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短發(fā)
鐘執(zhí)早上本想安安靜靜地起床,沒想到旋明仍舊被窸窣聲弄醒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下意識地伸手拉住了正在穿衣服的鐘執(zhí)的衣角:“爸爸你等會我。” 鐘執(zhí)一愣,轉(zhuǎn)頭問:“現(xiàn)在還早,你可以再睡一會?!?/br> “不了……我跟你一起出門,我早上回學校?!?/br> “我下午送你也可以的?!?/br> “我想跟你一起出門?!彼锪肃僮?,剛睡醒時說話還帶著鼻音,聲音軟軟糯糯的,朦朧又可愛。 鐘執(zhí)有些好笑地轉(zhuǎn)身看著她:“下午我送你難道不是一起的嗎?” “哎呀這不一樣。”旋明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起床,一邊翻出自己的襯衫,一邊隨口答道,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扯過被子捂住胸口,抬起頭用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著鐘執(zhí)認真地說,“你先別看我,我要換衣服了?!?/br> 鐘執(zhí)挑眉,高深莫測地看了她一眼,唇角一彎,轉(zhuǎn)過頭后剛套上自己的藏青色外套,一雙柔軟的小手突然從背后環(huán)住了他的脖子。 “嘻嘻嘻?!毙鞴蛟诖策吪吭谒成希H昵地靠著他的臉頰,甜膩膩地笑著。 鐘執(zhí)好脾氣地把旋明抱過來放在腿上,直視著她又黑又亮的眸子,溫聲道:“你要我等你那就快點,別磨蹭了?!?/br> 她烏漆清潤的雙瞳中是毫不掩飾的愛意,和煦溫暖,像冬日里暖暖的太陽。 “跟你說了多少次了,把衣服穿好?!笨粗€有些凌亂的衣襟,鐘執(zhí)伸手為她收攏衣領,仔細地扣好扣子,無奈又溺寵。就像很多年前一樣,他抱著小小的旋明照顧她的衣食住行,只是那個時候他還沒有看護小孩子的經(jīng)驗,經(jīng)常面對哭鬧的她手足無措。 旋明乖乖地揚起頭,半瞇著眼,像是很享受眼前靜謐日常的時光,思緒也飄忽不定。鐘執(zhí)的每一句話都在喚起她那些微澀的記憶,她幾乎花了半年時間才苦苦將他追到手,不長不短,卻是像用盡一生的力氣去愛他,還好,得到了他的回應。 “好了,二十分鐘后出門?!辩妶?zhí)抱著旋明把她放在床上,拍了拍她毛茸茸的頭,留下清清淺淺的一句話就離開了空曠的房間。 二十分鐘后,在鐘執(zhí)的催促下,旋明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地坐在車在副駕駛。 “系好安全帶?!彼焐咸嵝阎?,手卻率先伸向旋明的位置幫她栓緊系牢,仿佛這樣就能把她安全地束縛在自己身邊。 之后鐘執(zhí)安靜地開車,旋明也安靜地看著窗外。從家到學校的路線已經(jīng)走過很多次了,即便有鐘執(zhí)的護送,但每一次都有不一樣的感受。 窗外熟悉的景色遙遠又迷人,路邊飛速掠過的枯木像是穿過斑駁的時光,恍惚而過,然后酸澀的微甜的情緒慢慢爬上心頭。這一周發(fā)生了太多的事,恐懼不安委屈歡喜嘗了個遍,旋明凝望著窗外,眉尖輕蹙,墨瞳中倒映著的是隱隱的復雜與迷茫。 暌違已久的幸福,來得太不容易,現(xiàn)在好不容易抓住了,竟覺得溫馨得不真實,握在手心有些沉甸甸的不安。 