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珠燕笑嘻嘻地說:“別說公子是個男人,其實就算大家閨秀也有不喜女工的,到最后都妥協(xié)了,您可知為何?” “為何?”楚伋問。 珠燕:“太閑了唄,每天足不出戶,還是給自己找點事做比較好?!?/br> 楚伋瞪著她:“你看我閑嗎?” 珠燕知道話說得不對頭楚伋肯定發(fā)脾氣,吐了吐舌頭撒謊:“不閑?!?/br> 楚伋把自己砸回床上煩躁地閉目養(yǎng)神。 珠燕伺候過老爺不少男寵,看這些男子現(xiàn)如今被規(guī)訓(xùn)為女子的樣子,每日為恩寵擔(dān)驚受怕,珠燕心善,對他們同情得緊,也會為他們樂而樂,為他們憂而憂。楚伋又是最倔強的那一類男子,她便更覺得心疼:“公子,老爺總是來不了,您想他嗎?” 楚伋一聽更來氣了,閉著眼睛大喊:“想他!我想死他了!” 話不能亂說,說了就要應(yīng)驗,當(dāng)晚,老爺便披星戴月地來了碎玉軒,楚伋當(dāng)下心中一沉,朝院門口張望,發(fā)現(xiàn)夫人安排的丫鬟都被撤了去。 江東樓一把拉上院里的楚伋急匆匆往屋里走,生怕人看到似的,笑得像是剛偷了別人地里的瓜,楚伋還沒見過江東樓這副偷偷摸摸的樣子。 原來今夜夫人不在府上,朝中吏部右侍郎朱子儒的夫人夏清若是夏清言的胞妹,清若突然染疾,夏清言便帶著翠姨連夜去探病,江老爺連忙叫江盡忠給夫人準(zhǔn)備馬車。 清若比清言小了兩歲,姐妹倆相貌相仿,才華相近,朱子儒也是青年才俊,可惜為人耿直,在朝中始終難以進階,清若對此十分不甘心,比起jiejie清言的丈夫江東樓,身居高位左右逢源,朱子儒可是差得太多了。 這次清若染病,清言去看她,一去便聽見清若躺在病榻上還數(shù)落丈夫不知變通,又得罪了誰誰誰,朱子儒不敢回嘴,窩窩囊囊地聽著訓(xùn)。夏清言見狀微笑看著她們。 江東樓這頭,前腳把夏清言送出門,后腳便趕緊來了碎玉軒找楚伋。 江盡忠摒去碎玉軒門口的丫鬟,告誡她們不得讓夫人知道,然后也跟著進了屋,聽見老爺正跟楚伋抱怨夫人管天管地,還管著自己的那玩意兒。 見江盡忠進來,江老爺笑著說:“以后娶妻可不能娶這么厲害的,知道嗎?盡忠?!闭f完老爺便開始寬衣解帶。 楚伋觀察到江盡忠眉頭抽動一下,然后又恢復(fù)原樣,江盡忠對老爺十分順從地答:“知道了。” 楚伋心中正冷笑,江盡忠忽然上前把他呼得翻個身,雙手靠在一起三下兩下捆在床頭。 一夜過后,夫人回來還是知道了,氣得直跟心藻抱怨:“好啊,他就這么饑渴……” 心藻以為夫人是生老爺?shù)臍猓又致犚姺蛉苏f:“……我不過就一天不在家中,他就趁機勾引老爺。” 原來是生楚伋的氣。 “可是他怎么會知道夫人昨天晚上不在府上呢?”心藻問道,言下之意是想告訴夫人是老爺去找楚伋的。 “說得對。”翠姨接口道,“難不成是這小子在府上安插了眼線?我看珠燕那丫頭倒是對他忠心得很,沒準(zhǔn)會幫他打聽夫人的事。” “我不是這個意思……”心藻連忙說,“他不會做這種事吧。” “姑娘,你可別小瞧了這些人,為了得老爺眷顧,他們什么都做得出來。”翠姨說。 “回頭給他換個人?!狈蛉苏f,心藻站在一旁不知再說什么好。 夫人把楚伋叫過來,氣勢洶洶地等著質(zhì)問他,來的路上外面起風(fēng)又下起雪,雪花星星點點落在他頭上,他進來之后在門口站定,自顧自地先伸手拂開頭上和身上的雪花,然后環(huán)視屋里的幾人,朝夏清言和陳心藻行了禮。 “夫人、陳姑娘。”楚伋拱手說。 