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守閣內(nèi)正在舉行祈神儀式，數(shù)十人戴著白色面具迎著三味線尺八的樂聲安然起舞，渾然不知長街外的sao亂。

    『物思へば澤の螢もわが身よりあくがれいづる魂かとぞ見る』

    心里懷念著人，窺見澤上螢火，也疑是自己夢游的魂。

    陰陽師把兩套罩袍面具丟給他們，徑自暴力強拆那把做工復雜的長弓。

    “你們跟著跳，跳完就不會被她的妖氣傷到?！?/br>
    聞曜風先幫白淳套袍子，再背過身讓他幫自己系繩結(jié)，問道：“她真的連同類都殺？長街上的那個花魁真的死了？”

    “嗯，我早就去確認過了?！标庩枎熜兜魧毷b飾和外側(cè)部件，接過旁邊家丁遞過來的錘子敲長弓一端：“你們快跟著跳，聽我講?！?/br>
    祈神舞徐緩柔然，聞曜風跟了一遍就把步伐手勢記了個大半，還有閑心跟白淳提個醒。

    旁邊陰陽師跟拆積木似得拆那把長弓，五分鐘左右就已經(jīng)卸掉大半，不斷接近最核心的部件。

    “那狐貍，她原本有愛侶孩子，但都死于陰陽師的圍獵?！?/br>
    數(shù)十年前，狐族原本守在山中避世不出，只有極少數(shù)在附近村莊興風作浪。

    但陰陽寮并不會滿足于這樣保守的狀態(tài)，有意將它們?nèi)拷藲⒁越^后患，順便獻呈上好毛皮博取高位者歡心。

    “她痛失一切之后，就恨極了中立和對立的另一方?！?/br>
    “就好像覺得，如果當年它們選擇的不是保守，而是從一開始就劃清界限水火不容，也不必會走到今天的那一步?！?/br>
    白淳兩三步就跟上節(jié)奏，揮袖轉(zhuǎn)身時也有空參與對話。

    三味線與尺八如頓挫飛行的蜻蜓，屋宅外的逃亡呼救聲接連不斷。

    “她恨那些混入城市里的狐貍？”

    “嗯，她覺得它們靠一些小伎倆博取人類歡心，借以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實在下賤又愚蠢?！?/br>
    白淳沉默片刻，只繼續(xù)與一眾巫神繼續(xù)祈福跳舞。

    寬大長袍回旋飄飛，幾行幾列交錯變幻，好似冥冥中有誰執(zhí)子落下，與天命對弈不休。

    陰陽師連踹帶咬把弓箭最后一重榫卯強行搞開，解出最內(nèi)里的一個水滴狀銅器，擰開蓋子看向聞曜風。

    “你過來?！?/br>
    聞曜風掀開面具：“我？”

    “嗯，你剛才救了我，這個寶貝就歸你了。”陰陽師揚袖一揮，把內(nèi)里幾滴蒼青色液體灑在他的身上：“你現(xiàn)在也是狐貍了?！?/br>
    聞曜風：“？？？”

    “不是，”他嫌面具太熱，拿開擱到一邊，以直男坐姿蹲在陰陽師旁邊：“哥們，你把我變成狐貍搞什么？？”

    陰陽師一臉無辜：“那巫女可兇了，她這會兒一暴走誰都別想跑，當狐貍存活率還可能高點。”

    “你碰見她多說幾句好話，說不定她就不殺你了?！?/br>
    “等等——！?。　甭勱罪L感覺劇本已經(jīng)南轅北轍一路狂奔：“她先前射殺花魁時還說讓我們帶狐尾見她，三大家族人人有責，現(xiàn)在她自己發(fā)飆了前面那些就全都不算數(shù)了？？”

    “也成啊，”陰陽師捧著臉看他：“她追殺你們六個，你趁亂保命還能干掉其他狐貍算做附加題?！?/br>
    話音未落，天守閣正門口傳來爆破般的轟鳴聲。

    “她過來了！”

    “所有人過去保護閣主??！”

    “大人，您幾位去閣樓上躲躲?。　?/br>
    “我留在這里先拖一段時間，你們往上走，再上面就是白鳥臺了，”陰陽師把銅瓶一扔，抄起折扇自地上爬起來：“他手里有一卷高僧血經(jīng)，用來度化還是殺妖都看你們自己選擇。”

    聞曜風與白淳對視一眼，快步往樓上跑去。

    樓下庭院里金戈亂響，城內(nèi)城外混亂不休。

    他們腳步匆匆拾階而上，去尋找唯一可以破局的鑰匙。

    “你覺得那個巫女，是怎樣的人？”

