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清明，盛暮城要去城郊墓園。

    窗外雨蒙蒙地一片，唐煙暖望著外頭，問盛暮城：“一定要去嗎？”

    “要去，我想去看看她?！笔⒛撼呛軋詻Q地點頭。

    盛暮城口中的她，自然是指已經(jīng)死去的唐煙暖。這么多年來，盛暮城拒絕去唐煙暖的墓前，更拒絕直面他心愛的女人已經(jīng)死去的現(xiàn)實。

    雨越下越大，唐煙暖一身黑色的長裙，撐著一把黑色的大傘跟在盛暮城身后。盛暮城也是一身黑，卻捧了一束艷麗的紅玫瑰。

    墓碑上的黑白照片被大雨沖刷得一塵不染，上面的女孩笑容明媚，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眼神清澈透亮。然不斷落下的雨水，卻將女孩的笑臉打濕，仿佛臉頰上掛著淚痕。

    盛暮城將傘架在墓碑上，擋住了不斷落在唐煙暖照片上的雨水，自己暴露在大雨之中，黑色的襯衣濕透，緊貼在身上。

    唐煙暖默默地上前，為盛暮城撐傘擋住大雨。而盛暮城則是平靜且悲傷地看著墓碑上的相片，久久無言。

    “看到紅玫瑰，就笑得露出八顆牙？你還真是好哄?！笔⒛撼菍χ贡匝宰哉Z，“多久沒有送你花了？五年？六年？呵，好像以前在一起的時候，我也不常送?！?/br>
    “暖暖，對不起這么久才來看你，我……我以后會常來看你的。”盛暮城喉中哽咽，稍稍停了停，深吸了一口氣繼續(xù)說著，“下回你想要什么花？還是紅玫瑰？好艷俗的，下回給你換百合好不好……”

    站在盛暮城身后靜靜地聽著，唐煙暖垂著眼眸，眼里頭盡是泛濫的水霧。從前盛暮城確實沒送過她幾次花，數(shù)得清的幾次，都是在她的強(qiáng)烈要求下買的。

    盛暮城總說，花多俗，紅玫瑰更俗。

    然唐煙暖卻站在花店門口抱著那束紅玫瑰不肯松手，“我想要，紅玫瑰代表愛情，我都戀愛了，卻還從來沒有收到過你送的紅玫瑰！”

    那是唐煙暖收到盛暮城送的第一束花，抱著那束紅玫瑰走在大街里，她覺得陽光都仿佛格外燦爛。

    于是那一年情人節(jié)，盛暮城也沒有免俗地送了她一車尾箱的紅玫瑰，一共九百九十九朵。

    在車尾箱打開的那一瞬間，唐煙暖驚得捂住了嘴，高興得跳起來圈住他的脖子，笑得露出了八顆牙齒。

    踮起腳尖在盛暮城的臉頰上吧唧親了一口，她難掩興奮，“謝謝你，阿暮，我好開心！我還以為要在求婚的時候，你才會送我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呢！你現(xiàn)在就送了，那求婚的時候你該怎么辦？”

    盛暮城捏了捏她的鼻尖，跟著笑了，“你才多大？就這么著急想嫁了？”

    “急啊！夜長夢多，我怕不嫁給你的話，哪天你娶了別人怎么辦？那樣我會哭死的，我真的會傷心死的。”

    說這話的時候，唐煙暖緊緊地?fù)е⒛撼堑牟弊硬凰墒?，生怕他會跑了似的，“阿暮，不然我們先去把證領(lǐng)了好不好？”

    盛暮城定定看著她，認(rèn)真地問：“你夠法定結(jié)婚年齡了嗎？”

