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象棋么？”

    “一點點?！?/br>
    “來，殺一盤。”

    江潯說一點點，水平也是中等偏上，跟老爺子比當然不是對手，但也能玩兒。他好勝心強，落敗后興致更高。直到天晚，干脆就住老爺子這里了。

    晚上休息時老太太還跟老爺子念叨，“這孩子真招人喜歡?！?/br>
    “是個好孩子?！崩蠣斪悠逑碌暮鼙M興，眼中含笑，“舉止大方，言語坦率，難得跟老二這樣投緣?！?/br>
    老太太笑，“真是奇異。老大小時候還好，老二在阿潯這個年紀的時候，是有些桀驁不馴的，你們父子就如同上輩子仇人一般，彼此看不順眼。你看阿潯跟老二，父慈子孝也就是這個模樣了?！?/br>
    老爺子說，“等下星期把阿靜一家叫過來，再叫上老二他們，一起吃頓飯，也讓阿潯認認姑姑姑父。守拙在外地，過年時再聚是一樣的?！?/br>
    “我也是這么想的?！?/br>
    得了江潯這個孫子，老爺子有說不出的心暢意順，第二天顧守鋒早上去上班，顧繁月做題，江潯就陪著老爺子下下棋跟老太太說說話什么的。

    老爺子問起他小時候的生活，江潯摩挲著手里的棋子，“挺好的。當然比不了爺爺這里的生活條件，不過我舅舅舅媽都是大好人。我們老家是傳統(tǒng)平原地區(qū)，既沒高山，也沒溪流，也發(fā)展不了旅游業(yè)，村里人都是種地或是去工廠上班。要說富也沒多富，說窮也算不上窮，就是普通地方?！?/br>
    江潯說著突然笑了，老爺子看他，“什么事，這么可樂？”

    “我姥姥跟我舅媽有個毛病，說出來爺爺肯定也覺著有意思?！苯瓭⌒χ湎乱蛔樱澳阒牢依牙丫藡屘貝鄹墒裁词旅?？這件事一年兩次，每次升級考、年考之后，等學校剛發(fā)完成績排名，我姥姥跟舅媽就開始到處串門子，哪兒人多往哪兒去。因為我家每次都能得著獎狀，她倆就出去等人問，你家孩子考的怎么樣??？然后倆人就很得瑟的說還行，拿著獎狀了。顯擺一圈回家，飯都能多吃兩碗?！?/br>
    老爺子也覺有趣，笑出聲，“長輩都這樣，只要你們有出息，比什么事都高興?！?/br>
    “嗯。我姥爺跟我舅舅都是我們村有名的老實人，你不知道，他們倆堅決要把我跟斌斌的獎狀貼在外間墻上。外間貼滿了把舊的揭下來挪里屋，新的還是要貼外間，因為村里來人都是先經(jīng)過外間。”

    老爺子樂，“你學習這么好，是不是有什么訣竅？”

    “您跟我爸爸真是親父子，我爸爸也問過我。好多人都問過我，這能有什么訣竅，哪兒不會學哪兒。我小時候開始學習也不好，以前還考過倒數(shù)?！?/br>
    “那怎么突然好了？”

    “慢慢大了就懂事了，成績差多難看啊，一說倒數(shù)，人家還當我弱智呢，多沒面子?！?/br>
    江潯是個灑脫爽快的性子，就像他從不在老人家面前訴苦一般，過去的事都過去的，許多困難都克服了，何必再提，倒顯矯情。江潯有著蓬勃向上的生命力，神采飛揚，落落大方。

    老爺子簡直愛不釋手。

    不過，顧守鋒住不慣老爺子這里，住三天就打算帶兒子回家了。

    其實，要按老爺子的意思，兒子愿去哪兒去哪兒，孫子他留下。

    只是，江潯雖然與爺爺奶奶也相處的很好，但他最喜歡的還是他爸爸。他們父子剛相認，江潯不想跟爸爸分開。

    這樣長情的孩子。

    老爺子把早年用過的一支鋼筆送給江潯，“阿潯是做學問的人，這是我年輕時用過的，你拿著，以后好好做學問?！?/br>
    江潯雙手接過，打開鋼筆匣，里面是一支烏黑雅光的鋼筆，拿起來，沉甸甸的，樣式有些老派，用得久了，上面燙金的一行字被磨的有些舊了。這是很有紀念意義的一支筆，江潯認真的說，“以后我也要像爺爺一樣傳給我孫子?！?/br>
    逗的老爺子又是一樂。

