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姝見她應(yīng)了，便又寬慰了她幾句，便轉(zhuǎn)身朝著馬車走去。她踏在馬凳上，回頭看見宋嬛還站在原地，像是回不過神來似的。她搖了搖頭，微不可聞的勾了勾唇角，似是嘆惋，又似是快慰。

    *

    長公主府是汴京城的東邊，緊挨著皇城，又與汴京城中最繁華的朱雀大街和東市相距不遠(yuǎn)，可以稱得上是寸土寸金的地界。而在這樣的地方，旁的王公大臣家不過有個(gè)三進(jìn)的院子，長公主府卻亭臺樓閣俱全，足足占了大半條街，可見先皇和陛下對于長公主的疼愛。

    謝莞曾聽她母親謝夫人提起過，長公主年少時(shí)極是特立獨(dú)行，年過二十仍不肯嫁人，成日里鬧著要與男子一般讀書、議論朝政，如若不然，便要出宮去做生意。若不是遇上了肅國公，只怕她還要繼續(xù)鬧下去。

    所幸肅國公是真心喜愛她，即便她生了一個(gè)女兒便不肯再生養(yǎng)，肅國公也沒逼迫過她，更沒有納妾，只一輩子和她舉案齊眉的，實(shí)在令人羨慕。

    “待會入了長公主府，都規(guī)規(guī)矩矩的，聽見沒有？”李氏見眾人都應(yīng)了，只謝莞在望著窗外出神，不覺冷了臉，清了清嗓子，道：“四丫頭，我說的話你可聽見了？”

    謝莞回過神來，隨口道了聲：“是?！?/br>
    李氏懶怠理她，只握著宋姝的手，道：“姝兒，該下車了?！?/br>
    馬車外早有嬤嬤候著，伸手扶了李氏，只見她在馬凳上踩定，才搖曳著身姿款款走了下來。宋姝等人也就隨著李氏的樣子，依次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長公主門前早已停了各家的馬車，各府的夫人、姑娘們紛紛從車?yán)镒吡讼聛恚蚴窍嗷ズ阎f話，或是站在原地低眉淺笑，還有的正懶在車?yán)?，掀開簾子和外面熟識的姐妹說話。

    正喧囂著，突然周遭都安靜了下來。

    只見一駕緩緩前行的烏金楠木馬車停了下來，馬車的兩端掛著銅制的鈴鐺，車上印著云盤龍紋，拉車的馬身姿健碩，肌rou分明，渾身的毛發(fā)在清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fā)著金色的光芒，一看便知是西域進(jìn)貢的好馬。一看便知不是尋常人家能有的，整個(gè)大楚，恐怕也只有太子堪用。

    那兩匹馬停下來，嘶鳴著打了兩個(gè)響鼻，方安靜下來。馬車后面本是跟著侍衛(wèi)的，車一停下來，侍衛(wèi)們便圍了上來，另有下人搬好了馬凳，恭恭敬敬的將車簾掀了起來。

    眾人都忍不住摒住了呼吸，只見車簾掀開的瞬間，一位玄衣男子從車?yán)锾匠錾韥?，他眉毛微微上揚(yáng)，無端的便給人桀驁之感。只見他眼眸深邃立體，宛如黑色的曜石一般，卻又淡漠涼薄，有著睥睨萬物的王者之氣。他的唇很薄，人們常說有著這樣的唇的人總是薄情，可放在他的臉上，人們又會慶幸他是薄情。

    只這一眼，便足以萬年。想來，如他這般神仙似的人物，是沒人配得上他的深情的。

    他走下車來，只微微朝前看了一眼，目光在前方略停了一瞬間，便徑自朝著長公主府走去。

    他的唇緊緊的抿著，強(qiáng)烈的控制住自己不再多看她一眼——宋婉竟也是從車上直接跳下來的，她那眉飛色舞的樣子當(dāng)真是像極了阿莞。

    他的阿莞也總是那樣，她不喜歡踩馬凳，無論馬車多高，她也總愛從馬車上跳下來，輕盈的像一只燕子。那時(shí)候的他也總是站在旁邊，故作冷漠的瞧著她，可心里卻揪得厲害，總擔(dān)心她摔了。

    不過，他倒不擔(dān)心宋婉摔了，似她那樣傲慢又無禮的丫頭，就該讓她吃點(diǎn)苦頭。

    他想著，斂了自己的思緒，用力閉了閉眼睛，大步走了進(jìn)去。

    一個(gè)約么二十歲左右的美貌女子緊隨著顧遲從馬車上走了下來，見顧遲沒等她，她也不惱，像是已習(xí)以為常似的，面上仍是笑吟吟的和周圍向她行禮的貴女們頷首示意。

    她著了一身端麗的暗紅色衣衫，只略配了鵝黃色的腰帶妝點(diǎn)，氣度雍容，又容色傾城，就算是站在人群之中，也難掩她的美麗。人們不覺頻頻打量著她，而她的目光卻有意無意的朝前看著。

    她略一側(cè)身，向身旁侍奉的宮女窅娘道：“前面那個(gè)著緋紅色羅裙的姑娘是誰？”

    窅娘三十多歲左右的年紀(jì)，慣常是跟著她出來的，對于汴京城中官宦們的家眷也大多有過一面之緣，便很妥帖的回答道：“回娘娘，奴婢瞧著，該是戶部尚書宋大人家的家眷?！?/br>
    那女子微不可聞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沒再多言，只轉(zhuǎn)身朝著長公主府的大門走去。

    謝莞只一瞥，便避過頭去。她當(dāng)即便認(rèn)出了那女子是誰，著實(shí)是她恨了那女子太久，就算那女子化成灰，只怕她也能挑挑揀揀的把她拼出來。

    那女子便是太子側(cè)妃，當(dāng)今皇后蕭氏的親侄女，也是顧遲那個(gè)狗男人心尖尖上的人，蕭瑤光。

    美貌的婦人加上四個(gè)樣貌出眾的女兒，就算是站在車水馬龍的朝陽長公主府門前，也頗為惹眼。

    李氏見宋姝等人都理好了裙裾，便挽著宋姝的手臂，帶著她們一道走了進(jìn)去。

    謝莞一路走著，眼眸卻漸漸暗了下去。

    宋媼察覺到她的變化，低聲問道：“可是身子不適？”

    謝莞搖搖頭，道：“無事?！?/br>
    她只是見到了，一個(gè)不想見的人罷了。哦，不對，是兩個(gè)，顧遲也算一個(gè)。

    *

    依著慣例，男客與女客是要分開的。因著是長公主生辰，邀請的大多的女客，因此今日來的男客并不多。他們大多在正廳里和肅國公一道喝茶品茗，女客們則在湖畔歇息，只等長公主更衣完畢，再出來和大家一起敘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