    那一年，唐煙暖十八歲，讀高三，還不夠資格領(lǐng)證。

    她后來時常在想，如果那一年她滿了二十，盛暮城會不會圓了她的心愿，跟她去民政局真把結(jié)婚證領(lǐng)了？

    那現(xiàn)在她的墓碑上，就能順理成章地刻上盛暮城的名字……

    雨不停的下著，似乎天空也在跟著墓園中的人在悲泣。

    唐煙暖把傘讓了大半給盛暮城，自己身上也幾乎濕透。

    清明的雨水很是寒涼，身上熱量不夠的唐煙暖只覺得那股寒意浸透了骨髓，直沁進(jìn)心里。

    而盛暮城卻一直沉浸在悲傷的自言自語中，絲毫沒有感覺到身后撐傘的女人面色發(fā)青，在不停地打著寒顫。

    不遠(yuǎn)處，一個幾乎與雨幕融為一體的白衣女子，正撐著一把透明的雨傘靜靜望著盛暮城和唐煙暖。她清麗的臉上滿是驚詫，直到見到有人拾階而上往這邊走過來，她才慌忙轉(zhuǎn)身離去。

    戴維遠(yuǎn)遠(yuǎn)地一聲呼喚，將沉浸在悲傷中盛暮城拉回了現(xiàn)實。

    盛暮城抬頭，看到不遠(yuǎn)處的戴維撐著傘立在雨中，他的傘下站著同樣一身黑衣的盛暮雪。

    氣場冷肅的盛暮雪難掩發(fā)紅的眼圈，手中一束靜靜綻放的白菊在灰暗的天色下，顯得更是清冷孤寂。

    她來拜祭她的父母。

    起身走近盛暮雪，盛暮城喊了一聲“姐”，接著說，“我陪你去看看爸?！?/br>
    “不必了?！笔⒛貉├淠鼗亟^，“我媽不想看到你！”

    “姐……”

    盛暮雪不顧撐傘的戴維，挺直脊背抱著花沖進(jìn)雨幕中。戴維急忙舉著傘追了上去，“暮雪，這么大的雨，你可別淋壞了！”

    追上盛暮雪，戴維遠(yuǎn)遠(yuǎn)地朝盛暮城做了一個電話聯(lián)系的姿勢，陪著盛暮雪往墓園深處走去。

    盛暮城靜靜地立在雨里，看著盛暮雪與戴維走遠(yuǎn)的身影，眼中盡是痛色。

    這么多年了，盛暮雪的態(tài)度一直如此。

    這輩子，盛暮雪大概永遠(yuǎn)不會原諒他了吧！

    從墓園回到城北別墅，當(dāng)晚盛暮城就發(fā)起了燒。而照顧他的唐煙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整個人也燒得像火球似的。

    但她卻始終強(qiáng)迫自己保持著一份清醒的意識，因為她要是倒下了，盛暮城怎么辦？

    發(fā)著高燒的盛暮城迷迷糊糊地緊抓著唐煙暖的手，說著胡話，一會兒叫著她的名字，一會兒又喊著盛暮雪，時不時地又叫上一聲爸爸……

    想來那是一個很復(fù)雜的夢，而唐煙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盛暮城的夢里，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

    她也燒得厲害，頭痛得不行，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

    實在撐不下去的她，找出了李沁洋留下的能量藥物給自己注射了進(jìn)去。之后才稍稍有點力氣起身熬了些粥，一點一點給沒有進(jìn)食的盛暮城喂下。

    到天亮?xí)r，盛暮城的高燒終于退了?？商茻熍瘏s還燒著，臉頰都燒得緋紅。怕盛暮城醒了察覺到異樣，唐煙暖去沖了個涼水澡降溫，又從冰箱里尋了兩罐冰啤酒敷在臉上。

    盛暮城醒來起身下樓時，唐煙暖正穿著浴袍，手捧著兩罐冰啤酒怪異地臥在沙發(fā)上。

    看到忽然出現(xiàn)在樓梯上的盛暮城，唐煙暖一個激靈翻身起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解釋著：“我……我看盛少昨天心情不好，怕盛少起來了想喝酒，那個……酒太冰了，對胃不好，我提前拿出來解凍……”

    盛暮城定定看著她，精神顯得并不是太好，但卻語出驚人：“你浴袍里面穿了嗎？”

    唐煙暖驚慌地雙臂環(huán)在胸前，剛剛被冰鎮(zhèn)下去的臉頰，陡然又guntang地?zé)似饋恚?/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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