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畫的背脊略僵了僵，才抬腿走了出去。

    兩人前腳出了院門，淺畫便忍不住抱怨道：“平素都是你侍候姑娘沐浴的，今日倒使喚上我了。這也就罷了，可咱們?cè)鹤釉谖鬟?，偏跑到東邊來打水，難不成東邊的水就比西邊的好些？”

    顏秀苦苦一笑，道：“既是姑娘吩咐的，我們做奴婢的照做便是了。待會(huì)我?guī)湍愣嗵嵝┧?，好不好？?/br>
    淺畫冷眼看著她，道：“你說的輕巧。姑娘沐浴能用多少熱水？你不過來回跑這一趟。我可要走上好幾回呢！”

    顏秀無奈的搖了搖頭，便沒再理她，只去做自己的事了。

    約么半個(gè)時(shí)辰，顏秀和淺畫便將沐浴用的浴桶準(zhǔn)備好了，旁邊放著兩桶熱水和四桶冷水，是等謝莞來了再添的。

    兩人準(zhǔn)備完畢，便繞過屏風(fēng)走到謝莞面前，回稟道：“姑娘，水已備好了。”

    謝莞正歪在胡床上翻看著宋婉留下來的話本子，里屋的熱氣散出來，火紅的燭光掩映在霧氣之中，微微的跳動(dòng)著，使得謝莞的臉看起來忽明忽暗，讓人看不透她的心緒。

    謝莞沒抬頭，只隨意翻動(dòng)著書頁，道：“冷水不夠，淺畫再去打些來?！?/br>
    淺畫猛地一抬頭，不可置信的看向她，道：“姑娘并沒有進(jìn)去看過，如何知道冷水不夠？”

    謝莞目光掃過書頁，狀似無意的說道：“你怎知我沒看過？”

    淺畫被她一句話哽在喉嚨里，半晌說不出話來。平素四姑娘都是最好說話的，自己說什么便是什么，今日她這是怎么了？

    謝莞見她不吭聲，便抬起頭來，微瞇著眼看向她，冷聲道：“還不快去？若是耽擱了時(shí)辰，只怕熱水你也要重?zé)槐??！?/br>
    淺畫回過神來，咬著牙道了聲“是”，才轉(zhuǎn)頭走了出去。她緊緊攥著拳頭，連手指縫都捏得有些發(fā)白。

    不多時(shí)候，淺畫便提了兩桶水回來。她賭氣似的將兩桶水重重的放在地上，濺出了一地的水花。

    她繃著一張臉走到謝莞面前，強(qiáng)自壓著怒氣，恭敬道：“姑娘，水好了?！?/br>
    謝莞伸了個(gè)懶腰，將話本子放在手邊，眼神略略的落在淺畫身上，淡淡道：“重打?！?/br>
    “為什么？”淺畫再也壓不住心頭的怒氣，忍不住直直的問出口來。

    謝莞冷笑一聲，反問道：“你是奴婢還是我是奴婢？”

    淺畫的臉?biāo)查g白了下來，頹然道：“我是奴婢。”

    “那便是了，我讓你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至于為什么這么做，你且自己細(xì)細(xì)想著。”謝莞言罷，便不耐煩的擺了擺手，示意她出去。

    淺畫心知她是存了心要整治自己，便不再多言，只死死咬著唇走了出去。

    顏秀心中有些不忍，她小心翼翼的看向謝莞，道：“姑娘……淺畫她……”

    謝莞苦笑著搖了搖頭，她輕輕拍了拍顏秀的手，誠(chéng)懇道：“傻丫頭，你待我如何，淺畫待我又如何，我都是知道的。從前是我糊涂，待你并不怎么好，現(xiàn)如今我想通了，再不會(huì)委屈你了?！?/br>
    顏秀沒想到謝莞竟會(huì)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當(dāng)即便紅了眼圈，她揉著眼睛，又哭又笑著道：“姑娘折煞奴婢了?！?/br>
    謝莞將手腕上的素銀鐲子褪下來，替她戴上，溫言道：“從今以后，我有了十分好，總有你的三分好。只有一樣，我要你還像以前那樣，忠心不二。能做到么？”

    顏秀望著她的眼睛，像是受了什么蠱惑似的，明明那么柔弱的四姑娘，眼里卻有那樣熠熠的光芒，讓她不由得不信。

    “能做到，姑娘放心。“顏秀肅然道。

    *

    淺畫從院子里出去后，越想越委屈。她將兩個(gè)水桶重重的扔在地上，恨恨的朝后看了一眼，便轉(zhuǎn)頭向著李氏的院子走去。

    李氏已在房中準(zhǔn)備歇著了，她一手拿了把扇子閑閑的扇著，有一句沒一句的和身邊的羅嬤嬤說著話。

    猛地聽見外面有響動(dòng)，她不覺蹙了蹙眉。她今日剛吃了癟，本就煩躁的很，這才剛好了些，實(shí)在懶得再勞動(dòng)，便吩咐羅嬤嬤道：“你去瞧瞧，若沒什么要緊事便讓他們明日再來?！?/br>
    羅嬤嬤低頭應(yīng)了，便走了出去。沒一會(huì)子，她便領(lǐng)了淺畫進(jìn)來，只見淺畫哭紅了一雙眼，一看見李氏，便跪了下來，抽泣著道：“夫人，求您為奴婢做主啊！”

    李氏看了一眼地上跪著的淺畫，又抬頭看向羅嬤嬤，道：“這是怎么了？”

    羅嬤嬤嘆息道：“還不是四姑娘，必是白日里被夫人斥責(zé)了幾句，便記了仇，大晚上的倒折騰起丫頭來了。不過是要沐浴，卻讓這丫頭反復(fù)提了許多次水，連手都勒紅了。”

    她說著，抬起淺畫的一雙泛著紅的手來給李氏瞧著，道：“淺畫在這里跟著您的時(shí)候，也沒做過這么重的活計(jì)，真是可憐?！?/br>
    李氏本就因著白天的事記恨謝莞，如今聽了羅嬤嬤的話，更是怒從中來，她瞪著眼睛道：“小小年紀(jì)竟學(xué)的這么歹毒，若是輕縱了，將來還不知要生出什么事來！羅嬤嬤，你便替我去一趟。你告訴她，咱們宋家再?zèng)]這么欺負(fù)下人的，她若是聽也就罷了，若是不聽，你只管替我教訓(xùn)她！”

    羅嬤嬤干脆的應(yīng)了，又拉了淺畫起身，憐惜道：“聽見了？你是夫人的人，你受了委屈，夫人定會(huì)替你做主的。”

    淺畫用力點(diǎn)點(diǎn)頭，抬手胡亂抹去了臉上的淚，欣喜的看著李氏，道：“多謝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