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試只有一場，策論。

    ——日暮即交卷。

    這對女性考生來說其實有些吃虧，但之前殿試都是這樣，這一次自然不能改變。

    這也是林柳得知黛玉想要爭取更好的名次后，會著急到想要自己為她補課的原因。

    寒山書院摸不清林柳的性格，也不知道她的執(zhí)政方針，所以這次考試出題比較中規(guī)中矩，策論題目也是幾乎被做爛了的救災(zāi)問題。

    正好之前黃河中下游水災(zāi)，這題目應(yīng)時應(yīng)景，中規(guī)中矩。

    在場所有考生，瞬間被拉到了同一水平線上——

    畢竟想要做官兒，就絕對避不開救災(zāi)的問題，在場的每一個考生，哪怕是那些女性考生，在做策論練手的時候，也絕對不會放過這一個問題。

    既然所有人都做過這個題，那么拼的，就是各自的文采與對問題的獨特見解了。

    所有人都開始奮筆疾書起來，完全不敢松懈半分。

    林柳本來想要到考生中間巡視一番，但想了想，這樣好像有些搞人心態(tài)，便只能作罷。

    一天時間很快就結(jié)束了。

    當(dāng)太陽從山峰跳下河谷的時候，考試時間結(jié)束，不管答得如何都必須停下手中的筆。

    幾個小太監(jiān)上前將所有人的試卷都收了起來，封住寫有名字等卷頭，請示過林柳后，便直接送到了國子監(jiān)的八位官員面前，等他們給每一張試卷評級，選出最好的二十張試卷后，又經(jīng)由小太監(jiān)的手，放到寒山書院院長的面前。

    因為天色越來越暗，林柳直接讓人在大殿內(nèi)點燃了上百盞宮燈。

    燈火煌煌，耀如白日。

    林柳與林如海并季崧等人，全都站在一旁耐心等著結(jié)果。

    寒山書院院長每日接觸的學(xué)生成千上百，每日需要批改的文章沒有幾百也有近百，只是二十張考卷而已，完全難不住他。

    一番閱覽之后，寒山書院的院長很快從中挑出十張答卷，然后轉(zhuǎn)交太監(jiān)，讓其送到林柳面前。

    林柳將試卷拿到面前一看，笑了：“院長還是自己給這十位考生排名吧，畢竟里面……咳咳，好幾個女性考生呢?！?/br>
    這話一出，所有考生都瞪大了眼睛。

    其中男性考生的眼睛，瞪得更大。

    院長看了眼林柳，道：“殿試向來是官員挑出前十名，再由皇上親自為這十名考生排序?；噬献约旱南埠迷谇笆呐判蛑?，本就占據(jù)了最大的比重?！?/br>
    林柳輕笑：“這可不行。之前會試成績出來，不少考生可都覺得朕偏幫女性考生，還有人懷疑朕給女性考生泄題呢。況且，這次的考生中還有一位是朕的meimei，若是讓我排序，傳出去，對我meimei的名聲也不大好?！?/br>
    院長看了眼林柳，起身行禮：“若陛下堅持，那便直接按照考卷的順序，倒著念一遍，那便是我心目中前十名的排序了?！?/br>
    林柳一愣，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院長。

    都說人老成精，還是很有道理的。看看這位書院院長，可不就完美的詮釋了這一點？

    林柳輕笑：“既然院長已經(jīng)將排名定好，無論交給誰念都是一樣的。既然如此，小德子，朕記得你識字？過來將前十名按照順序念一遍吧。”

    小德子上前，接過考卷后直接倒扣，然后一張一張地翻開，念出上面的名字——

    “第一名狀元，盛家盛蔓?！?/br>
    “第二名榜眼，胡家胡修錦?！?/br>
    “第三名探花，林……林……”

    所有人看向小德子，疑惑地看著他手上的考卷兒。

    小德子咽了咽口水，猛地提高聲音。太監(jiān)那獨特的尖細聲線，幾乎要刺破每一個人的耳膜——

    “探花是，林家林桃！”