    回家后，江潯讓爸爸給他在房間裝個保險柜，他要用來存放東西。顧守鋒讓他放陳列室或是自己房間的保險柜，江潯都拒絕了，理由是他要放的是自己的東西，不能跟爸爸的收藏混在一處。

    第33章 珍珠

    顧守靜接到老太太電話時微微撇了下嘴, 語氣很溫和，“前幾天我聽說就打電話給二弟了，我已經(jīng)把給侄子的見面禮準備好了, 就等著見侄子的面兒了?！?/br>
    老太太笑彎了眼, “上個星期六叫阿潯回家吃飯, 我和你爸爸都見過了，是個極懂事的孩子, 我和你爸爸都很喜歡。”

    “那肯定是個好孩子?！鳖櫴仂o眼中不掩嫌惡，語氣里都是親熱，“以前也聽小月說過, a大的高材生, 上次小月過生日, 我見過那孩子一面, 長的也好。只是他早跟二弟認識了，怎么現(xiàn)在才來認咱們?！?/br>
    “這里頭是有緣故的，阿潯mama過逝的早, 他一直在找爸爸，哪里知道就在身邊。這說來也是巧的很，我都說是他們父子的緣分, 早早就相識了?！?/br>
    助理敲門進來，顧守靜說, “看來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星期六我提早過去，媽你說給我聽?！?/br>
    這種定時到祖父母家吃飯的經(jīng)歷對江潯而言有些新奇，不過，他并不討厭。爺爺奶奶待他很好，他也愿意與親人親近。

    聽說顧守靜一家過來, 江潯找了身相當正式的衣服，米色長褲配白色休閑款絲質(zhì)襯衣，白襯衣將江潯的少年感襯托的淋漓盡致，顧繁月都說，“阿潯哥真是比明星都漂亮?！?/br>
    江潯撥撥頭發(fā)，“請夸我?guī)洑猓⒖?，溫文爾雅，儀表堂堂。”

    顧繁月說，“你這么正式，我也不好穿t恤了。”

    “我是第一次見姑父，當然要正式些，你與姑父早就熟了，隨便一些沒關(guān)系的?！?/br>
    “上次去吃飯也沒這樣啊。”

    “姑父是因為姑姑才成為一家人的，算是間接親人。尊重姑父，就是尊重姑姑?！苯瓭︻櫴仂o夫妻沒什么感覺，哪怕時堰曾經(jīng)跟mama談過戀愛，但談過戀愛不代表什么，既然沒有結(jié)婚，分手便不涉道德問題。

    江潯最看重的親人是爸爸，爺爺奶奶喜歡他，他也不吝于回報長輩的感情。顧守靜是爸爸的親人，江潯也愿意在彼此尊重的前提下給予她尊重。

    顧守靜提前空出時間，顧繁琳在車上問，“江潯不就是小叔的私生子么。mama，我要叫他哥哥嗎？”

    “要。你小叔很看重他，爺爺奶奶也喜歡他，你對他要親近熱情有禮貌?！鳖櫴仂o對女兒道，“起碼在長輩面前要這樣。”

    時堰在一畔說，“那是親堂兄，跟小月是一樣的。”

    顧守靜道，“我倒也想當他小月一樣，到底要多看看，察其品性再說?！?/br>
    時堰闔上眼睛，閉口不言。

    顧守靜一家到的早些，顧繁琳圍在爺爺奶奶身邊說話，顧守靜打聽江潯認親的過程，感嘆道，“真是千折百回，難為這孩子有這樣的心氣兒，換第二個人也辦不到這樣的事。”

    顧繁琳說，“像電視劇似的，千里尋父?！?/br>
    顧守靜拿個葡萄慢慢剝皮，“電視上是假的，你二哥這個可是真的。媽，這孩子mama聽說不在了？”

    “是啊，阿潯小時候他mama出事故過逝了?！?/br>
    “咱們不該抱怨人家，阿潯這孩子不容易，可他mama也是太好強，當初哪怕能留個信兒，咱們也不至于讓阿潯在舅舅家長大?！?/br>
    “都過去了。”老顧家沒管過一天，人家江潯一句抱怨沒有，用老爺子的話說，老顧家就該燒高香。對江奕，更不能有一句抱怨，不然就太沒良心了。老太太笑，“阿潯平安長大，又這樣自立自強，跟你二弟親的不行，說不得就是他mama在天上保佑著他?！?/br>
    顧守靜露出好奇模樣，“他mama是跟二弟怎么認識的，以前是做什么的？”

