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節(jié)
許勺無語的看了眼林碗。 “二師兄您跟以前還真是一點變化都沒有?!?/br> 他們小時候就是這樣的,師父要是生氣了,就要偷偷摸摸在旁邊觀察,二師兄那會就愛隔著窗戶觀察師父的表情,要是笑了,那就說明她不生氣了,這樣他們師兄弟幾個的危機就解除了。 看著這樣的二師兄,在國外多年的許勺終于有種回國的落地感。 林碗嘿嘿一笑,“我老婆也說我十年如一日,跟以前沒區(qū)別?!?/br> 張瓢探個腦袋過來,“嫂子說的大概不是夸獎的話。” 林碗把他的腦袋拍開,“滾滾滾,你嫂子對我絕對是夸獎,要你在這胡說?!?/br> 張瓢往后躲開,得,就這傻不愣登的禿頭,嫂子能是夸獎才怪呢。 許勺瞇著眼睛笑,手里削著個胡蘿卜。 呂鍋無視幾個師弟的吵鬧,拿著一大塊牛rou放在許勺手邊。 “做羅宋湯?” “還是大師兄清楚,對,在國外有幾個國外朋友,他們那是羅宋湯的發(fā)源地,做的最正宗。不過口味上跟咱們可能有點不大符合,但嘗一嘗,也沒關系。” 海城人有喝羅宋湯的習慣,以前許勺不懂,還做給那些朋友嘗過,結(jié)果被他們說口味不對。 “你在外面還好嗎?” 呂鍋有點猶豫,因為他一直認為自己沒做好大師兄的樣子,對師弟們都存著愧疚的心,尤其是小師弟,他離得最遠了,這么多年了無音訊,就連想回國,都充滿了波折。 許勺把胡蘿卜切塊,再把牛rou也切成大塊,洋蔥很隨意的切好。 聽到大師兄這么問,許勺笑了起來。 “挺好的,認識了很多朋友,也經(jīng)歷了很多事,現(xiàn)在有妻有子,能帶著錢回來投資祖國,怎么會不好呢?大師兄您別說這個了,幫我切一些雞丁,我還想做個宮保雞丁?!?/br> 等呂鍋離開,許勺垂下眼眸,他做菜的手法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做菜和師父一樣,不緊不慢,不慌不亂。 現(xiàn)在他做菜則是粗放,在國外一定是不習慣的,剛開始開餐館,就他一個人,也沒錢請別人幫忙。一個人忙多了,做菜就沒那么講究。 若是有師父在,還能說他兩句,但師父不在了,他就只能自己調(diào)整。 和師父他們說自己后來被庇護了,還和那些人成為朋友??蛇@個過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他小心翼翼的和他們相處,哪怕是后來娶了他岳丈的女兒,過得依然小心。 他靠著自己,一點點爬起來,一點點掌握話語權(quán),一點點的讓自己這個被看不起的華夏人成為另一個國家的上層人士,哪里是那么簡單的。 他唯一的手藝,就是做菜,他經(jīng)營著餐館,不斷的調(diào)整口味,他要去迎合那些外國人的胃口,不然他永遠都做不起來。 他說給大家嘗嘗正宗的口味,這只是借口。 在外面呆了這么多年,他早就忘了師父教他們做的羅宋湯應該怎么做,他只是……忘記了。 許勺做的第一碗羅宋湯送到了廖清歡的面前。 非常大塊的牛rou臥在紅色的湯里,紅菜頭隱隱約約探出來,還有一大塊的老酸奶浮在湯面上。 廖清歡挑了挑眉毛,舀起一勺子送到嘴里。 酸,酸得人打抖,大抵是將所有的酸都激發(fā)到了極致,才能酸得如此徹底。 她咳了一聲,不能說不好吃,確實能輕松的將人的胃口挑起來,但實在是太酸了,多喝兩口都要倒牙的感覺。 “是不是太酸了,唉,那邊的口味就是這樣,我只是想讓師父你嘗一嘗?!?/br> 許勺緊張的搓著手,看著師父的眉頭很不安的樣子。 廖清歡趕緊搖頭,“不會不會,口味不同嘛,我知道的?!?/br> 許勺恩了一聲,指了指小廚房,“那我去做菜了,師父您慢慢喝。” 廖清歡目送著他走進廚房,又喝了一口,眼神有些怔愣。 陸長纓發(fā)現(xiàn)了不對,低聲問道:“怎么了?” “小勺他,做的菜,沒有自己的感覺了。” 每個人做菜,都應該是有自己的感覺的,一道菜換個人做,味道不可能一樣。 許勺以前是個很有靈氣的孩子,他做出來的菜,也是非常有靈氣的。 