    聞曜風速度放得和白淳接近，在找路的時候突然開口問了句。

    “她很驕傲?！?/br>
    聞曜風聽完想了一會，沒繼續(xù)問。

    白淳借助扶手加快速度，抬頭望上方的結(jié)構(gòu)。

    “你也很驕傲?！?/br>
    她驕傲在試圖靠一妖之力顛覆一切，你驕傲在習慣靠你一人掌握所有。

    你強勢，自我，驕傲。

    習慣了做最頂端的人，習慣駕馭改寫規(guī)則，脊梁骨硬得像鋼刀。

    就好像天生是曜光。

    聞曜風腳步停頓，轉(zhuǎn)身看他的神情。

    白淳并不退避，平靜開口。

    “有時候看你太久，會灼燒眼睛?！?/br>
    聞曜風皺眉低頭，沉默著沒說話。

    他從前確實做事太過火。

    “可我還是會繼續(xù)看著你，忍不住一直注視你，”

    白淳看著他慢慢道。

    “哪怕連視網(wǎng)膜都被灼傷?！?/br>
    聞曜風，我一直很喜歡你的光。

    第44章 紅線

    聞曜風在那一秒種里連婚禮該選哪個教堂都想好了。

    他和白淳的關(guān)系永遠像兩個極端。

    臺燈一關(guān), 白淳是沒法翻開的一本書，藏得故事太多，難猜得讓人頭疼。

    臺燈一開, 這么熾烈的話也能風淡云輕說出口，當著鏡頭哪怕播出去也毫無所謂。

    他又恨又愛白淳這矛盾性格, 以至于懷疑自己是不是天生受虐狂。

    白淳并不覺得剛才的話是什么曖昧表白，夸得由衷坦誠，說完就跟沒事人一樣繼續(xù)往上走。

    聞曜風落在后面臉上燒得慌，也顧不上樓下還水深火熱妖狐亂世, 看向攝影師道：“這段要剪嗎？”

    攝影師目睹全程, 訥訥道：“你想剪掉嗎？”

    聞曜風憋了一會兒，又問：“你覺得白淳想剪掉嗎？”

    攝影師五官都快擰到一塊：“你們……開心就成。”

    白淳關(guān)注點放在綜藝里, 發(fā)覺聞曜風落到后面時神經(jīng)繃了起來。

    他不確定節(jié)目組會不會安排什么恐怖或者突襲環(huán)節(jié)。

    參與錄制前六個人都做了詳細體檢, 主要針對的還是心肺功能和體力范圍。

    難道說……

    他提著一口氣，在靠近最頂層時腳步放慢, 防備從哪猛地蹦出來一個忍者或者女鬼。

    聞曜風還在小學生談戀愛的羞澀階段，發(fā)覺白淳腳步放慢時以為他在等他, 心里突突突又被一頓撩。

    鏡頭還在拍哎！

    到底誰才是alpha??！

    白淳閉呼吸走到樓梯最后一節(jié), 一抬頭就看見兩個熟悉的身影。

    道具師抱著狐貍尾巴跟他們兩招手：“爬樓累不累？淳哥先喝點水坐會兒吧, 我們給曜哥補個尾巴?！?/br>
    白淳：“……”

    聞曜風一撩外袍讓他們幫忙把伸縮尾巴系在腰間，觀察白鳥臺高處環(huán)境。

    編導也等在高處, 預先解釋這一段劇情的拍攝要點。

    “前面你們兩和閣主對戲，怎么發(fā)揮都可以, 拿到和沒拿到高僧血經(jīng)會引發(fā)兩種走向?！?/br>
    道具師和助理在他們腳脖子系上了伸縮性極強的蹦極繩, 再三檢查安全措施。

    “潘笑已經(jīng)殺了柯可，等會他們幾個也會全部上樓，觸發(fā)最后的劇情, ”編導和耳麥那邊確認了幾句，引他們?nèi)タ锤吲_外的景象：“請注意，這里是可以跳下去的。”

    聞曜風不動聲色地往下看了一眼。

    大概三層樓的高度，會墜落在大平臺的巨型充氣墊而不是地面上，附近也有充分減震措施。

    “你的意思是，也可以不跳？”

    “當然可以，”編導笑道：“我們節(jié)目劇情很靈活的，這個都看你們自己的選擇了?！?/br>
    那就不跳。

    有安全繩有氣墊也不跳。

    聞曜風小時候在運動會摔了一次，心理陰影一直持續(xù)到現(xiàn)在。

    他不欲勉強，但還是多看一眼白淳的意思。

    白淳搖搖頭：“我也不想跳?！?/br>
    他們還有演唱會要準備，最好不要冒這種風險。

    樓上樓下幾個嘉賓都在暫停補妝，幾個編導確認過進度后再度示意燈光攝像就位，白淳聞曜風退回樓梯口。

    幽幽佛手柑香被燃起，燈光陷入昏暗狀態(tài)，只有遠處留著幾盞蠟燭。

    他們疾步?jīng)_向最頂層閣樓，坐在角落里的白發(fā)老人喑啞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