破釜沉舟的沖動,不為世人所接受的情感,未來可能發(fā)生的一切,她真的有勇氣去承受嗎? 鐘執(zhí)是那顆明亮灼目的太陽,溫暖了旋明生命里所有微小的角落,于是她化作一只蛾,奔著光明而去,哪怕在中途就會被燃燒殆盡,但她仍用破碎的翅膀,拼命追求著。 鐘執(zhí)是溫暖,寬容,澄澈的,而她是貧乏,自私,墮落的。 當她那片寂靜無聲的夜空終于幽幽浮起細碎的光,但血緣,始終是那個絕望而慈悲的紐帶,牽扯著人們心中黯淡的惶恐,拉著她沉入幽深的海底,再不停地上岸與淪陷。 她沉默地看著窗外的十字路口,車流穿行在道路上,在信號燈前堆積停留,人群散開又聚攏,飛機緩緩拉升,隱沒在灰白的晨霧天空,不斷忙亂往復。 看了好一會,旋明又回眸悄悄凝著鐘執(zhí)平和寧靜的側(cè)顏。 兩人就這么默契地一路無言,到學校門口的時候,車熟稔地停在路邊,下車之前旋明心中突然泛起一陣難以名狀的漣漪,她傾了身子,用手指點了點鐘執(zhí)的肩膀小聲道:“我要走啦?!?/br> 鐘執(zhí)回過神饒有興趣地看著旋明,清亮的眸中有淡淡的笑意,然后他伸手托著旋明的后腦勺,低頭輕柔憐惜地吻了一下:“下周見?!?/br> 旋明瞬間露出一個燦爛甜蜜的笑容,幾乎是歡快地蹦下車,和鐘執(zhí)道了再見,只是沒走幾步在學校內(nèi)道路拐角處就看到前方白初薏的背影,她身旁還有一個男生摟著她。 旋明挑了挑眉內(nèi)心忖度著,應該是她的男朋友來找她了,不過大清早的就從學校往回走,很耐人尋味啊。 但是,大學生情侶的日常嘛,和她自己也沒什么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只是,遠遠地看著,她覺得那個男生的背影莫名的熟悉。 為了不打擾恩愛的二人,她故意放慢腳步跟在這對小情侶后面,盡情欣賞著沿途校園的風景,慢吞吞地踱回宿舍。 一回去,宿舍的空調(diào)溫度有些高,她果然看到正在脫還沾著寒氣的羽絨服的白初薏。 李禾禾穿著粉嫩的睡衣一邊啃水果,一邊隨意地和門口的旋明打了個招呼:“你終于回來了?!?/br> “嗯,我回家了,這兩天的簽到多謝啦。”旋明點點頭,放下包,又朝著白初薏好奇地開口:“初薏,剛剛那人是你男朋友嗎?我走在后面看見你們了?!?/br> 白初薏微愣,把脫下的衣服掛好后,不出意外地又臉上又泛起一層紅暈,吞吞吐吐道:“……嗯,不過我猜你可能認識他?!?/br> “認識?你男朋友不是你高中同學嗎?我好像沒見過吧?!卑壮蹀驳脑捁雌鹆诵鞯暮闷嫘模皇窍肫鹉莻€熟悉的背影,內(nèi)心的揣測愈發(fā)清晰。 “那個啊……很早以前我們就已經(jīng)分手了?!卑壮蹀泊瓜卵垌抗馕?,“剛剛你遇見的男生,還是你們學生會的,外聯(lián)部的尹棟,我這么說你應該知道吧。” 尹棟? 旋明側(cè)著頭,回憶起第一次在走廊上遇到尹棟時,岑安叮囑她的話。白初薏是個性格沉穩(wěn)細膩的好女孩,長得清秀可人,雖不是傾國傾城的美貌,但是追她的男生肯定不少,只是她沒想到現(xiàn)任男朋友竟然會是岑安口中為人輕浮的尹棟。她見到尹棟的次數(shù)并不多,但見到的大多數(shù)時候基本都是他和一群人走在一起,嬉笑打鬧,其間不乏幾位漂亮的姑娘。 看樣子,很可能是尹棟主動找上白初薏這個可愛的學妹,雖然不排除尹棟浪子回頭遇上真愛,但是,誰又知道呢? 聽到尹棟這個名字,旋明心里頓時涌起一股怪異的感受,莫名膈應。她繞過了前男友的話題,臉上仍堆著尷尬的笑:“這樣啊,我認識,他長得還挺帥的,你們很配?!?