這么說可能有點玄幻了,但事實就是這樣。 就像廖清歡做的菜,她做的菜就很有自己的感覺,別人學都學不來。 而現(xiàn)在的小勺,失去了靈氣,失去了感覺。她嘗一口就嘗出來了,這道菜嘗不出別的滋味,乍一下是好喝的,可細品卻毫無特色,只是食材堆砌,是一道非常機械的菜。 廖清歡擰著眉毛,這個問題,對于廚師來說,是非常嚴重的。 作者有話要說:許勺:一口就嘗出來了? 廖清歡:你師父終究是你師父 第113章 這一點不止是廖清歡發(fā)現(xiàn)了, 呂鍋站在廚房角落里,手上端著碗,瞇著眼睛品了品, 然后看向正在做菜的小師弟。 許勺似乎注意到他的視線, 抬頭看向他, 疑惑的問道:“怎么了大師兄。” “沒事,就是覺得這正宗的羅宋湯有點酸?!?/br> 呂鍋又喝了一口, 若無其事的說道。 許勺恩了一聲,“是的,那邊就是喝這個口味,跟咱們不一樣。我也是出去后才知道咱們這邊的口味都是經(jīng)過改良的, 為了迎合他們外國人的口味, 我在菜品上也做了很多的改良?!?/br> “這宮保雞丁就是改良的唄!” 呂鍋把碗放到一旁, 只喝了兩口便沒有再喝了。 他走到許勺旁邊,看著他翻炒,從色彩搭配上來看是沒有問題的。為了迎合口味改良也無可厚非, 就像他當年給領導做菜, 同樣也是需要改良菜品的。 “對,那邊其實不大能接受華夏菜,他們不能吃辣,不會吃什么豬蹄雞爪這些,大腸多好吃的東西啊,他們那一聽到就皺眉。我以前一直覺得,在美食面前應該是沒人能抵抗的。但在不同的餐飲文化還有所謂的禁忌面前,做得再香,吃著再好吃,他們不接受還是不接受?!?/br> 許勺嘴角帶著苦笑。 最開始他是在華人聚集區(qū)開餐館, 都是華人都還好說,他做的菜大家都能接受,因為好吃,大家都很喜歡。后來他慢慢的擴張,試圖靠自己在鷹國立足的時候,問題就接踵而至。 習慣的不同口味的不同,那些老外進來看菜單,一看食材是什么,可能翻臉就走了。他有自信,他覺得只要對方嘗了味道就會喜歡,可對方別說嘗了,哪怕是聞著香味很好聞,只要看到食材還是會走。 他個人覺得老外矯情,但仔細去想,如果讓他去接受那些只煎到三分熟的牛排,吃所謂的仰望星空,他也是接受不了的。 所以他就只能放下心中的傲氣,去調(diào)整口味,去適應他們的習慣。 他調(diào)整后,慢慢的有老外進來了,再往后,他的店也越開越多。直到現(xiàn)在,他的店甚至開到米國。但每每睡夢驚醒,他都會把菜單拿出來。 上面的菜名很奇怪,又是中式的,但做出來的口味又完全不是中式的。 他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做的,到底是哪一個國家的餐點。是國外的嗎?不是,他運用到了國內(nèi)爆炒煎炸等等做法。是國內(nèi)的嗎?也不是,口味和國內(nèi)的完全不相干,甚至很多調(diào)味料他都用到了國外的。 時間久了,許勺慢慢的忘記了當年學做的那些菜,做法是什么,調(diào)料是什么,甚至是味道。留在他腦海里的,只有那些被他調(diào)整升級后的菜品,那些被大家夸贊好吃,卻完全不是國內(nèi)料理的菜品。 “小師弟,你走神了?!?/br> 呂鍋的提醒打斷了許勺的思緒,他趕緊翻炒了幾下鍋。 “不好意思啊,想別的事情去了?!?/br> 見他就這么隨便弄幾下盛起來,呂鍋眼眸微黯,盯著那盤菜看了幾秒鐘,才抬手接過去。 許勺也沒在意,轉(zhuǎn)頭去找二師兄,見他正在做大腸煲,很夸張的聞著味道。 “我在國外那會,最想吃的就是這大腸煲了。二師兄你不知道,那國外人太挑剔了,豬血是不要的,豬皮是不要的,豬內(nèi)臟全都扔了,豬耳朵豬腦袋都沒人吃,也就吃一點豬rou。我剛?cè)ツ菚?,就想著這外國人太不會吃了,豬身上的寶貝居然都不吃。不僅不吃,還買不到這些,他們那邊的豬rou送過來,就只有豬rou,豬內(nèi)臟這些全都處理干凈,拿都不會拿過來?!?/br> 林碗正嘗著味呢,聽他這么說,把筷子放下問道,“這些都不吃啊?那他們可真不會吃,不過咱們這也就咱們搞酒樓的不忌諱這些,以前海城人不都講究,說什么大腸豬肺全都是下等人吃的,上等人可不能吃這些。” 