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如問問戎玉?！?/br>
    “他不會答應(yīng)?！?/br>
    “我是在為他考慮，”長公主的藍(lán)眸遠(yuǎn)比他要更沉靜：“婚姻并不代表什么，戎玉成為我的養(yǎng)子，你的弟弟，關(guān)系要比一個過家家一樣的婚姻要牢固得多。”

    “那是你！”季禮終于忍無可忍地低喝出聲，“我不會像你一樣。”

    連敬語都忘記了。

    長公主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審視著他。

    季禮緊抿著嘴唇，撇過頭去：“他是我選的婚姻對象，是我未來的家人，他對我……非常重要?！?/br>
    “我不會給自己一個糟糕的伴侶，也不會給他一個糟糕的伴侶?！?/br>
    他從沒在她面前這樣失態(tài)過。

    長公主問：“你們會有孩子嗎？”

    “我不知道，”季禮嘀咕，“也許他更想要只長了毛的貓。”

    他并不在乎這個，也許會領(lǐng)養(yǎng)一個、也許不會、又或者，戎玉寧可領(lǐng)養(yǎng)一個動物園的毛茸茸回來，也都隨戎玉的喜歡。

    長公主微笑了起來。

    那如同夜幕的眼眸，似乎也掛上了亮晶晶碎片似的星星。

    “那你們也許會是比我好的家長?！?/br>
    她知道自己做得很糟糕。

    她是那樣自信而驕傲的人，但只有在這件事情上，她的確差勁透了，最后卻還是依賴自己的兩個孩子得以重生。

    她想摸一摸季禮的頭發(fā)，卻還是連指尖兒都沒有動。

    或許應(yīng)該等到跟他更熟悉的時候。

    這里就能看到她是多么糟糕的一個家長了，連自己的孩子都不甚熟悉。

    但轉(zhuǎn)念一想。

    她還是做過一次成功的家長的。

    就是戎玉。

    那個直白又溫柔，哪怕以為她是個ai，也全心全意地依賴著她的孩子。

    那個故事講得再爛，都會軟糯糯地聽著，輕輕對她說“龍骨，謝謝你。”的孩子。

    她甚至很難分清，到底是她教會了戎玉溫柔和愛意，還是戎玉教會了她。

    念頭流轉(zhuǎn)間，她終于變得柔和。

    季禮恍惚間意識到，自己可能被自己向來不茍言笑的母親給涮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我要感謝玉玉，”長公主整個人放松下來，眉目間的冷肅消融了，反而帶了一星半點的笑意，“能讓我知道你的真面目——”

    “我還以為，我在幻境中看到的是假的。”

    季禮愣在原地：“幻境？”

    “我的幻境，我當(dāng)然看得到?！遍L公主輕描淡寫地敘述著，眼底卻閃爍著一絲調(diào)侃的意味，“……真的長大了啊?！?/br>
    都想把自己的小男朋友藏到海底了。

    甚至還學(xué)會變貓哄小男朋友開心了。

    雖然偷窺兩個小朋友戀愛并非她的本意，但她的親生兒子……還真是詭計多端啊。

    但也就是看到了。

    才意識到，季禮寡言背后的另一面。

    難怪戎玉總是喜歡欺負(fù)這個小朋友，并不是他這個做母親的自夸，實在是可愛得有些犯規(guī)。

    季禮的面孔一下就漲得通紅，反駁又無從反駁，承認(rèn)又覺得害羞。

    “哦，對了?！遍L公主發(fā)覺自己可能是年紀(jì)大了，或是跟戎玉呆久了，竟然培養(yǎng)出了一種惡趣味來，越發(fā)喜歡看小朋友窘迫的樣子，“雖然你是我的兒子，但玉玉也是我的孩子，不能厚此薄彼?！?/br>
    “你給我解釋解釋，在幻境里騙他烙印的事情?！?/br>
    “我從前，是這樣教你的嗎？”長公主意味深長地審問。

    季禮的瞳孔里發(fā)生了一場大地震，血液在急速的流動，血壓也跟著急劇地升高。

    整個人都羞憤欲死。

    他忍不住想，或許從前那個冰冷到傲慢的母親，也挺不錯的。

    來自親生母親的這種關(guān)愛，實在令人難為情。

    第147章

    戎玉再一次抵達(dá)海底時，這里與他初來時，已經(jīng)完全不是同一幅景象了，多了許多戒備森嚴(yán)的警衛(wèi)，一道一道重重的關(guān)卡。

    一直到書房門口，人漸漸少了，只剩下一些負(fù)責(zé)守衛(wèi)的機(jī)器人。

    戎玉連夜奔來的時候歡天喜地，到了門口，反而近鄉(xiāng)情怯，不敢進(jìn)門去見。

    龍骨，長公主，這兩個詞怎么會連在一起的呢？

    想到季禮曾跟他說，母親是個嚴(yán)肅冷厲的人，便越發(fā)地打怵，他向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情，可偏偏在這門口，有些踟躕了。