    老太太正要說話，聽到外面車響，傭人過去開門，顧守鋒帶著江潯顧繁月提著禮物進來。屋內(nèi)頓時熱鬧起來，江潯正式見過姑姑姑父，顧守靜拉著他的手親親熱熱的說，“一早我就覺著看阿潯投緣，果然咱們就是一家人。雖早就見過，認姑姑姑父卻是第一次，也不知道你們男孩子喜歡什么，我們想著阿潯你讀書好，買了這支鋼筆給你，看喜不喜歡？”將一個禮盒遞給江潯。

    江潯打開來，碎鉆裝飾的鳶尾與玫瑰蜿蜒而上，在室內(nèi)光線中折射出耀眼華光，好華貴的鋼筆。江潯客氣的說，“謝謝姑姑，太貴重了?！笨此綍r穿戴也不應(yīng)該準備這種風格的禮物吧。江潯大致明白自己在這位姑姑心中的位置了，他未露端倪，收下鋼筆，取出一旁的禮品袋，親自打開包裝精美的禮品盒，“我也給繁琳準備了禮物，希望繁琳喜歡?！?/br>
    江潯準備的是一條項鏈，“不知道繁琳的喜好，我問了繁月，繁月說你喜歡這個品牌。希望你喜歡。”

    顧繁琳眼睛一亮，接了過來，“謝謝二哥，我很喜歡?！?/br>
    江潯笑看顧守鋒，“不用謝我，刷的爸爸的卡?！?/br>
    “那也謝二哥，款式很漂亮。小舅哪里會選款式，小舅從來都是，卡給你，自己去刷吧。”顧家孩子在大學畢業(yè)前都是只能固定領(lǐng)零用錢，顧繁琳學顧守鋒的說話語氣惟妙惟肖，逗的大家都露出笑容。

    顧守鋒很滿意這個兒子，甚至是驕傲的。

    老爺子老太太看著也高興，江潯跟顧繁琳說話很有耐心，顧繁琳顯然也愿意跟江潯搞好關(guān)系。顧守靜想到前番的話讓二弟不高興，二弟這么喜歡這私生子，索性給二弟個人情，“說來你們這一輩都是繁字上取的名字，繁燈已經(jīng)工作了，不在a市，你比小月年長，在兄弟里排第二，改姓氏的時候不如名字也似兄弟這樣排，也親近?！?/br>
    江潯驚訝的看向顧守鋒，顧守鋒不能說沒想過這件事，不過，他不認為江潯愿意改姓。顧守鋒說，“我還跟沒阿潯提，不過我倒是想過了，這事看阿潯的意思。阿潯你愿意跟爸爸姓就跟爸爸姓，不改也沒什么。”

    “不用改了?！苯瓭⌒?，“姑姑好意關(guān)心我，不過，我都叫慣江潯二十年了，突然改姓，朋友們問起來又是一番聒噪。我姓什么叫什么都是爸爸的兒子，都是管您叫姑姑，血脈親人，不在姓什么。”

    老爺子點頭，“是這個理。”對江潯高看一眼。

    老太太有些遺憾，倒也覺著江潯在舅家長大，不愿意改姓也是人之常情。

    顧守靜笑容不變，卻仿佛貼在臉上的面具一般，笑吟吟說了句，“現(xiàn)在的孩子都有自己的個性，隨你們吧?！?/br>
    顧繁琳問，“二哥，你大學讀的什么專業(yè)？”

    “歷史。”

    “歷史啊。二哥你該再讀些管理，或者是金融經(jīng)濟類，這樣以后就能幫上小舅了?！鳖櫡绷蘸艹墒斓慕ㄗh。

    “天哪，我對做生意完全沒興趣?！苯瓭⌒χ鴵u頭，擺著手道，“這可算了?！?/br>
    玉嫂端來水果茶，顧守鋒接一杯給江潯，“生意有生意的樂趣?！?/br>
    “我喜歡悠閑一些的生活。做學者，一輩子沉浸于學問之中，既受人尊敬，又能專注于專業(yè)?！彼杷崽鹫?，江潯愜意的瞇起眼睛，“以前還會擔心生活費的事，現(xiàn)在有爸爸就不用愁這些，能踏踏實實的讀書了?！?/br>
    “嗯，都隨你。”顧守鋒喜歡江潯對他的不見外，口吻中不自覺透出寵溺，雖然這話說的完全沒什么誠意。

