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舟想了想，又點頭。

    “可能是的吧，最近也發(fā)現(xiàn)自己挺笨的，”陳舟說，她其實也沒太明白鄭赫在說什么，“我以前以為琴琴姐也是不喜歡玩鬧，所以出去比賽的時候，你們?nèi)ァ畧F(tuán)建’了，她就跟我一起在客房里……原來她只是陪我待著。”

    沈琴琴不但挺能玩，還和那些隊員們都混得很熟——而自己到今天才發(fā)現(xiàn)這件事，確實有點傻乎乎的。

    旁邊的人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來。

    “隊長也是，”陳舟繼續(xù)說道，“我在戰(zhàn)隊的時候，你就一直照顧我……我竟然都沒意識到，你是怕我被大家冷落，才對我這么關(guān)照?！?/br>
    旁邊的人不笑了，也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嘆了口氣：“舟舟，你可真是個——”

    電話響了，是陳舟的。陳舟看一眼手機，立刻站住腳步，伸手接起電話：“糖糖？啊……糖糖哥哥?！?/br>
    鄭赫轉(zhuǎn)過頭來了。

    他看陳舟對著手機說“沒事了”“隊長退役”“聚會”“讓你們擔(dān)心了”“他們要我唱歌”之類的話，雖然嘴里說著“不好意思”，臉上卻笑嘻嘻的，像一只在午后的太陽底下瞇眼漂浮的水獺。

    無論場上場下，他都沒見過她露出這樣的表情。

    “對，現(xiàn)在我們隊長已經(jīng)帶我逃出來了，”陳舟一邊說，一邊下意識地朝鄭赫望過來，“等他們散場了——”

    鄭赫朝她伸了一下手，示意她把手機遞過來。

    “舟舟的朋友？”接過手機之后，鄭赫開口道，“舟舟現(xiàn)在跟我一起在外面溜達(dá)呢，別擔(dān)心，我會看好她的——我們那幫小伙子就是吵了點，不是壞人。等會兒我就送她回去，放心吧。”

    電話那頭十分安靜，過了一會兒，才傳來一聲低低的“好”。然后電話被掛斷了。

    鄭赫一愣，把手機還給陳舟：“你朋友？”

    “是?！标愔埸c了一下頭。

    ——唐亮放下手機，看著鏡子里卸妝到一半的臉。

    紅一道白一道的，斑斑駁駁，像個掉漆的滑稽木偶。

    原來是隊長，唐亮想。

    他當(dāng)然知道陳舟的“隊長”是誰，知道他叫什么，長什么樣，打什么位置……當(dāng)然也知道，在DNZ的粉絲中，有這么一部分，是他和陳舟的CP粉。

    ——在嗶站一搜“陳舟”就會看到那些視頻，想不知道都不行。

    原來他退役了，唐亮想。

    原來陳舟特地跑去S市，是去參加他召集的聚會。

    原來壓根不存在自己想象中的“危險”，只是有個內(nèi)向的姑娘不想唱歌，千方百計地推脫罷了。

    原來……最終帶她“逃出來”的，還是她的隊長。

    唐亮又扯了一張卸妝巾，在臉上胡亂抹了幾下，擦掉那些旖旎甜蜜的彩色粉末，然后把紙巾一揉，丟了，去衛(wèi)生間洗臉。

    剛才他意識到陳舟可能有事，連著發(fā)了好幾條信息，想問問到底怎么了——對面一條沒回；唐亮二話不說，直接掐了直播，退了游戲，站起來就要往門外跑。

    跑了兩步，他又猛地停下，然后七手八腳地摘假發(fā)，換裙子，卸妝……然后又想了想，撥了她的電話。

    “小苦糖糖”是一張皮影戲，只能活在鏡頭前，活在屏幕上。電影里的英雄們要披上戰(zhàn)服才能出場拯救世界，而他正好相反——要先解除變身，才能走出家門。

    不，才敢走出家門。

    才敢出現(xiàn)在她面前。

    因為她說，“喜歡和糖糖一起玩”，所以他不敢破壞她眼中“糖糖”的形象——意識到自己把這件事的優(yōu)先度放在她的安全之前的時候，唐亮泄氣極了。

    還好，還有隊長幫她“逃出來”。她也是專注著和隊長散步，才沒有注意到口袋里的手機在震個不停。

    ……算了，這也是件好事，唐亮想。

    他關(guān)了水龍頭，望向面前的鏡子；里面映出一張略微蒼白的濕漉漉的面孔。

    眉眼精致，輪廓俊秀，因為睫毛上沾了水珠，甚至有些許嫵媚的感覺。

    唐亮猛地閉上眼睛，抓過旁邊的毛巾，使勁把臉擦干。

    他想起多年以前，自己還是個高中生的時候，對這副長相厭惡極了，也討厭照鏡子，討厭聽到別人談?wù)撟约旱哪槨酉逻@份主播工作的時候，他想，既然長相不能選擇，那不如就把自己分成兩半，鏡頭前的那一半，盡情地去漂亮，也算物盡其用。

    誰知到頭來，這副漂亮的軀殼里，依然裝著那個幼稚膽小的高中生。

    客廳茶幾上的手機一直亮著屏幕，有信息接連不斷地跳出，也許是陳舟——不，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在和隊長愉快散步中，那想必就是《涂鴉》的戰(zhàn)隊群。畢竟，除此之外的社交平臺信息，全都被自己屏蔽了。

    唐亮也沒看手機，直接在沙發(fā)上躺下，閉上眼睛。

    世界暗了，但并沒有靜下，無數(shù)凌亂的畫面和聲音不斷從漆黑的眼幕前閃現(xiàn)，從狹窄的耳道里穿過。唐亮煩躁地嘆了口氣，睜開眼——旁邊的手機還亮著。

    舟舟shoot：糖糖我已經(jīng)回來了，你們怎么樣？

    舟舟shoot：啊，打完了嗎？

    舟舟shoot：怎么直播也結(jié)束得這么早……

    舟舟shoot：不好意思，讓你擔(dān)心了

    舟舟shoot：我明天早上就回家去，到時候一起玩吧

    ……到時候一起玩？唐亮瞇著眼睛伸出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