小李子也在旁邊點頭附和，姿態(tài)非常附和“點頭哈腰”四個字。周遜默默地看著他們,滿肚子的傷春悲秋都被這一幕沖散了。

    小李子去監(jiān)督宰羊，皇帝則把周遜推進了書房里——讓他抓緊時間加班加點地復(fù)習(xí)。

    “我還給你買了禮物。”皇帝還命人抬進來一堆書，“專門讓翰林院寫的,什么五年科舉三年模擬，黃岡密卷，就當(dāng)是給你的新年禮物了！”

    周遜：……

    周遜坐到桌邊，鍋里的湯水已經(jīng)滾起來了，薄如蟬翼的羊rou在里面翻滾著。他吃完了這熱熱鬧鬧的一頓飯，皇帝在旁邊替他夾著羊rou，還問他：“下個月就要科舉了，你有什么需要的東西，都和我說，我來給你弄到。不過……”

    周遜：？

    “考試卷子是不能透露的。”皇帝嚴(yán)肅道，“我是個很公平的皇帝。”

    周遜：“噗。”

    周遜這一整日都面色如常，反應(yīng)也如常，其中偶爾透露的一點疲憊也被皇帝以為是因復(fù)習(xí)多日而帶來的眼眶青黑。用過餐后皇帝很老實地沒打擾周遜的高考沖刺，他拍拍周遜的肩膀，說：“你好好呆著，在家里復(fù)習(xí)。下個月初九之后，我等你的好消息！”

    周遜也笑了笑，在府前和他揮揮手，說再見。

    皇帝走后，周遜才回到書房里。他靠著墻壁，漫漫地想，自己又怎么能和皇上說呢？

    他該怎么說？嘿朋友，我在去國公府時瞧見我?guī)煾负透？倒魉降紫逻M行友誼的會談？他們會談的地點是國公府里最偏僻的一個角落那個院子里似乎住過一個人和北魏有關(guān)？會談的途中我看見了一個鬼鬼祟祟偷聽的人疑似間諜？之后我追出去了發(fā)現(xiàn)那個人長得疑似我娘？鑒于我娘因泥石流而尸骨無存只剩下一尊衣冠冢我嚴(yán)重懷疑她就是我死里逃生的娘？然而她看見了我又不認(rèn)我我嚴(yán)重懷疑她最近在干什么非法勾當(dāng)？

    這些想法別說毫無證據(jù)，就是說出去，都顯得有些可笑。

    他隱隱約約感覺自己又要被牽扯進另一個世界里——一個比羊rou湯鍋、比那只看見命運的羊、比快活的皇帝更加復(fù)雜的世界里。周遜回到自己的臥房里，從床底的箱子里拿出一樣?xùn)|西。

    那是他從周府里找回來的，他娘的玉佩。

    這個精雕細(xì)琢的盒子里放的東西并不多，不過是一枚玉佩，和皇帝送他的那枚簪子，頗有些買櫝還珠的意思。他看了眼那枚玉佩，又看了眼那枚簪子，最終嘆了口氣。

    “先考試再說?！彼嬖V自己，“先考試再說?！?/br>
    周遜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到了正月底。春闈的日子一天天近了，他原本緊張的心情，也越發(fā)平和下來了。

    而心情越發(fā)不平和的卻成了皇帝。一整個太醫(yī)院的人仿佛專家團，隨時在周遜府外候診?；实圩约阂裁?，但一天能派人噓寒問暖周遜三次，一副生怕周遜因感冒發(fā)燒而發(fā)揮失利的模樣。

    “你上回就是因為生病而落榜的?！被实蹏?yán)肅說，“這回可千萬不能這樣！”

    他這一說，周遜就想起了上回春闈的回憶，又想起了那夜王府里湖水的冰涼。可如今他再想起這些曾讓他絕望的往事，心里已經(jīng)沒有絲毫波動。他只是笑笑道：“如今和過去不一樣了。”

    他不再去想遠(yuǎn)在邊疆的周采，也不再去想王府里的容汾。這兩人如今如何，已經(jīng)和他沒有關(guān)系了。

    皇帝：“嗯，我再讓人送點人參和核桃過來給你補補腦？”

    到了二月，兩人便不怎么好再見面了——總歸是要避個嫌的。二月九日，天上下著蒙蒙的雨，周遜便在此日步入了考場。

    撐著傘再次步入考場時，周遜發(fā)現(xiàn)自己竟不像他想象中那樣，有什么大的波動。考場外的那一排楊柳是那樣熟悉，是在他夢里曾被描摹過無數(shù)次的回憶。出于避嫌的目的，今日皇帝照例是沒有來的。周遜一個人提著這幾日的糧食，撐著傘，經(jīng)過驗身后便由官員帶領(lǐng)著進入屬于自己的小房間內(nèi)。

    在驗明正身的地方，周遜看見了嚴(yán)嘉——他和幾個月前周遜所見的少年不一樣了。嚴(yán)嘉冷著臉，始終沉默著，仿佛幾月之間變化了許多歲。

    在兩人打了照面時，周遜聽見他低低的聲音：“周遜，我會勝過你。”

    周遜側(cè)過臉來。

    可他下一個看見的便是李邈。李邈從遠(yuǎn)處就看見了周遜，以為周遜正專門回過頭來看自己，立刻又露出了一副張牙舞爪的模樣。

    周遜：……

    他轉(zhuǎn)回了臉去，最后對嚴(yán)嘉說了一聲：“好，你加油?！?/br>
    嚴(yán)嘉：…………

    一路上，周遜也看見其他由官員帶領(lǐng)著的考生。然而不知為何，周遜一路走著，不斷聽見這些才子們此起彼伏的贊美聲。

    “皇上真是體恤我等！”

    “感恩皇上，感謝皇上！”

    “為國為朝廷九九六是每個舉子的福報！”

    周遜：？？

    “周生，”官員客氣道，“你的隔間在此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