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蛋。

    在季禮的宿舍門口可憐巴巴地蹲坐著。

    戎玉很失落。

    蛋比他更失落，連蛋殼上藍(lán)色的花紋都黯淡了許多。

    戎玉摸了摸蛋。

    蛋眼巴巴……蛋沒有眼睛、但戎玉似乎感覺到，它就是很可憐地望了望公主的門口。

    “你媽咪不要你了?！比钟褚幌乱幌麓林埃灶欁蚤_了個玩笑，想緩解一下這個悲劇性極強(qiáng)的場景。

    卻冷不放聽見門又開了。

    季禮站在門口，此時他又換了熨燙筆挺的制服、頭發(fā)打理的一絲不亂。

    戎玉還沒注意到他身上的變化，光顧著自己剛才那句會不會讓季禮生氣了。

    卻聽聞季禮道：“走?！?/br>
    戎玉起身，垂頭喪氣地要走。

    又被季禮扯了一下后衣領(lǐng)，語氣里帶了幾分兇神惡煞的羞惱：“我讓你跟我走。”

    戎玉這一下又驚喜起來，像是久不見陽光、忽得瞧見太陽的人，喜悅得有些手足無措，他抱著蛋，一路跟在季禮的后頭，季禮便帶著他走出了宿舍樓，又到達(dá)了他們的機(jī)甲停放室。

    這里是專門為了參校際賽的小組而騰出來的一間小型機(jī)甲停放室，直連著外頭的空中訓(xùn)練場。

    戎玉的機(jī)甲、季禮的機(jī)甲、以至于斷牙的五六臺常用機(jī)甲都停放在這里，空間還是寬裕得綽綽有余。

    季禮認(rèn)證了身份，便率先踏了進(jìn)去。

    戎玉晚了一步，拖著沉重的步伐進(jìn)門，卻又忽得停在那兒了。

    他抬頭，愣愣地瞧著眼前那一架白金配色的機(jī)甲。

    他高大、華美、散發(fā)著溫潤的金屬色光澤，每一個金屬配件他都在夢里瞧見過，他的的腳比他先動，踏出了半步，卻又卻下意識捉住了季禮的手：“季禮……龍骨……”

    季禮抿了抿嘴唇，瞧著他不敢置信的側(cè)臉，終究還是沒有繼續(xù)兇他，撇過頭去，垂眸低聲說：“回來了。”

    這句話就像是魔咒一樣，戎玉飛快地跑了過去，低聲喊了一句“龍骨?！?/br>
    龍骨的眼睛部分亮了起來。

    是漂亮的乳白色。

    這部分是只有戎玉能喚醒的，在他興奮的時候，就會變成漂亮的金色。

    龍骨緩緩蹲下身。

    戎玉沒有跳進(jìn)駕駛艙，卻撲著、環(huán)抱住了它金屬制的腿。

    他說不出話來，只有肩膀在微微地顫抖，季禮聽見他的聲音里帶著顫抖和鼻音，聲音卻親熱又溫柔。

    戎玉說：“我想你了?！?/br>
    他是那樣的快活，眸里的光彩也那樣明亮，像是一瞬間就從一個少年，回到了那個軟軟的、需要機(jī)甲蹲下身子才能爬上去的小孩子。

    季禮沒有說話。

    龍骨也沒有回答。

    隔了好一會兒，戎玉像小朋友一樣，蹭了蹭龍骨的膝蓋，爬上駕駛艙，又重復(fù)地問了一遍：“龍骨，你還在么？”

    “龍骨，我想聽故事了?！?/br>
    沒有回答。

    “龍骨？”戎玉愣了愣，跑去打開ai芯片的插槽。

    里面是空的。

    戎玉的眼中的光彩，便黯淡了。

    季禮不知何時跟上了駕駛艙，注視著他，終于還是輕聲說：“陸剎說他買來時，就是沒有ai的?！?/br>
    “可能賣家害怕被發(fā)現(xiàn)來源……”

    季禮不想說下去，他瞧見戎玉哭了。

    是毫無預(yù)兆的，戎玉的眼淚一顆接著一顆，撲簌簌地往下掉，他眼睛淌水、鼻子也在淌水、難看極了，卻又只有喉嚨里一點顫抖聲音，他一邊伸手抹，一邊嘴唇顫抖著想說什么，卻連一個音節(jié)都發(fā)不出來。