    時堰的眼中極快的劃過一絲悵然。

    這是一次很成功的見面，有著親人之間的熱情親近。顧守靜一家要住一夜，顧守鋒傍晚帶著兩個孩子回家，江潯第二天要去學校跟指導(dǎo)老師碰頭，建模大賽就在九月份開學初。雖然姜老師說這個比賽對江潯而言難度不大，江潯仍然很認真的在準備。

    直到晚飯后，顧守靜才能與老太太繼續(xù)早上的話題。老爺子老太太都快把這私生子捧手心兒了，哪兒來的這么個私生子就這么招人稀罕。

    外頭人心思多，老爺子老太太上了年紀，見著孫子只顧高興，別叫人糊弄了。

    好端端的，平地長出這么個大小伙子，就沒人覺著可疑。

    顧守靜先打聽江潯的生母是個什么樣的人，老太太道，“當年阿潯mama也是a大高材生，有學問著哪。要不阿潯學習這么好，國際奧林匹克的獎牌都拿好幾塊?！?/br>
    “我不是說這個。她怎么跟二弟認識的，怎么就生了孩子，二弟還丁點不知道。”

    “說來也是意外。”母女私下說話，老太太也沒瞞著閨女。

    “是江奕！”

    顧守靜顯然對這個名字記憶深刻，她神色劇變，猛的站了起來，身體甚至因震驚太過打了個晃！

    “你也記得小江？”老太太點頭，“是啊，當初給阿鋒補習，你肯定也見過。我還記得，那會兒阿鋒成績很一般，還是小路幫他找的補習老師，具體小江長什么樣有些記不清了，不過隱約還記得是個很漂亮很出眾的女孩子。阿潯說他長的就是像他mama，阿潯多漂亮啊。”

    顧守靜的內(nèi)心經(jīng)過何等劇烈的震動，無人能知，她喃喃的說了句，“她可是阿鋒的補習老師，怎么能跟阿鋒……”

    “只是給阿鋒補補課，又不是講臺上的老師，再說這也不是人家小江一個人的責任?！崩咸脑捄芄溃耙f還是咱家更對不住小江，這些年，也沒對阿潯盡過撫養(yǎng)責任?！?/br>
    顧守靜坐回沙發(fā)中，隨手整理了下頭發(fā)，紅唇勾起個諷刺的弧度，“媽你總把人往好地方想，在你眼里世上就沒有壞人?？赡莻€江奕我是知道的，心機深不可測，當初二弟才多大，她多大，怎么就悄不聲的有了孩子！她心里想的什么，不問也知道。”

    “人家能想什么？兩個成年的年輕人，彼此都是自由的。雖然是意外，但人家承擔得起，人家提都沒提一句，自己生自己養(yǎng)。你以為人家是那種見錢眼開，拿孩子換錢的人嗎？你才是別想多，端看阿潯長的這么好，就知道江家是什么樣的人家?！崩咸蔚葮拥拈啔v，聽這話不禁沉了臉，“人家可能就是尋常家境，可若不是家風厚道的人家，養(yǎng)不出阿潯這么好的孩子?！?/br>
    “阿靜，倒是你，如何這樣市儈了？你才應(yīng)該是最不在意家境的人，當初你跟女婿戀愛，不就是傾心他的才華。我跟你爸爸也沒有反對過，咱家可從來不是那種嫌貧愛富的勢利人家。”

    顧守靜被老太太說的臉上一熱，她依舊要把想說的話說完，“這是江奕去的早，她要是活到現(xiàn)在，那可說不準的事！時堰這十幾年所作所為都能證明他的品行，江奕拿什么證明？”

    “阿潯就是證明?！崩咸?，“這孩子通透、寬厚、自強、優(yōu)秀。”

    顧守靜知道再說下去估計母親也不會聽，一笑道，“我知道阿潯好。我也沒說阿潯不好，這是我親侄兒呢。我就是覺著江奕占了二弟便宜，畢竟二弟當時才高中，江奕年紀大，怎么也是她的責任更大一些?！?/br>
    老太太有面色也緩了緩，“倆人都有責任，你是偏心自己弟弟?？上胂?，人家小江那會兒多不容易。”

    老太太點頭，惋惜道，“這可是個有本事的女孩子，就是去的太早了。”

    “可不是么。要不是她說都不說一聲，也不能叫阿潯吃這些年的苦?！鳖櫴仂o拉著母親的手，“咱們得多疼阿潯一些，這些年也沒管過，想想真心疼。小月琳琳怎么長大的，阿潯又怎么長大的，這孩子得吃多少苦才考到a大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