    戎玉本想等季禮來了一同進(jìn)去，卻不想那金屬制的大門“滴滴”一聲響，已經(jīng)在他的面前打開了。

    想來是要他進(jìn)去的意思。

    金屬制的大門在他的門后自動關(guān)閉，眼前就只剩下這個冰冷的、湛藍(lán)色的書房，雪白的絨毯鋪在地上，勉強(qiáng)增添了幾分暖意，卻更像是寂靜無聲的厚雪。

    戎玉踩著那絨毯進(jìn)去，走到盡頭，正對上那個站在書桌前的人。

    因為過久的睡眠，她的皮膚蒼白，身體有些瘦削，個頭卻是高挑的，漆黑的長發(fā)海藻一樣垂落，在她垂眸的時候，你或許會把她錯認(rèn)做一個病美人，可若是她抬頭瞧著你，那一瞬間的銳利和傲慢，便要人再也不能小覷。

    “戎玉？”長公主靜靜地注視著他。

    這聲音卻是陌生的。

    不像是龍骨，也不像是他想象的溫柔。

    他便點了點頭，那一瞬間，他的眼中閃過了許多情緒，最后還是笑了笑，垂眸屈膝，行了一個騎士一樣漂亮的禮：“殿下?！?/br>
    只需要一瞬間，他就能看出這是季禮的母親——他們的確太像了。

    可也是那一瞬間，有什么清晰而無形的東西，將他亂跳著的心臟，推得遠(yuǎn)遠(yuǎn)的。

    他盯著地面上的絨毯，似乎想了許多，又似乎什么都沒有想。

    緊接著，他忽然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有什么輕輕按在他的頭上，然后用力地揉了揉。

    戎玉怔愣愣地抬頭。

    瞧見了那雙藍(lán)色的漂亮眼眸，里頭淌著微微的暖意，卻在輕輕地嘆息：“早就想這樣做了?！?/br>
    “長高了，也不認(rèn)得我了?！彼袷潜г顾频恼f。

    長公主的聲音是沙啞而微涼的。

    他的鼻尖兒卻就這樣酸了，眼眶也跟著發(fā)澀，好像眨一眨眼睛就要掉下眼淚來似的。

    “認(rèn)得的?！彼p聲說。

    她便笑：“那能抱一下嗎？”

    戎玉踟躕著，眼圈兒紅成了一片，卻并不敢上前。

    她看上去那樣年輕優(yōu)雅，又那樣美麗，一點兒都不像是那個鋼鐵大塊頭的龍骨，不像是那個給他唱歌、陪他說話的人。

    他遲疑間。

    卻就這樣被摟進(jìn)了懷里。

    她身上的氣味令他安心。

    “玉玉，”她輕輕吻了吻他的額頭，“謝謝你?！?/br>
    這次卻是她對他說的謝謝。

    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阻止了自己的眼淚，最后還是一滴一滴落了下來。

    “我知道你不習(xí)慣，”長公主努力放緩面孔、安慰他，“我也不是很習(xí)慣，一覺醒來，你跟季禮都忽然變得那么大了?！?/br>
    “你們還都是我兒子?！?/br>
    她在沉睡之前，還是那個無往不利的戰(zhàn)士，甚至沒有什么身為母親的自覺。

    她面無表情下，藏著隱約的無奈。

    戎玉便又忍不住想笑。

    被長公主拍了拍肩，才不好意思地從她的懷里出來，擦了擦眼淚，又輕聲說：“您很漂亮?！?/br>
    長大了，卻比小時候還溫柔了，該懂事的時候懂事，該帥氣的時候也帥氣，如今還要加上嘴甜這一個優(yōu)點。

    長公主看了看自己一手養(yǎng)大的乖寶寶，又想了想那個臭著臉跟她冷冷淡淡的親兒子，越想越覺得心情復(fù)雜。

    總感覺自己吃虧了。

    乖寶寶本來應(yīng)該是她的兒子的。

    現(xiàn)在雖然也差不多……可還是有些不大甘心。

    便故意忽略了自己某些已知的事實，又重復(fù)昨天的那個問題：“玉玉，我收養(yǎng)你好嗎？”

    戎玉先是一愣，繼而瞪大了眼睛：“什么？”

    難道長公主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跟季禮在一起的事情嗎？

    戎玉的臉一下漲得通紅。

    長公主便溫聲道：“我一直把你當(dāng)做我的兒子，也把你當(dāng)做我的學(xué)生，我還有許多招式想要教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