    他握緊了拳頭，抓住了輕飄飄的空氣。

    最后有人，輕輕把他的頭，按在了自己的懷里。

    季禮說：“我們慢慢找?！?/br>
    “會找到的。”

    他大概一點兒都不會說安慰人的話，笨拙極了。

    否則為什么越說，戎玉卻哭得越兇？

    起初是沒有聲音的。

    后來聲音便一點兒一點兒出來了。

    再后來，就變成了巨大的嚎啕聲。

    他或許要把許多年積蓄的眼淚都哭光了，季禮手足無措，就只能一下一下拍著他的后背。

    這就哭得更厲害了。

    季禮不知道他哭了多久。

    或許是十分鐘，又或許是一個小時，又或許是一個晚上、一天、這時間難熬得像是一年。

    他像是一個笨蛋，什么都不會做。

    他懷里的戎玉，終于變成了抽抽噎噎。

    又隔了許久，戎玉吸著鼻涕，一下一下顫抖著，眼睛腫得像兩顆紅桃子，低聲問：“你今天去軍校，就是為了這件事么？”

    季禮對這樣的戎玉根本沒辦法說謊，低聲說：“機(jī)甲是調(diào)查部作為證據(jù)帶走的?！?/br>
    他今天是去談判的，確認(rèn)陸剎話的真假，跟軍校協(xié)商最后的結(jié)果。

    戎玉低低地“嗯”了一聲。

    顫抖逐漸輕了。

    “陸剎沒有被取消資格?！?/br>
    調(diào)查部不能私吞證據(jù)，作為帶走機(jī)甲的代價，季禮還是做出了一些讓步，暫時安撫住這個過分神經(jīng)質(zhì)的瘋子。

    戎玉微微皺起眉來。

    “但我沒有答應(yīng)不查陸家?！奔径Y想起自己狡猾的話術(shù)來：他只答應(yīng)比賽期間不再繼續(xù)調(diào)查陸家而已。

    至于比賽之后，大刀闊斧地調(diào)查是難免的。

    戎玉在他懷里伏了許久，終于冷靜了下來，回過神兒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鼻涕眼淚弄了季禮的衣袖，有點不好意思，吸溜了一下鼻子，又不好意思地去擦，小聲說：“你把衣服脫下來吧?！?/br>
    季禮的臉驀然紅了，撇過頭去，聲音很小、很沒有底氣：“我們還在吵架?！?/br>
    “我不跟你……”

    聲音越來越小。

    戎玉愣了一會兒。

    眼淚還掛在睫毛上，忽然“噗”一聲笑了出來。

    淚珠就滾了下來。

    他卻莫名其妙，笑得合不攏嘴了：“季禮，我不是要跟你……那個。”

    “就是你衣服被我哭臟了，我把我的外套給你……”

    季禮的臉一下就漲紅了，霍然站起身來，兇神惡煞地瞪著他：“你沒事了吧？那我走了。”

    他就知道！

    不應(yīng)該這個時候帶這個家伙來看機(jī)甲！如果是白天，他怎么會誤會這件事！

    戎玉“哎”了一聲，伸手扯住季禮的衣角。

    季禮卻逃也似的跳下了機(jī)甲，就像是落跑的公主一樣，到了十二點，連衣袖都捉不住。

    “季禮，”戎玉在他的身后，高聲喊，“謝謝你！”

    季禮的腳步停了一停。

    還是逃跑了，連個頭都不敢回。

    戎玉就一邊擦眼淚，一邊傻乎乎地笑。

    又過了一會兒。

    戎玉收到了季演發(fā)來的消息。

    【季禮讓我告訴你，龍骨的能源沒有通過安全檢測、不符合賽制規(guī)則，有一個額外適配龍骨的新能源放在駕駛座下面】

    【我說你倆是沒有通訊好友嗎？為什么這種破事兒都要我來傳話，我是你們倆的老媽子嗎？！你知道現(xiàn)在幾點了嗎？】

    龍骨當(dāng)初的能源，是為了角斗場而準(zhǔn)備的，所以是違禁的規(guī)格。

    戎玉又抱著光腦笑了好一會兒。

    他從座椅下面拖出新的能源來，忙碌了好久，終于灰頭土臉地給換上了。

    他剛想離開，忽然又覺得自己忘了什么。

    等等……他的蛋呢？

    他那么大的一顆蛋呢？

    他翻箱倒柜，連墻縫都看了一遍，果然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蛋的蹤跡，頓時傻乎乎地愣在原地。

    不會是……

    被公主帶走了吧？

    這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