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柳對此毫不意外。

    幸運的是，在喪尸惡臭的大口咬上林柳之前，林柳的世界先一步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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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的冬，總是格外的冷。

    林柳沒想到自己還能活過來，盡管她的處境委實不妙。

    “乖囡，不是阿娘狠心，只是阿娘若不想法兒給你找個去處，你那狠心的爹只怕要將你溺死在糞坑。我一個婦道人家，又與他爭論不得……”

    林柳迷迷糊糊聽了一通話，還沒聽完就昏睡了過去。

    嬰兒總是嗜睡的，除非面臨生死危機。

    林柳再次蘇醒的時候，毫不意外地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被丟棄在路邊，身側(cè)人來人往，似乎沒人愿意將視線落在她這個小小棄嬰身上。

    許是覺得，她已經(jīng)被凍死了吧？

    林柳已經(jīng)死過一遭，如今再次面臨生死危機，卻發(fā)現(xiàn)內(nèi)心并不如自己想象一般平靜。

    強烈的求生本能驅(qū)使著林柳發(fā)聲，她幾乎是用盡了吃奶的力氣大吼。

    林柳所在的方圓幾十米，突然響起一陣嚎啕大哭：“啊啊啊……嗷嗷嗷……啊嗷嗚嗚……”

    這什么亂七八糟的？

    還有人是這樣哭的？

    林柳奇特的哭聲倒是為她引來幾個人，可惜這年月，誰的日子都不好過。何況她還是個小丫頭片子，于是更沒人愿意將她抱養(yǎng)回家了。

    林柳不管，只是哭。

    盡人事，聽天命。若是她都這樣舍下臉皮了，還不能吸引人來將她抱回家，她也只能認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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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仍不知疲倦地往下落著，為整個京城都籠上了一層不詳?shù)年幒?/br>
    今日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再一次為江南之事吵鬧起來?？烧l都知道，江南是太子手里的錢袋子，除非皇上下令廢太子，否則江南之事只會輕拿輕放。

    林如海早年還有些盡忠報國的心思，可這些年子嗣艱難，受夠了旁人的嘲笑，早已歇了旁的心思。

    盡忠報國？盡誰的忠，報誰的國？

    林如海與同僚一起走出御史府后立刻告辭，分別坐上了自家的馬車。

    馬車晃悠，熟練地往林家方向趕路。

    林如海突然叫住馬夫：“林大，你可曾聽到了嬰兒哭聲？”

    林大聞言，當即屏氣凝神，許久后遲疑開口：“好像確實有小孩兒在哭。但是老爺，不是小的多嘴，只是這冬天嚴寒，許多老百姓日子清苦，沒辦法再多養(yǎng)一張嘴，多會在這種時候?qū)⒊錾痪玫男『簛G棄。若是女兒，那就更多了。您……咱們還是別管了吧？”

    林如海也知道，棄嬰之事常有，自己就算管了這一個，也管不了所有人。

    可是，誰讓他遇上了這一個呢？

    林如海闔上雙眼，語氣平靜地開口：“林大，去把那個孩子抱過來。”

    林大嘆息一聲，到底聽話擠進了人群。

    不一會兒，他就抱了一個襁褓回來：“老爺，孩子抱回來了，是個姑娘?！?/br>
    林如海將孩子接到懷里看了看，開口道：“我記得府上有幾對成婚多年還沒有生育過的夫妻，你回去仔細挑一挑，問問他們的意愿，若是合適，便將這個孩子交給他們……”撫養(yǎng)吧。

    “啊啊啊——”

    就在他話即將說出口的時候，原本閉著眼睛的小姑娘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指。

    她的手掌小小的，不及他手掌一半大，連他的手指都握不住；她的手指細細短短，被凍得發(fā)紅，就像小蚯蚓一樣；她的嘴唇有些發(fā)白，但一直不停開合，那悅耳的啼哭，就是從里面發(fā)出……

    林如海沉寂許久的心臟，突然“怦怦”跳了兩下。

    他有些想，收養(yǎng)這個女孩兒。

    可是很快，林如海便想到了將這個女孩兒收養(yǎng)后的種種弊端。

    若林家只是尋常人家，他想要收養(yǎng)一個撿來的女孩兒，誰也說不出不好的話來?？闪旨易嫔纤拇泻?，厚顏也稱得上是鐘鳴鼎食之家，亦是書香傳世之族。若貿(mào)貿(mào)然收養(yǎng)一個棄嬰，以后的麻煩只怕不小。