    林桃，是黛玉的大名。

    所有人不敢置信地看向林柳，看完后又轉(zhuǎn)頭看向書院院長，最后才落到了林如海的身上。

    林家兩個姑娘，一個皇帝，一個探花。

    若是他們沒記錯，林如海當(dāng)年科舉，也是探花？

    再有，林家的幾個孩子，讀書似乎都非常厲害：林松當(dāng)年三元及第，可是熱鬧了好一陣兒；其他三個孩子在考試的時候，向來包攬前三名，有他們在，解元絕對不會落到其他人手上。

    幾個男丁就足夠優(yōu)秀了，沒想到這唯二的姑娘，竟然也這般優(yōu)秀！

    小德子的聲音未停：“第四名傳臚，薛家薛寶釵?！?/br>
    所有人再次愣住，這名字，怎么好像還是個女人？

    其他人看向女性考生那邊，果然見其中一個妙齡姑娘眼眶通紅，為了不在殿前失儀，一直憋著眼眶里的淚珠。

    之后第五到第九名，全是男性。

    但等到了第十名……

    “第十名，簡家簡小箋！”

    轟——

    哪怕知道大家是在皇宮，若是大聲喧嘩會受到懲罰，但殿內(nèi)考生仍舊忍不住，不敢置信地與周圍的考生交談起來。

    前十名，女性考生獨占其四？

    前三名更是獨占其二？

    這些女性考生帶來的驚喜不只是前十名而已——

    會試統(tǒng)共上榜了二百人，又有十位之前考中貢生，卻由于種種原因沒有參加之后殿試的貢生報名這次殿試（林柳承認之前科舉的成績，并未直接作廢），所以此次參加殿試的考生一共二百一十人。

    一甲三人，二甲七十人，剩下的全是三甲同進士。

    上一次，百名之前一共四人，而這一次，十位女性考生竟然有九位通過努力擠進了一甲和二甲。而唯一那位同進士，名次在三甲當(dāng)中也極其靠前，若非運氣差了點兒，只怕這次也能進入二甲。

    所有人都傻眼了，完全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

    林柳也沒想到這些女性考生在這一次殿試中，竟然這么給她長臉。但等視線落在每一位女性考生臉上，看著她們?nèi)绯鲆晦H的，幾乎可以與國寶大熊貓相媲美的黑眼圈兒，她立刻什么都懂了。

    林柳開心又感動：“你們真的很好！”

    不管她們是由于什么原因才愿意拋頭露面，來參加科舉，但她們行為確實讓林柳看到了，自己不是一個人在努力。

    真的，非常棒！

    等到考試成績出來，天色已經(jīng)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

    林柳一番勉勵之后，道：“三日后朝考，除一甲三人分別授予翰林院修撰與翰林院編修以外，其他有意入朝為官之人，一定不要錯過這個時間?？纪曛螅⒖虨槟銈兪诠??！?/br>
    林柳說完之后，便帶著一眾官員離開了大殿。

    到了門口，林柳先行離開，林如海則帶著其他官員，并寒山書院的院長一起離開皇宮。

    寒山書院在城外，如今城門已經(jīng)關(guān)閉，林如海便直接帶著院長回到了林家。其他官員也都三三兩兩結(jié)伴，回了自己的宅邸。

    等他們走后，林柳身邊的丫鬟碧春上前，沖著兩百位男進士道：“如今的天色已晚，皇上擔(dān)心諸位安全，于是特意讓侍衛(wèi)護送各位回家。還請大家將住址告訴門口的侍衛(wèi)，他們會按照你們的住址分批將人送回諸位的住處。”

    說完又看向十位剛出爐的女進士，“皇上擔(dān)心路上不安全，于是特意命人將自己寢宮附近的大殿收拾出來給各位休息，還請諸位大人跟隨奴婢過去休息。”

