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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龍傲天誤認成老鄉(xiāng)后_395

    “他不會的。”周遜輕聲道,“你是他的孩子?!?/br>
    “——可更多無辜的人會恨我,你是這樣想的吧?我這一生什么都沒有留下,就像一個笑話。”

    周遜沒有應(yīng)聲。

    他聽見林嫣慢慢地說話。他們之間是如此冷靜而公事公辦,正像是一對陌生的敵人與戰(zhàn)俘一樣。他聽完她所有的交代,聽完她在北魏內(nèi)部留下的所有釘子,聽完她交代康王的住處,和她在戾將軍那里留下的釘子,最后,他看見她歪著頭笑了一下:“不過,我還留著一個禮物……算是我最后能為你們做的事情吧?!?/br>
    “什么禮物?”

    “秦良。我換了他的路引。如今關(guān)卡設(shè)得嚴,他離不開大景,或許還在哪里流落著吧。等他回了北魏,你們可就抓不著他了。北魏的皇帝視他如義父,會不惜一切代價保住他。他這些年來干的事情又臟又黑,會是一個不錯的禮物吧?”林嫣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每說一句話,就要咳上好幾聲,“還有戾將軍那里的棋子,是對我忠心耿耿的死士。我告訴他,只要知道我的死訊,或者知道戾將軍將要到青州,立刻想盡一切辦法殺了戾將軍。在那之后,還會有一些信,寄向京城……”

    “為什么?”這下周遜終于無法理解了,他道,“為什么要殺了戾將軍?他不是北魏唯一的戰(zhàn)神……”

    林嫣終于笑了,她露出了有些狡黠的神態(tài),輕聲道:“他們可以打下幾個州府,可他們永遠也別想打進江州?!?/br>
    “……”

    雨漸漸地停了。

    周遜離開了那間雅間,在他推開門前,他聽見林嫣說:“你如今有了很好的師父,也有了很愛你的人了……接下來,要勞煩你替我收拾這些爛攤子了?!?/br>
    周遜頓了頓,輕聲道:“或許我比你更幸運一些?!?/br>
    他沒有看見林嫣的神情,因此,也不知道她搖了搖頭,道:“不,我和你不一樣,我有一個父親。他一直愛著我,他本該讓我成長成最好的女孩??芍钡蕉旰螅男乓病?/br>
    ——即使在這樣亂七八糟的人生中,也能讓她得到祝福。

    周遜徹底停下了腳步。

    忽然間,他聽見了一聲仿佛笑意一般的輕嘆。

    “

    其實我給你取過一個名字的,不是周遜,不是那種隨意的……名字。”

    “在懷著你時,有一天我突然很想死,我看著自己的肚子,感覺自己是個怪物,一切都是怪物。我跳進了湖里,醒來時卻已經(jīng)在岸邊。然后在那之后,院子旁的桃花樹也開了。我看著桃花樹,做了一個夢,有個人叫我要好好活下去,說我的父親不恨我,然后說,讓我給自己的孩子取個名字吧,和他說說話,因為無論如何,孩子都會愛自己的母親,渴望得到祝福什么的,而我,相信了他對我的愛,也會變得幸?!绷宙痰穆曇粼絹碓捷p,“當(dāng)時我想,我一定是傻了,才會做這種詭異的夢,里面的話,都是胡說八道??珊髞怼?/br>
    “我看著那樹花,突然想,要不然給他取個名字吧,否則,他沒有要求過出生,卻沒有人喜歡他的出生,無論過了多少年,他都會想起自己是不被需要著出生的,他也太可憐了?!?/br>
    “林蘅途。”

    她輕輕道。

    “蘅途……開滿芳草的,旅途,這是我給你,取過的名字。”

    ……

    周遜許久許久,沒有說話。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飄飄渺渺,仿佛在空中。他聽見自己說:“……魯丞相他?!?/br>
    “他喜歡的是那個心地善良的小姐吧?那個小姐,他早就找到了,存在于他的夢里與回憶里,干凈又漂亮。既然如此,他就不用再知道現(xiàn)在的我了。因為那個最好的女孩,已經(jīng)活在他的回憶中了?!?/br>
    那個最好的女孩,也活在她父親的回憶中了。

    周遜走到茶樓之下,他看見天空開始下雨,大滴大滴的雨。他想,他接下來還要做很多事,例如,傳出林嫣的死訊,收殮她的尸身,等待戾將軍的死亡,捉住秦良,靠著那些情報平復(fù)云州,去找沈老頭,處決葉家家主,等待戰(zhàn)爭平息……

    然后。

    他聽見侍衛(wèi)回報,說:“‘將軍’已經(jīng)死了。”

    她久病成疾,只靠一口氣撐到現(xiàn)在,而這一刻,那口氣終于全部散掉了。

    周遜輕輕嗯了一聲。

    他看見天空依然陰,他還有很多事要做,他還要陪著另一個人走下去,可他那一刻,卻仿佛在天際看到了一絲微薄的光。

    那樣的光并不明亮,對于他來說,卻足夠了,只是這一點點光,就足以給予他最內(nèi)里的支撐力,讓他能夠走完自己的余生。

    “林蘅途啊,開滿芳草的旅途?!彼p聲道,“原來我有一個……這樣的名字啊?!?/br>
    他的童年依舊沒有過愛意,沒有過期待。但鮮花糖果與無微不至的關(guān)愛是幸運兒才能擁有的東西,他們依靠這樣溫暖童年的包裹和治愈,確認自己存在的意義與自信,度過自己的一生。

    可對于曾經(jīng)行走在黑暗里的人來說,他們需要得太少,只需要一點點微薄的光,就夠了。一點微薄的光已經(jīng)足夠作為力量,照亮他所有曾經(jīng)不值得的前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