/br> 希望白菜不要被豬拱了,白初薏這朵的鮮花,經(jīng)不起渣男的摧殘。 “誒?誰啊誰???”一旁懶懶散散的李禾禾和付澄頓時起了興趣,伸長了腦袋嘰嘰喳喳地開始討論八卦。 “他是環(huán)境院的學長。”白初薏把頭埋得更深,聲音又細又軟,還有一絲難掩的羞澀。 “你們什么時候認識的?。吭趺凑J識的???在一起多久了?”李禾禾又放鞭炮似的放出了一連串的問題。 “我們開學就認識了……一個多月前在一起的。”白初薏有些嬌羞的難為情,“有機會再具體介紹給你們認識吧?!?/br> “誒——”李禾禾故作夸張地拖長了語調(diào),“那你爸媽知道嗎?” 白初薏神色一凜,搖了搖頭。 “說到這個,下周你們家長來開會嗎,唉,我爸媽都來不了?!币慌缘母冻瓮蝗徊辶艘痪湓?,手支在桌子上撐著下巴若有所思道。 白初薏又搖了搖頭。 旋明默默地聽著她們的對話,她有些在意,白初薏自打開學起就似乎不太愿意提起她父母的事情,也從沒見過她主動給父母打電話,應該是另有隱情吧。 幾人繼續(xù)熱鬧地討論著白初薏的男友,旋明不知怎的無心加入尹棟的話題,反倒越發(fā)期待家長會的到來,哪怕才剛剛和鐘執(zhí)分開。 沒錯。 相比之下,還是鐘執(zhí)這樣的好男人靠譜。 旋明又在內(nèi)心夸了一遍鐘執(zhí)。 之后的幾天岑安突然很殷勤地找上她,理由是那晚不小心嚇到旋明了要賠禮道歉,又是送奶茶又是請吃飯。 但旋明都一一委婉地拒絕了,在大學這種男女關系極易變得曖昧的地方,她不想任何人有一丁點的誤會,一點也不想。 寒冬的校園里,仍有常青植物頑強地佇立著,在鐘執(zhí)來的前一天,旋明突發(fā)奇想去剪了一個干凈清爽的齊肩短發(fā),像是為了利落地一刀斬斷尾隨在她身后的不安一樣,秀麗的青絲毫不留情地碎落了一地。 周六下午不到五點半,旋明剛剛參加完一個比較正式的活動匯報,走出教室不到一分鐘,像是心有靈犀一樣,鐘執(zhí)就給旋明打來了電話。 “旋旋,我到你們學校了?!?/br> “真巧啊,這么早?你在哪我先來找你?!?/br> “學校外的停車場?!?/br> “好,那你等會我啊。”她一邊捧著電話,一邊蹲下身子吃痛地揉了揉腳踝,還來不及換下正裝,只能踩著高跟鞋叮叮咚咚地趕往停車場。 旋明遠遠就看見了熟悉的車身,但是鐘執(zhí)停著車卻沒有熄火,她沒有在前排看到鐘執(zhí),繞到后排一開車門發(fā)現(xiàn)他正安靜地坐著。 “誒,你怎么坐在這?” 后排右側(cè)車門被打開,黯淡的車廂內(nèi)突然變亮,鐘執(zhí)一抬頭就看見了站在車門口的旋明,白色內(nèi)襯和黑色西服加包臀小短裙,踩著一雙素雅的黑色高跟鞋,蓬松柔軟的齊肩短發(fā),和以往的任何一個她都不同。 鐘執(zhí)就靠在車內(nèi),目光好奇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車內(nèi)的暖空氣撲面而來,旋明冷不丁打了個寒顫就瑟縮著主動鉆進車內(nèi)關上門。 “你怎么把頭發(fā)剪了?!辩妶?zhí)微訝,目光卻一直溫和地落在她身上。 “沒有為什么,就突然想剪了?!彼诺魞芍桓吒?,將腿蜷縮在座位上,在狹小的位置上扭來扭去,想要調(diào)整姿勢靠著鐘執(zhí)。 “呼,還是這里面暖和。”她搓了搓手。 鐘執(zhí)還有很多想問她,卻情不自禁地伸手擁住了冷得發(fā)抖的旋明,抱在懷里,然后握著她細小的腳踝,低聲溫言道:“疼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