反正以前海城就是這樣的,吃豬肺豬場還得偷偷摸摸到晚邊了才拎回家,要被人知道了,那是會被笑話的哇。 “那邊也有這個意思,那些老外大多數(shù)都看不起咱華夏人,還說咱們?nèi)忝嬔叭艘粯幽亍!?/br> 林碗眼睛一瞪,“啥玩意兒,咱們野人?我看他們才野人呢。小時候咱看到的那些外國人,個個身上的毛那么長,比起我們他們更像野人。” 想到小師弟的兒子和孫子,他又趕緊改口,“你兒子和孫子倒是很好,像咱們?nèi)A夏人?!?/br> 許勺抿唇樂了,他那兒子和孫子都是正宗的外國長相,跟他一點都不像,也就一嘴華夏語是他教的。 “行了,二師兄你讓我嘗嘗這味道。在外面大腸買不到,后來好不容易買到了,我還做不出來以前吃過的味道,饞這一口真饞壞了?!?/br> 林碗夾起一塊大腸拿手在下面接著,跟那小時候那樣送到許勺嘴邊。 旁邊的張瓢看得眼睛直抽抽,捂著臉做自己的菜去了。 許勺很自然的張嘴接了,海城做的大腸還是一貫的特點,濃油赤醬的,但吃著口味卻不會很重,有些許的微甜,嚼著很q彈,大腸獨有的味道透過舌尖,漸漸的喚起了許勺記憶中的味道。 “二師兄做的好吃。” 他真心實意的夸獎道,以前二師兄做菜是沒有那么好的,他擅長白案,面點手藝非常不錯。但在做菜方面好像不怎么開竅,每次師父重點教的就是他。但現(xiàn)在二師兄做菜的手藝非常好,這些年他進步真大。 張瓢在旁邊招手,“就你二師兄那手藝,虧你也夸得出來好吃,來嘗嘗我做的,這可是沙參燉鴨子,不比那下里巴人吃的要高級許多?” “誒誒,三師弟你這什么意思呢?大腸怎么就下里巴人了?以前師公做這個你吃得可比我們帶勁多了。要讓師父聽見你說的話指定得罵你,食材可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啊。” 林碗還不樂意了呢,他做的大腸煲那是當年跟著師公學的,可惜他一直沒學會師公就沒了。這么多年在做菜方面他嚴格按照師父教的,細細琢磨細細打磨,雖說比不上師公的手藝,可對他來說已經(jīng)是很不錯的了。 張瓢橫了他一眼,拿勺子舀起一碗湯,湯面微黃,聞著奇香。 “食材是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我的意思是你手藝不佳,做的可入不了咱國外回來的小師弟的口,還得是我這沙參燉鴨子配得上小師弟。要不我就說你不懂,小師弟他們舟車勞頓,最需要的就是補身體了。我這樣一罐子湯,保證把小師傅這精氣神補回來,這樣他也不會見到師父直接暈過去。” 許勺接過三師兄的碗,端著來到四師兄旁邊。 二師兄三師兄倆人經(jīng)常吵的,以前也是這樣,一般只有四師兄身邊最親近了。 他慢慢的喝著三師兄給盛的湯,這湯聞著奇香還不算,喝著也是鮮美異常,極其潤口。 這讓他想起了師父以前對三師兄的評價,腦瓜子靈活,就是心思不用在做菜上。做菜就愛投機取巧,沒那個耐心,比如燉湯,人家是哪個時辰燉好的,他偏要一個半時辰。一個半時辰那湯的精華沒燉出來,味道也沒出來??蛇@碗湯卻實打?qū)嵉臅r辰燉夠了,不然不會潤口到這個程度。 他仔細想了想,自己有多久沒好好燉一份湯呢? 像這樣在炭爐子上,架著一口湯罐,拿著扇子時不時扇著火,中間蓋子絕不揭開,自己得算準了時間,到點了才能將蓋子給揭開的做法,確實是幾十年沒做過了。 他開的飯店里也會煲雞湯鴨湯,但那只是架一口半人高的不銹鋼爐子,里面堆著雞和鴨 ,香料一把灑在里面,然后注入清水。若是湯不夠了,就往里面再倒一點清水,反正老外也嘗不出來。 但這樣的做法在廖家酒樓是絕對不會出現(xiàn)的。 他還記得剛學廚那會,后院會擺上幾十口爐子,每個爐子上都燉著湯。他和幾個師兄一人守幾口爐子,看著那些師傅到點就放一些食材到湯罐里。一個個步驟不允許出錯,一份份食材都是定量的。等燉好了,蓋子不揭開,直接端著湯罐送到餐桌上,到桌上揭開就滿室飄香,全是湯的鮮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