    男性進士眼熱地看著林黛玉等人離開，忍不住嘀嘀咕咕起來。

    不過很快，領(lǐng)頭侍衛(wèi)眼神一掃，這些人便乖乖點按照各自的住址列隊站好，再由領(lǐng)頭侍衛(wèi)各自安排一隊侍衛(wèi)將人送回住處。

    次日清晨，殿試的結(jié)果便張貼在了皇宮外。

    所有對這次殿試結(jié)果感興趣的人都圍在了外面，等看到上面的排名后，左右一問，立刻弄明白了排名情況。

    有人看著殿試第一名與第三名那熟悉的名字，有些疑惑地開口：“之前不是有人說，這些女性考生是通過作弊，才會考出這么好的成績嗎？怎么我瞧著，這些女人的名次好像比上一次還要好了？”

    “對對對，我記得這次的第三名，上次只考了第八?！?/br>
    “那第四上次連前十都沒進呢?！?/br>
    “還有還有，上次好多女人沒有進入前百名，這次全都進了不說，還只有一個同進士?！?/br>
    “還有這個叫盛蔓的女人，也太厲害了吧？若不是她之前沒有參加鄉(xiāng)試，就這連續(xù)兩次奪得魁首的樣子，完全可以拿一個三元及第??！”

    “……”

    “我怎么覺得，上次說人作弊的那些人，是在撒謊啊？”

    這話一出，皇宮門外的老百姓瞬間沉默下來。

    老百姓也不傻，若是這次女考生們的成績?nèi)急壬洗胃?，那些流言倒是還有一定可信度，可如今結(jié)果出來，每個人的成績都比上次很好，這可就……

    “所以，上次根本就沒人作弊！”

    此話一錘定音，直接給殿試之前甚囂塵上的流言劃下了句號。

    不但如此，之前曾懷疑過盛蔓等人作弊的考生，等消息傳開后，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懷疑和鄙視。

    然后是朝考，那些女性不負眾望，除了之前沒考好，落入同進士那位夫人只是得了一個知州的職位，其他的全都考中庶吉士，成功進入了翰林院任職。

    如今到底男女大防嚴重，所以林柳特意讓人為黛玉等人騰出了一個房間，專門供她們辦公。

    翰林院這邊倒是沒什么可說的，兩邊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

    唯一那位外放的沈華露，倒是有那么一點點的問題——

    林柳也是這個時候才知道，沈華露會報名參加恩科，竟然是因為她丈夫已經(jīng)死了，而她在丈夫死前不曾為他生下一個兒子，所以她亡夫的家人想要吃絕戶，將她與女兒逼死。

    沈華露為了保護自己與女兒，不得不抓住每一個可能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

    恰好當(dāng)時林柳因為柯良玉被父親沉塘一時勃然大怒，其他人看出了林柳對此次恩科的重視，自此后有再多的想法也不敢影響到恩科。

    正因為看到了這點，沈華露立刻就去報了名。

    而報名之后，沈華露的夫家果然就不敢再對她出手了。但她若是不能考中進士，只怕科舉之后，她與女兒反倒會在更快的時間內(nèi)被亡夫一家給弄死。

    所以她不得不挑燈夜讀，逼著自己學(xué)習(xí)。

    只是其他人都有家人幫忙，沈華露卻只能靠自己，以及自己嫁妝里面的那些從娘家?guī)淼臅?，所以哪怕拼了命地學(xué)習(xí)，最后也只考了個同進士。

    但這個結(jié)果，沈華露已經(jīng)非常滿意了。

    見到林柳的時候，沈華露直接跪下來沖著她磕了響頭：“多謝陛下仁善，讓妾……微臣有了改變命運的機會。陛下以后有事只管吩咐，微臣定當(dāng)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林柳愣住，好一會兒才回神。

    她整理一下表情，沉穩(wěn)點頭：“記得你今日說的話，到了地方后，一定要好生對待轄下百姓，若是讓朕知道你辜負了朕的信任……”

    沈華露低頭：“微臣不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