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紀人劉哥：你是我簽的，咱們就在一條船上

    經(jīng)紀人劉哥：這事, 你劉哥幫你搞定

    ……好吧，在一條船上。

    唐亮不知道還能說什么，看著屏幕愣了會兒，發(fā)了句“謝謝劉哥”，就把手機放下了。

    今天的直播早就停了，面前的顯示器暗著，美顏燈黑著，桌上的小鏡子里映出一張疲憊的臉。

    雖然漂亮……卻僵硬得像涂了顏料的石膏像的臉。

    唐亮看著鏡子，把假發(fā)摘了。

    是，要是不穿女裝，他就是個平平無奇的游戲主播。

    戰(zhàn)斧的主播成千上萬，任何頻道，任何領(lǐng)域都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打游戲厲害，還有比你更厲害的；你會抖機靈，還有比你更能抖機靈的；你起早貪黑一天播12小時一個月播30天，還有一年365天天天在線激情互動的。

    你長得好看聲音好聽，魔鏡說森林里的白雪公主比你美麗一千倍，唱歌的時候身邊會圍滿小動物——你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業(yè)余主播，又憑什么要觀眾多看你一眼？

    唐亮想起當初，自己每次直播前都會列好大綱，要說什么話，打算制造什么樣的效果，哪里能逗人發(fā)笑，哪里能賣個關(guān)子，哪里能炸幾個打賞……他通通做好詳細規(guī)劃。平時也會時刻留意搜集素材，好玩的句子有趣的段子，他看到了就隨手記到文檔里；還有自己編的歇后語，全都分門別類地記著，預備直播的時候打開，若無其事地抖個包袱，博人一笑。

    一年下來，他寫大綱和記段子的文檔，加起來有好幾十兆。宿舍的兄弟都說他，你這是把直播當備考了吧？

    ——但有什么用？

    建號一年，粉絲一百，直播間巔峰在線人數(shù)是27個。

    不過唐亮當時也想得很開：既然不能指望靠直播養(yǎng)活自己，那就閑來無事播著玩吧——反正本來也只是出于興趣愛好，才開了這個直播間。

    然后，改變命運的真心話大冒險開始了——“小苦糖糖”的大冒險開始了。

    穿上裙子，涂上口紅之后，主播游戲的難度瞬間降低。唐亮再也不用挖空心思地列大綱，編段子了，只要把P得媽不認的照片放到房間封面，就會有源源不斷的觀眾進來。

    還都很大方，非常樂意為他花錢。

    變成“小苦糖糖”之后，要留住觀眾也很簡單，一邊撒嬌賣萌，一邊在游戲里“乒乒乓乓”就行了；手法不需要有多犀利——在衡量游戲女主播業(yè)務能力的各種標準中，cao作技術(shù)只是次要選項。

    更何況，自己還有一個50M的文件夾……里面塞滿了沒機會被說出來的郁郁不得志的笑話。

    唐亮挪了下鼠標，點開那個文件夾——文檔的最近一次修改是半年前。

    他又切到瀏覽器——戰(zhàn)斧官網(wǎng)的人氣周榜上，自己又蟬聯(lián)了一個月的榜單第一。

    唐亮在電競椅上坐了一會兒，站起來去卸妝。

    就像劉哥說的，第二天，“小苦糖糖”的微博底下果然出現(xiàn)了幾個挑事的回復，都是陌生的小號，在幾張照片下面說些不堪入目的話。唐亮開了評論限制，但他們反而更來勁了，直接轉(zhuǎn)發(fā)點名。唐亮平時伶牙利嘴，祖安話張口就來，現(xiàn)在卻一時不知該怎么辦，只能看著紅通通的消息提醒的數(shù)字不斷地跳出，不斷地刷新。

    他又想起劉哥囑咐的——不要回應，當做無事發(fā)生，糖糖什么都不知道。

    好吧，糖糖什么都不知道。唐亮把消息提醒關(guān)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昨天那條微博刪得夠快，現(xiàn)在全網(wǎng)找不到第二組一樣的照片。所以那些小號再怎么陰陽怪氣攪風攪雨，也拿不出證據(jù)來。

    唐亮幾乎在床上躺了一天，沒有出門，也沒有怎么進食。他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張空癟的皮囊，只是套在一團模糊的空氣上，才顯示出人形來。

    他覺得腦中像被埋進了一粒種子，各種畫面各種情景從種子里破殼而出，像藤蔓一樣纏繞他，勒住他。他沒有辦法掙脫開，也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事。

    ——他們是不是已經(jīng)知道了？

    ……她是不是已經(jīng)知道了？

    不對……她沒有微博，更不會去關(guān)心熱搜。

    ……那，他們會不會告訴她？

    他們會不會正在戰(zhàn)隊群里討論，就等著自己出現(xiàn)……？

    戰(zhàn)隊里會不會已經(jīng)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唐亮望向茶幾上的手機；那是一塊guntang的生鐵，他不敢伸手去拿起來。

    窗外的陽光漸漸黯淡，路燈陸續(xù)亮起。唐亮抬眼看了看時間——晚上6點。

    是，糖糖什么都不知道……糖糖應該準備直播了。

    晚上8點，女主播俏麗的臉蛋準時出現(xiàn)在屏幕上。直播間一切正常，彈幕一如既往——也許偶爾有一兩條礙眼的東西，但馬上被刷過去了，唐亮沒看見，那就不存在。

    也許劉哥說得對，那條微博壓根沒被多少活人看見，唐亮想。

    連他的粉絲都沒看見……他們當然更沒看見。

    只是唐亮還是止不住地心慌，胸腔里像晃蕩著一個搖搖欲墜的花瓶。他沒有辦法平靜下來，章魚妹一直在失誤，死了又死，飛回老家的時間，比在場上戰(zhàn)斗的時間還長。

    一場結(jié)束，戰(zhàn)隊排名掉回50。

    這是今晚上輸?shù)牡?場，語音頻道里的氣氛有些干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