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神殿門口, 司命神卻對溪云道：“你且在這里等，在下要與你的小道侶單獨談?wù)??！?/br>
    溪云眸光一緊。

    含緋在她懷里也是一驚, 還沒等她做好心理準(zhǔn)備, 就被溪云變回人形放下。

    “去罷，牢記吾吩咐的話。”溪云揉了揉她的耳朵, 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一步三回頭，含緋忐忑地跟隨司命神走入玄覽大殿。

    剛跨進殿門，她便被數(shù)不清的書架和書冊迷了眼睛。然而殿中卻聞不到墨香, 一股溫淡而苦澀的香氣飄散在四周，像是什么飲品散發(fā)出的氣味。

    “喝杯咖啡罷，先放松放松。”她剛走到司命神面前, 司命神就遞了一只奇怪的杯子過來, 內(nèi)中盛著褐色的液體。

    “是。”含緋忙接過，發(fā)現(xiàn)杯中液體散發(fā)出來的香味, 正是她剛才聞到的。

    她從沒喝過這種飲品, 忍不住嘬了口。

    好香！

    咖啡是溫?zé)岬?，但不燙嘴, 聞著苦澀, 喝起來卻能嘗到牛乳的味道。

    爽快地喝完一杯咖啡, 含緋感覺渾身都溫暖起來, 再看司命神時，已經(jīng)沒有之前那么緊張了。

    “放松了？那么, 開始談?wù)铝T?！彼久裎⑿χ此? 順手接過空杯, 放入身后的水槽中，“你要跟隨溪云，須得渡情劫?！?/br>
    含緋心中一咯噔，但她毫不猶豫地點頭，“您安排吧，我會好好渡?！?/br>
    她早已做好了準(zhǔn)備。

    于是司命神隨手從書架上取下一本冊子，翻開到某一頁，而后將桌上的一面古鏡往那頁一放，書冊頓時消失得一干二凈。

    “接下它?！彼久駫伋龉喷R，“回到溪云未歷情劫之前，讓她愛上你，即可歸來?！?/br>
    含緋看著古鏡緩緩飄向自己，最終懸浮在面前。她沒有立即接，而是問司命神：“我可以帶什么物品過去？”

    “僅限你儲物玉佩里的物件。”司命神推了推眼鏡，“原本是什么都不允許攜帶，但你既然已堅持了十五年與溪云朝夕相處，在下便破例一次。”

    含緋大喜：“多謝您！”

    檢查完儲物玉佩，含緋深吸一口氣，去觸碰古鏡。

    觸碰的瞬間，她只覺腦中嗡然作響，許多聲音從四面八方涌進來，讓她很快就眼前一黑，失去知覺。

    ……

    ……

    數(shù)千年前的陰幽大陸某地。

    含緋剛恢復(fù)意識，感覺臉頰正在被人輕撫。

    “她醒了嗎？”一道陌生的女聲問。

    “醒了。”而后是一道沙啞的女聲，聽來十分耳熟。

    含緋一聽就認出沙啞女聲的主人，愕然睜眼，但見一位穿著青衣短袍的龍妖正垂眸打量自己。

    青衣龍妖的手搭在她的臉上，又移到她的龍角上，很小心地摩挲。

    “你是哪一族的龍？怎么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剛才的陌生女聲又道。

    “我……是赤龍族人?！焙p趕緊回答，正要坐起來，卻被那人一腳踩住胸口。

    “阿胥？！”青衣龍妖驚呼。

    含緋轉(zhuǎn)過目光，踩著她的是一位穿銀袍的龍妖，此時面色陰冷。

    她很快反應(yīng)過來——這應(yīng)是銀龍沈胥，溪云從前的道侶。

    沈胥推開溪云，半蹲下去，將全身的力量都壓在含緋身上，揪起她的狼耳，冷笑：“你瞧瞧這是什么，赤龍族可沒有這樣的小雜種?！?/br>
    說罷，她驟然將另一只手化作龍爪，就要殺死含緋，龍爪剛揚起，卻被溪云緊緊握住。

    “阿胥，她既然自稱赤龍族人，便交給吾處理罷?！毕茟┣蟮溃澳阆惹罢f要吾去‘覓食’，以便養(yǎng)育幼崽，這孩子雖不是真正的赤龍族人，但多少也能提供些血rou，不要浪費才好?！?/br>
    沈胥輕哼一聲，收起殺意，又剮了溪云一眼，起身離開。

    溪云趕緊抱起含緋，奔向不遠處的一片僻靜之地。

    含緋一頭霧水，直到溪云走入一片沈胥看不見的陰暗里，將她放下來，她才道：“多謝您，溪云前輩?！?/br>
    溪云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吾會將你藏入內(nèi)室洞府，尋機會帶你離開此地。你往南端一直走，便能回到赤龍族，往北端則能回到白狼族。莫要再回來了?！?/br>
    吩咐完，她正要現(xiàn)出玄龍妖身，卻被含緋一把抱住。