看陳心藻正盯著自己發(fā)呆,楚伋微微笑了笑。 夏清言把他這笑當(dāng)成了受寵之后的得意洋洋,氣不打一處來,直接說道:“楚伋,你可知錯?!?/br> “錯?什么錯?”楚伋沒明白。 “身為老爺?shù)氖虒?,卻不勸諫老爺行正路,你這是害老爺?!毕那逖哉f。 “我害他?”楚伋覺得好笑。 “老爺已經(jīng)年近不惑,膝下卻無有一子,還不是你們這些妖媚惑主,讓老爺遠(yuǎn)離女子,你們這是要江家斷子絕孫啊?!?/br> 楚伋馬上說:“那您倒是叫他別來找我,我還巴不得……”雖然折騰這么多,但夏清言根本沒法管得了江東樓跟誰睡,楚伋這拱火拱得正對地方。 “大膽!怎么跟夫人說話的!”翠姨兇斥道,“別仗著老爺寵愛,在這里大放厥詞!” “罷了,”夏清言道:“我這個主母真不算什么,他們恃寵而驕,誰都不會把我放在眼里。” 楚伋冷笑一聲不再說話。 翠姨:“夫人,老爺心都偏到爪哇國去了,都是他們害的,您可別對這種人心軟,您是主母,怎么能讓他們騎在頭上?!?/br> “我就是這種軟性子,你說我還能怎么辦呢?”夏清言越說越凄苦,“罷了罷了,我也不罰你什么,你就跪在外面反省,想想自己到底該怎么說,怎么做?!?/br> “夫人,”心藻急忙說,“外面在下雪?!?/br> “下雪怎么了,還怕老爺心疼不成?”翠姨乜斜著看向楚伋,“就怕有人向老爺告狀,一個大男人裝可憐,說我們欺負(fù)他?!?/br> 陳心藻還想說什么,楚伋用眼神制止她,然后轉(zhuǎn)身就出門,在屋外的天井中跪下,雪花越飄越大,聚攏在四四方方的天井中,像一個雪做的牢籠。 “心藻,青藤苑住得還習(xí)慣嗎?”夏清言轉(zhuǎn)向陳心藻柔聲問道。 “慣?!标愋脑宓拖骂^。 “那就好,翠姨,讓珠燕那丫頭去伺候心藻吧,她那邊人手本來就少?!?/br> “是,夫人。”翠姨答道。 ☆、第 20 章 時值臘月,將近年關(guān),正是京城最寒冷時,一陣陣朔風(fēng)吹來,裹著落雪從早到晚,江府又再被鵝毛大雪覆蓋。 入夜,陳心藻已經(jīng)回到自己的青藤苑,看著滿天的大雪憂心忡忡,她從夫人那離開的時候,楚伋還跪在雪里。 “姑娘,你在院子里站著做什么,趕緊回屋吧?!毙倌昧思L(fēng)給陳心藻披上,陳心藻依舊站著不動,小勝納悶,但也知道姑娘總是很多心思,跟誰也不說,只好自己嘟囔著什么“真搞不懂姑娘你”回了屋,開始著手燒些姜湯給姑娘驅(qū)寒。 這時一個抱著包袱的丫鬟走進院子,跪下給陳心藻行禮。 “奴婢珠燕,以后就伺候姑娘了,姑娘有什么吩咐嗎?”珠燕委委屈屈地說。 她們真的換了他的丫鬟,陳心藻心想。 “你來了我這,那楚公子呢,他回碎玉軒了嗎?”陳心藻問。 珠燕抬起頭,眼圈有些紅腫:“楚公子剛回來,翠姨就叫我收拾東西來您這……” 陳心藻咬著嘴唇失神,她本來在雪里站得像個石像,又突然像個雪兔一樣動起來,轉(zhuǎn)身跑回了屋子,把珠燕一臉莫名其妙地留在院子里。 “小勝!”陳心藻沖進屋找小勝,“天太冷了,熬點姜湯吧!” 小勝正拿蒲扇扇火,“正熬呢,怎么了?” “沒什么沒什么,你快熬?!标愋脑逭驹谂赃吂怨缘氐人竞?。 珠燕住進青藤苑的側(cè)房,和小勝睡一個屋,她正一邊哭一邊鋪床,陳心藻忽然掀開擋寒的簾子進來,珠燕趕緊抹干凈臉上的眼淚。 “姑、姑娘……有事嗎?” “珠燕,你有空嗎?”心藻端著一壺冒著熱氣的姜湯,“把這個給楚伋……楚公子送去。” 珠燕愣住,看著姜湯,她不明白了,陳姑娘明明是夫人的人,現(xiàn)在又來發(fā)什么善心。 “珠燕?”陳心藻又問了一句。 “好,多謝姑娘?!