    林如海腦海中天人交戰(zhàn)，就在即將放棄的時候，突然想到了家里終日以淚洗面的賈敏。

    他抿了抿唇，像是說服自己一樣自言自語：“雖然將這個孩子抱回家后，很可能會引來不少別有用心之人將孩子丟在林家附近，但林家也不缺那些孩子一口飯吃。若只是將人送給府上忠仆收養(yǎng)，次數(shù)多了，這些人自然明白無利可圖，也就不會再來了?！?/br>
    “至于其他人的嘲笑……”林如海低頭看了眼懷中嬰兒，笑了笑，“反正以前沒收養(yǎng)孩子一樣被笑，以后也不會更壞了?！?/br>
    這孩子剛出生，不記人，養(yǎng)得熟，只要不讓她知道自己是收養(yǎng)的，她就一直會是林家的孩子。

    當然還有其他顧慮，但在對上懷中嬰兒可愛的面容時，都被他驅(qū)散了個干凈。

    這本是一件好事。

    林如海還想著，夫人心腸柔軟，見到這孩子只怕比自己更喜歡。誰曾想，等他將孩子送到賈敏房中時，卻險些引發(fā)一場家庭大戰(zhàn)。

    賈敏竟然以為，這孩子是他的外室子？

    第3章

    林如海剛將孩子抱到賈敏的屋子里，她的視線就落在了自己懷中的襁褓上，然后瞬間淚崩如雨。

    賈敏生得漂亮，就是哭泣也梨花帶雨惹人憐愛。

    然而……

    林如海完全不知道她為什么哭，又怎么對她生得出憐愛之心？他眨眨眼，試探著開口問道：“夫人可是在宴會上受氣了？我之前就同你說過，為夫早已絕了升遷之心。既然你每次參加宴會回來都會不開心，又何必非上趕著去參加呢？”

    “比起這些宴會帶來的好處，還是夫人的健康更為要緊。你聽我一句勸，以后千萬別去參加那些宴會了，那些婦人有許多心胸狹窄、面目可憎之輩，又尤其擅長煽風(fēng)點火、挑撥離間之語，偏他們還大多對你不懷好意，你且在家休息，實在沒必要與他們接觸。”

    “而且……”

    林如海說得興起，就跟機關(guān)槍似不停地突突突，完全沒給賈敏說話的機會。

    于是所有下人便看見，自從林老爺開始說話后，賈敏的表情便從一開始的傷心欲絕，漸漸變成了生無可戀。

    賈敏等待許久，見林如海完全沒有停下來的趨勢，馬上哀怨地開口：“老爺，我心好疼……”

    這句話就像是一個信號，話音剛落，林如海就住了嘴。

    下人們盡管已經(jīng)見了許多次這種場景，這一幕在眼前發(fā)生，仍舊忍不住笑彎了眼。

    而此時，賈敏臉上的淚痕早已干涸，林如海也沒了聲音。

    夫妻二人面面相覷，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最后還是林如海打破了沉默：“敏兒，這個女孩以后就是我們的女兒……”

    賈敏的眼淚刷一下就滑下來了：“老爺好狠的心！我自認嫁入林家后認真cao持家務(wù)，兢兢業(yè)業(yè)，從未懈怠。府中女人不孕又不是我的錯，老爺何至于在外面養(yǎng)個女人打我臉？這事兒若是傳出去，叫我在其他人面前如何自處？難道在老爺心里，我也如外面?zhèn)餮砸话悖瑦憾镜阶约翰辉?，也不許府中妾室孕育您的孩子嗎？老爺，您有沒有心？”

    賈敏雙手捂臉，似乎已經(jīng)無顏見人。

    林如海再次懵逼：“敏兒，你在說什么？”

    賈敏悄悄分開手指，從指縫間偷窺林如海的表情，見他一臉茫然，略有些不高興。

    她放下手瞪著林如海，點明了那話的意思“你懷里的女孩兒究竟是誰的？你若真喜歡，一紙納妾文書將人抬進府里也就是了，我難道還會不許？何至于將人養(yǎng)在外面？那姑娘沒名沒分地跟著你，難道不委屈？這事兒傳出去，我還要不要名聲了？”