    “前輩，請您隨我離開！”含緋急切道，“銀龍不是善類，她對您好，只是貪圖您的血，早晚有一天會棄您而去！”

    溪云驟然變了臉色，良久才道：“阿胥是很好的妖，空口無憑，吾要看證據(jù)?！?/br>
    含緋倒是不慌，她聽溪云親口說過，從前被沈胥偷偷喂過一枚符，隔三差五會腹痛如絞，只有沈胥能為她制緩解的藥，后來沈胥飛升，無人再制解藥，她才注意到體內(nèi)的異樣，將被隱藏起來的符毀去。

    那枚符，便是沈胥牽制她的法寶。

    “證據(jù)便在您的身體里，您的腹痛皆是因它?！焙p鎮(zhèn)靜地道，“您若信得過我，我立即為您將它取出，若信不過……就趁此機會將我吃了吧?！?/br>
    她要是知道解開隱匿術(shù)的辦法，定會讓溪云自己取符。可當(dāng)初溪云給她講述時，從未提及隱匿術(shù)，只是當(dāng)故事來講。至于那枚符也早已被毀去，溪云甚至連它的圖案都記不得了。

    只能一賭，先將老祖宗從騙子銀龍身邊弄走。

    溪云皺了皺眉，思索片刻，現(xiàn)出玄龍妖身，張開血盆大口，等她自己進去。

    在外側(cè)布置了一個短距離傳送陣，含緋從容走入龍口。

    她出入溪云的內(nèi)室洞府已是常事，但進到體內(nèi)還是第一回，感到下落得差不多了，便懸浮在半空，張開靈力罩護身，防止滴下的酸液腐蝕體表，而后接連凝出十多個靈力光團，拋在四周，用以照明。

    溪云的心跳聲響在耳旁，周圍冷森森的，像個冰窟窿。

    含緋知道靈識找不到那枚符，便從頂部開始，用眼睛慢慢搜尋，雙手則一點點觸碰軟rou。

    所幸溪云早已辟谷，此處空空蕩蕩，十分潔凈，連異味也無，更方便她行動。

    她爭分奪秒搜尋時，溪云盤在原地，能感受到一雙小手在內(nèi)中仔細抓撓。

    這種感覺很奇怪，她從未吃過活物，頓時蜷縮起龍身，覺得別扭又羞恥。但方才那孩子的眼中看不出半點虛假，加之她始終對沈胥待自己好的緣由存疑，便允許那孩子找尋證據(jù)。

    搜尋持續(xù)了約莫半個時辰，溪云快被癢得睡過去，忽覺腹中劇痛，疼得她抬尾拍斷一截石柱，正要質(zhì)問含緋，面前的傳送陣忽然一亮。

    含緋站到她面前，雙掌合攏，用力攥緊一物。鮮血順著她的皓腕淌下，被她握住的東西還在掙扎。

    不等含緋提醒，溪云立即用靈力束縛住那東西。

    她已經(jīng)意識到了不對，以往的腹痛必須由沈胥的藥才能壓制，眼前這小家伙剛離開，她便突然不疼了，哪有這么巧的事。

    “找到它了，您看?！备械秸浦械姆辉賱樱p忍著疼扯出笑容，攤開手。

    用靈識將含緋手中的符仔仔細細探了一陣，溪云變回人形，將符接過，收入自己的儲物囊。

    “吾會跟你走?！彼谅暤馈?/br>
    含緋還沒高興，忽然被她捉住了雙手。

    溪云咬破舌尖，將她的手放到自己嘴邊，舔食起血跡。

    這動作嚇了含緋一跳，慌忙想要抽回手，卻聽溪云道：“別動。”

    含緋下意識乖乖不動了。她從小到大都和老祖宗生活在一起，老祖宗吩咐什么就做什么。

    溪云的軟舌舐過傷口，涼意頓時將疼痛覆蓋。含緋感受了一陣子，覺得應(yīng)該是老祖宗在用血給她治療。

    “吾要做一件事再走?！碧蚋蓛粞?，溪云松開含緋，瞥了眼存放符的儲物囊，“委屈你暫時待在吾的內(nèi)室洞府里?！?/br>
    猜到她定是要去質(zhì)問銀龍，含緋不攔著，又乖乖地應(yīng)了。

    -

    與此同時，神界玄覽大殿。

    通過玄覽鏡看著過去的自己，溪云面無表情。

    “如何，還要繼續(xù)看么？”司命神托起下巴，笑問。

    “繼續(xù)?！毕频?。

    她不擔(dān)心過去的自己會和含緋鬧矛盾，只擔(dān)心她們能否逃出銀龍的追殺。那時的銀龍比她高出整整一個大境界，又交友甚廣，想要將她們捉回身邊，輕而易舉。

    “在下原以為小家伙只是慕強，沒想到她已對你信任至此?！彼久穸似鹂Х缺?，喝了一口。

    “緋緋不是那種妖?！毕屏⒓唇舆^話，“緋緋很單純?！?/br>
    倘若含緋聽到老祖宗稱她“緋緋”，一定會高興得跳起來轉(zhuǎn)圈圈。溪云素來習(xí)慣以全名稱呼別人，若用昵稱，則說明她已將此人視作珍寶。