敝檠嘟舆^姜湯。 陳心藻忽然又想起什么,面上顯得有些窘迫:“你去的時候避著點人……” 珠燕點點頭,出了院去。 碎玉軒里靜悄悄的一片黑暗,也不知楚公子睡下沒有,此時已經(jīng)深夜,門口看守的丫鬟不在,珠燕偷偷進了院子,回到楚伋的房中。 “楚公子?”珠燕輕聲喊,沒人回應(yīng),只有將熄的碳火發(fā)出微弱的光,屋子里冷得很,她摸著黑點了燈,發(fā)現(xiàn)楚伋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 “楚公子?”珠燕連忙去推他肩膀,楚伋哼了一聲痛得醒來。 “您怎么不睡到床上去?”珠燕問。 楚伋這時覺得咽喉腫痛,渾身冷得緩不過來,沙啞著說:“沒事,我就是坐著歇會?!?/br> 珠燕把楚伋扶到床上去,楚伋兩腿僵硬得幾乎走不了,差點跪在床前,珠燕連忙拉他的胳膊,他又倒吸一口冷氣。 珠燕覺得奇怪:“公子,您還好嗎?” 楚伋說:“好不了。” 珠燕幫他把被子拉過來蓋上,又端過姜湯來:“先喝點暖暖身子吧,看您這樣,明天肯定要叫大夫了。” 楚伋可不想再見到那個陰陽怪氣的小老頭杜金紫,于是便說:“不用,歇著就行了?!彼舆^姜湯,還熱著,喝下去身上總算暖回來一些。 “珠燕,你不是去了陳姑娘那里,怎么回來了?”楚伋問。 說到這個,珠燕心里有些疑慮,邊說邊注意楚伋的神情:“是陳姑娘讓我給您送姜湯來的?!?/br> 楚伋蒼白的嘴唇抿了抿,那一瞬間眼里有不經(jīng)意的欣喜,“是嗎?”說完便埋頭把姜湯喝了個一干二凈。 珠燕看在眼里,沒說什么,收了姜湯的空碗。 楚伋艱難地挪動身子,把自己縮在被子里。 “楚公子,今天您在夫人那里,只是罰跪嗎?”珠燕問道。 楚伋咳了兩聲說:“珠燕,你早點回去吧,以后好好照顧陳姑娘,別讓我牽連了你。” “公子……”珠燕眼圈又紅了。 楚伋勉強笑著說:“沒事的,別擔(dān)心。你之前說得對,這些夫人小姐真是在家太閑了,她們就是想給自己找點事做,穿針刺繡,夏夫人一定擅長……”楚伋閉上眼,漸漸睡過去了。 珠燕不再打擾楚伋,重新燒起碳火,她輕手輕腳出了門,把門關(guān)上。 之后幾天,楚伋總是被夫人叫去罰跪,碎玉軒空蕩蕩的,經(jīng)常一個人也沒有,江東樓來了碎玉軒也見不到楚伋,看碎玉軒門口也無丫鬟守著,他覺得很奇怪,便問起江盡忠。 江盡忠不會在老爺面前刻意提起內(nèi)院的事,但老爺問起來也會照實回答,“楚伋得罪了夫人,夫人正處罰他。” 江東樓早就料到,說道:“他那犟性子,就知道他一準(zhǔn)得惹夫人不高興,不過夫人罰他,他怎么不知道來找我?” “老爺公務(wù)繁忙,他也是知道的,怎敢拿府內(nèi)的瑣事來煩您?!苯M忠答。 “隨他吧,有夫人幫我治治他那臭脾氣也是好的,只不過……”江東樓捋著胡須思索,有了夫人唱白臉,他□□臉的會更方便,“盡忠,你安排一下,今夜帶他來我書房,別讓夫人知道,能做到嗎?” 江盡忠點頭:“明白。” 夜里,楚伋好不容易離開夫人住的院子,已經(jīng)困得能在雪地里睡著了,他總是在夫人那里受罰到很晚,也不都是跪著,夫人居然罰他抄寫《女誡》,怪不得他在江府內(nèi)院也不用避嫌,夫人就沒當(dāng)他是男人。 但江東樓今夜叫他來,只不過是脫了狼窟又入虎口,總沒好事,他寧可在夫人那邊受罰,此時,書房中火燭明亮,江東樓正等著他。 楚伋百般不情愿地進了屋,江東樓坐在書桌前上笑盈盈地看他,仿佛有什么好戲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