    林如海決定收養(yǎng)孩子的時候，就已經(jīng)做好了麻煩上門的準備，可他萬萬沒想到第一麻煩竟然是來自妻子。

    他哭笑不得地坐到賈敏旁邊，將孩子放到她懷里：“敏兒想岔了，這孩子是我在衙門門口不遠處的草叢中撿的。你若不信，只管將林大叫來，這孩子還是他親手抱給我的呢?！?/br>
    賈敏意識到自己誤會了林如海，頓時羞紅了臉：“如海，對不住，我不該懷疑你……”

    林如海擺擺手，并未放在心上：“是我沒有說清孩子的來歷。”

    賈敏見林如海眼神悠遠，趕緊開口打岔：“如海既然這樣說，我自然是相信的。只是這孩子的身世若真如你說的那般，她也太可憐了些?！?/br>
    說著說著，賈敏再次落淚，“我原以為這世上的父母都是疼愛孩子的，誰曾想竟然還有這般故意將孩子丟棄在冰天雪地里的狠心父母。這世道也太不公平些，怎么我們用盡辦法想要求一個孩子都不得，其他人的孩子卻多到可以輕易舍棄？”

    林如海一貫知道妻子的毛病——

    她倒是沒有什么人品上的問題，只是由于常年養(yǎng)尊處優(yōu)，平生最大的委屈也就是嫁給他后一直無法懷孕?？伤钪耸赂床辉谄拮由砩?，于是反倒因為愧疚愈發(fā)地對她好，以至于妻子的性子至今仍有些不諳世事。

    善良有余，經(jīng)驗不足。

    林如海就算現(xiàn)在告訴賈敏，那些父母大多不是真的想將孩子丟掉，只是活不下去的無奈之舉，她也只會問他為什么，并不能感同身受。

    因為在賈敏的印象中，絕不存在沒食物養(yǎng)孩子的情況。

    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林如海也不覺得一定要把她的思想給掰過來。自然，如今也不會解釋過多。

    林如海知道，妻子嫌棄他話多：“敏兒你要這樣想，若不是這孩子的父母將她丟棄，我們也沒有機會做她的父母不是？”

    他笑了笑，低頭看了眼在妻子懷里睡得香甜的女兒，整個人都輕松不少。

    賈敏回想起往日受過的嘲諷，淚水又開始往下滑。

    不過可能是孩子嵌在懷里的感覺太過美好，她很快就破涕為笑。

    賈敏認真端詳著孩子的眉眼，略有些驚奇地開口：“如海你來看看，我怎么覺著這孩子的五官同我有些相似？”

    林如海跟著笑：“不然這世上那么多棄嬰，我怎么就偏偏收養(yǎng)了她？還不是第一眼看去，我就覺得合眼緣。之前我還不清楚這種感覺是怎么來的，如今聽了你這話，為夫方才明白，這孩子的五官和夫人足有五分像呢?！?/br>
    賈敏笑容甜蜜：“這也太有緣了些，也許這孩子注定這輩子是要做我女兒的也說不定?！?/br>
    賈敏原還有些遲疑，如今卻真的開始將這孩子視作女兒。

    林家長輩都已離世，只要他們夫妻都沒有異議，收養(yǎng)林柳之事就可以定下來了。

    林如海點點頭：“這孩子確實與我們夫妻頗有緣分。既然決定收養(yǎng)，自然要敬告祖先，告知親朋，還得舉辦一場宴會將這孩子的存在宣揚出去。免得孩子長大了，其他人因為不知道她身份，說了些不好聽話，惹了孩子傷心?！?/br>
    賈敏沒有意見：“你且放心，我馬上派人到榮國府告知這個消息。我多年不孕，勞母親時常為我這不孝女擔(dān)憂，如今她老人家可算是能放心了?！?/br>
    第4章

    賈敏說完，小心地看了林如海一眼，見他沒有多想，緩緩?fù)鲁鲆豢跉狻?/br>
    林如海聽了這話連連點頭：“你且派人去通知便是，等日子定下了，我親自寫下請?zhí)垉晌粌?nèi)兄并寧府的敬兄過府聚會。這些年因為孩子的事，你受了不少委屈。如今我們給這孩子定下名分，老太太放心，我們女兒也添了座靠山，以后必不會被人輕瞧了去?！?/br>
    賈敏嘆氣：“可惜父親仙去了，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