    “知道了知道了。”司命神笑道，“那就看著你的緋緋怎么拯救你罷。”

    收起不必要的雜念，溪云耐心看下去。

    不多時，鏡中影像變幻，逃亡悄然開始。

    -

    含緋已經(jīng)在溪云的內(nèi)室洞府里待了半個月。

    前七日，溪云還會抽空和她說話，但自從七日前，一截利刃突然戳入內(nèi)室洞府之后，不管她再怎么呼喚溪云，對方都不再回應(yīng)。

    那截利刃現(xiàn)在還插著，意識到老祖宗可能受了重傷，含緋迫切想出去為她查看傷勢，或是照顧她。

    然而溪云為了她的安全，早就封死了內(nèi)室洞府，這七日內(nèi)，含緋所能做的，只有瞪著半截利刃干著急。

    這日含緋正打坐小憩，忽聽溪云道：“褚含緋……”

    聲音十分虛弱，比先前更沙啞，微不可察。

    含緋立即驚醒過來，貼上內(nèi)室洞府的壁：“前輩，你醒啦？”

    “嗯……吾要療傷……這便讓你出來……”

    溪云話音剛落，一只龍爪忽然穿過內(nèi)室洞府，將含緋握在當(dāng)中。

    聽到皮rou撕裂聲，含緋大吃一驚，大呼“不可”，冰涼的鮮血已當(dāng)頭潑灑而下。

    混著草藥清香的血腥味，頓時擴散開來。含緋剛呼吸到新鮮空氣，馬上伸手去觸碰。

    她很快摸到了黏糊糊的血rou，繼而是細密的龍鱗，心疼得掉下眼淚。

    四周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見，她正要凝出靈力團照明，又聽溪云道：“別看……吾沒事……”

    “請讓我看您的傷！”含緋不依，手中光華閃過，印還沒結(jié)成，就被龍爪輕輕拍在地上。

    “會嚇到你，別看?！毕频穆曇粢琅f虛弱，但冰冷的語氣讓她不寒而栗。

    “我不會怕的！”含緋在她爪中扭動身體，“您需要什么藥嗎？我有藥，也有紗布。我知道您體內(nèi)流著‘毓苓血’，再嚴重的傷也能痊愈……”

    “你竟知道‘毓苓血’？！”溪云驚訝地截住話。

    “我的娘親就有這種血?！焙p擠出去半個身體，枕在沾滿血的龍鱗上，運起治愈術(shù)。

    溪云沉默了，也許是沒了說話的力氣。

    含緋沒有急著凝靈力團。這十五年中，她跟著溪云學(xué)術(shù)法，也跟著娘親們學(xué)醫(yī)術(shù)，只憑經(jīng)驗，便知道溪云此時受的傷足以致命。

    也許在七日前，溪云就已經(jīng)死過一次了。

    她念頭剛起，忽聽溪云道：“你看罷……若是害怕，便不要看……”繼而松開龍爪。

    含緋應(yīng)下。

    靈力光團一凝，哪怕沒照亮全部，眼前的景象也足夠觸目驚心——

    溪云臥在血泊中，內(nèi)室洞府以下的龍身，全部不見了，龍爪也只剩了兩只傷痕累累的前爪。內(nèi)室洞府的位置正插著一把利劍，利劍周圍有一個碩大的血口，想來應(yīng)是剛才溪云用龍爪將她帶出來時，弄出的傷口。

    含緋不怕，可她心疼。她不知道老祖宗要花多少時間，才能重新長出龍尾和龍爪，也無法想象老祖宗正在遭受什么樣的痛苦。

    “沈胥斬了吾的龍尾……見吾還在掙扎……便將佩劍擲來……”溪云慢慢地道，“吾剛長好的丹田又被毀了一次……咳咳……”

    “您不要說話！養(yǎng)傷要緊！”含緋忙阻止她，將靈力光團懸在半空，走到龍首邊，俯身將龍首抱住，“我來照顧您，您放心休息吧。”

    “……你為何要這般對待吾？”緋色的龍眸警惕地凝視她。

    “我只想陪在您身邊。”含緋笑著揉了揉她的龍鬃，繼續(xù)為她療傷，“不管是什么樣子的您，只要我見到了，都不會拋下您不管?！?/br>
    又盯著她看了片刻，溪云忽道：“你不是此界之人。”

    語氣十分篤定。

    未等含緋開口，她又道：“但你喜歡吾……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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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含緋：是的——?。。?！【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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