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心藻從屋里出來的時候,珠燕正在院子里點了一個小火堆烤火,蹲在落花苑那口廢井旁邊發(fā)呆。 “姑娘,你們聊得真久?!敝檠嗦犚娦脑宄鰜?,回頭說。 “是有點久了,對不起……”心藻低頭紅著臉。 珠燕:“楚公子睡了?” 心藻點頭。 珠燕起身拍拍衣裳,用雪撲滅了火:“那我們回去吧?!?/br> 心藻的膽量都用在跟楚伋做出格的事上,現(xiàn)在又成了縮頭縮腦的模樣:“珠燕,你不會跟別人說吧。” 珠燕笑著挽過心藻的手臂:“姑娘,您可是我?guī)н^來的,要是別人知道了,第一個就得罰我,所以你放心好了?!?/br> 那日之后,夏清言說到做到,沒有再叫楚伋去受罰。況且年關(guān)將近,作為江府的主母,夏清言也顧不上楚伋,忙著cao辦起過年的物事。 楚伋高燒不退,最終江盡忠還是請了杜金紫來,果真楚伋又被杜大夫奚落了一番,喝了幾副苦藥之后病才好。 心藻在青藤苑,現(xiàn)在有珠燕和小勝陪著,終于覺得日子沒那么寂寞了,三個女孩每天在院子有說有笑,剪紙貼花堆雪人,早把老爺和夫人都拋在腦后。 江東樓和夏清言夫妻二人依然不寡不淡地相處,絕口不提各自對楚伋和心藻的刑罰,變得越發(fā)相敬如賓起來。 一天夜里,丫鬟回來向夫人匯報老爺?shù)男雄櫋?/br> “這么夜了,老爺要去哪?”夏清言放下書卷問道。 “奴婢不知,只看到老爺還帶了落花苑的那個一起出門?!闭驹陂T口的丫鬟回答。 夏清言溫柔的臉上很是疲倦:“那必定是出去鬼混了?!?/br> “夫人,這小子不記打,還在勾引老爺,要不要回頭再罰他?”翠姨從旁說。 夏清言搖頭:“我說了,不再罰他。阿翠,我累了,我不想再跟老爺這樣互相膈應(yīng)下去,為什么老爺始終都不明白我的一片心意,我為他付出了這么多……”說著說著夏清言又難過起來。 “夫人、夫人……”翠姨連忙上前,夏清言落下淚,翠姨把她摟在懷里安慰:“小姐,委屈您了,不然我們寫信回去,讓太公教訓(xùn)教訓(xùn)老爺……” 夏清言嘆了口氣:“父親讓我盡力輔佐老爺,做一個好妻子,我又拿這些家務(wù)事煩他,豈不是讓他失望?!?/br> “江東樓不愛我不要緊,可他怎么能愛那些不知廉恥的男人?外面都說江大人無兒無女,最后都怪到我頭上來,說家有悍婦,江東樓一天沒有兒子,我就會被世人一天天戳著脊梁骨指指點點,可我到底做錯了什么?明明是江東樓他……?!?/br> “小姐,您真的太委屈了?!逼饺諆春返拇湟桃猜湎聹I來。 “他到底還想要我怎么做?”夏清言疲累到無話可說。 江東樓出了江府神清氣爽,馬車載著楚伋又去了戲樓。這次江東樓沒有把楚伋打扮成女裝戲子,楚伋謝天謝地。 又來到那家戲樓,楚伋進了戲樓四處看了看,心想沒準(zhǔn)還能遇上認識的人。 戲樓老板照例諂笑著來迎接江東樓,楚伋穿成普通公子模樣,老板也只當(dāng)楚伋是跟江東樓同行來消遣的公子,一起迎上了二樓雅閣。 雅閣里早有人在等候江東樓,那人端坐著,容貌凜然,清朗如山,背對戲臺閉著眼,看上去像是怕被戲臺上的花嫣柳媚污了眼似的。 楚伋一看見那人就愣在門口,再也邁不出一步,江東樓笑著對那人拱手:“抱歉啊,楚大人,我來遲了?!?/br> 楚行簡起身向江東樓鞠躬深拜,像是看不到江東樓身后的楚伋,他直起身子之后仍是面無表情:“哪里,江大人來得正好,是我到得早了?!?/br> “請坐請坐?!苯瓥|樓笑瞇瞇地說,回頭看楚伋還愣著,于是便招呼楚伋:“愣著干什么,還不過來向令尊請安?!?/br> 楚伋一動不動一言不發(fā),江東樓以看楚伋生氣為樂,笑著坐下。 “江大人說笑了。”楚行簡沒再看楚伋,隨著江東樓坐下問道:“不知江大人叫下官來此所議何事?” “哦,沒什么,只是想你父子二人許久不見,這孩子也很是想家,所以把他帶來給楚大人見見?!?/br> “他既已是江大人的家人,下官不敢高攀。”楚行簡恭恭敬敬。 “楚大人何必如此見外,他始終都是你的兒子?!苯瓥|樓和藹可親。 此時楚伋身形晃了晃,楚行簡心里也跟著一陣悸痛,兒子不知受了多少折磨,面目消瘦許多,再沒了以前的飛揚跳脫,楚行簡不可能不心疼,只是不敢在面上表露出來,心里打定了主意不認這個兒子。 “楚伋,跪下!”江東樓對著楚伋忽然嚴(yán)厲起來,“父母之恩,云何可報,豈可對父親無理?” 楚伋身子一松,跪在楚行簡面前,低下頭的時候已經(jīng)哭得什么都看不清了。 楚行簡長嘆一口氣:“罷了,江大人,您到底喚下官來何事?下官盡力而為?!?/br> 江東樓笑了:“楚大人果然聰敏過人,其實之前信國公之事我與楚大人已有默契,想必此次合作也不會是什么難事。楚伋,你起來吧?!?/br> 楚伋痛恨自己又成了江東樓的棋子,再無面目抬頭看自己的父親。 江東樓:“楚伋,你去外面等我,我和令尊有要事相商,這次哪也不許去,聽懂了嗎?” 楚伋像被抽了魂一樣點點頭,轉(zhuǎn)身掀開珠簾走出去。 無處可去,戲樓的喧囂仿佛離他很遠,楚伋靠在窗邊發(fā)呆。 有戲樓的小相公見楚伋富家公子的模樣,長得又令人心怡,于是靠近過來,想要結(jié)交。 “公子,看著眼生,第一次來咱戲樓嗎?”那相公看著十幾歲年紀(jì),跟楚伋差不多大,臉上妝容嬌艷無比。 楚伋搖頭。 “這樣啊,那恕我眼拙,之前竟然沒見過您這么相貌堂堂的公子,失敬失敬,我叫何棠,不知公子姓甚名誰?!?/br> 楚伋又搖頭,他已經(jīng)不想再說自己姓楚,平白辱沒了父親的姓。 楚伋看這個叫何棠的相公穿了一身熟悉的白貂,他忽然想起什么,開口問道:“我向你問個人?!?/br> 何棠一噘嘴,“哦,原來公子已經(jīng)有相好的了,是哪個相公這么幸運?” “洛小銓,他人呢?一個月前他就回來了吧,怎么不見他?” 何棠臉色立馬變了:“公子,您跟他關(guān)系好嗎?是來找他的?” “也不算,只是好久沒見了,看看他現(xiàn)在在做什么,不會是又去傍了哪個金主吧?!背承πφf。 何棠看周圍人多,伸手拉上楚伋:“公子,您跟我來?!?/br> 楚伋不明所以,被他拉著去了。 何棠帶楚伋進了無人的里屋,似乎是這些戲子們休憩的地方,熏著雅致的香,聞著這香楚伋便想起洛小銓那張得意洋洋的臉。 “您跟他交情很深嗎?”何棠問道。 交情?什么交情,服侍同一個老爺?shù)慕磺??還是欺負同一個女人的交情? “也沒什么交情?!背郴卮稹?/br> 誰知何棠卻突然哭起來。 “怎、怎么了?”楚伋手足無措,趕緊問。 “抱歉,公子,出了那事之后,老板嫌晦氣都不讓我們提他,您是第一個來找他的人?!焙翁哪贸雠两硇⌒囊硪聿林蹨I,注意著不把臉上的粉妝擦花。 “他怎么了?”楚伋一頭霧水。 “小銓哥哥他、他被城西的曹公子捅死了?!?/br> 楚伋驚呆:“什么?” “是真的,我親眼看到的,就在戲樓前的拱橋上,曹公子拿了把匕首,眾目睽睽地,把小銓哥哥生生捅到斷了氣?!焙翁目薜酶鼉戳?。 拱橋,來的時候有印象,現(xiàn)在依舊人來人往,怎么能想象得出洛小銓竟是死在那里。 “我到現(xiàn)在做夢還見到一地的血,嚇得在夢里都哭,幾天幾夜都睡不好?!?/br> 楚伋張著嘴說不出話,他不喜歡洛小銓,就算見了也是想照舊損兩句,可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那種狡猾無比的老油子,也會莫名死掉。 “殺他的人是什么人?” “家大業(yè)大的曹家公子,以前也跟小銓哥哥相好過,聽說是小銓哥哥糟蹋了曹公子最喜愛的侍妾,曹公子覺得丟了面子,小銓哥哥從江老爺那里回來沒幾天,曹公子知道他離了江老爺,便帶著刀子來,把哥哥攔在拱橋上,一刀一刀地捅……”何棠回憶那天的情景,捂起臉。 “他們都說小銓哥哥是咎由自取,老板那天發(fā)了好大的脾氣,說他影響戲樓生意,中午捅的,下午就潑水洗了血跡,尸身隨便裹了裹扔在郊外,還是我們幾個小輩平日受他照顧,偷偷給他收殮了……” “洛小銓不知道跑嗎?他就站著讓人捅?”楚伋還記得洛小銓把自己撞在墻上,還曾經(jīng)一手拎著他走,洛小銓不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 “曹公子帶了那么多手下,小銓哥哥怎么跑得掉。而且不知那天他是怎么了,看到曹公子帶人從人群沖出來他還回頭朝我們笑了笑,讓我們先走,隨即便站在那一動不動,好像早就知道有這么一遭似的。” “這人是中邪了?”楚伋實在想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小銓哥哥從江府回來就不大一樣了,他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給我們分了,我那時還調(diào)侃他是不是看破紅塵了。” 楚伋從何棠那里出來,戲臺上鑼鼓喧囂,臺下人聲鼎沸。他恍恍惚惚地走回江東樓的雅閣,楚行簡已經(jīng)走了,只剩江東樓在看戲。 對楚行簡的離開,楚伋說不清心里是失望還是慶幸,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仰頭喝了,一句話不說。 “你們父子見面也太冷淡了些,我還以為你們會來一場抱頭痛哭。”江東樓一邊看戲一邊說。 “你又逼我爹給你做什么?”楚伋疲憊之極,也生不出氣了。 江東樓:“剛才你沒看到嗎?是他自愿為我做事,況且我只不過請他做些他擅長的,搜集官員結(jié)黨營私的證據(jù)而已,懲jian除惡,這不正是楚行簡一直在做的嗎?” 楚伋:“你有那么多黨羽,何必一定要我爹去做?!?/br> 江東樓:“正因為楚行簡不是我的人,所以這事他來最好。人都知道他楚行簡看不慣我,他查出來的,自然與我無關(guān)?!?/br> 楚伋:“江大人真是老謀深算,讓我爹做了你的棋子?!?/br> “現(xiàn)在你爹確實是最好用的棋子……”江東樓哈哈大笑,一把摟過楚伋:“當(dāng)然最好用的還是你?!?/br> 楚伋忽然說:“洛小銓死了?!?/br> 江東樓沒什么反應(yīng):“這事我知道,捉j(luò)ian殺人很正常,哼,這個洛小銓也是膽大包天,死有余辜,受人恩寵竟然還yin□□妾,恩將仇報,怎么會有好下場,這種不安分的男寵,早點解決了好,省得別人再著了他的道?!?/br> 這反應(yīng)意料之中的冷淡,楚伋冷笑一聲:“如果是我也這么干,你會捅死我嗎?” 江東樓大笑:“我明白,床上伺候男人是女人做的事,你總是覺得委屈嘛,所以想上幾個女人,證明你還是男人。其實也無傷大雅,你找個丫鬟發(fā)泄我都不會怪你,但我江東樓是什么人,給我戴綠帽子就太過放肆了,我的妻妾可由不得你來糟蹋。你要是真學(xué)那個洛小銓,就等著看我怎么收拾你?!?/br> 楚伋不再說話,江東樓接著說:“畢竟只是個俗優(yōu)濫妓,玩玩就算了,比不上你這種良家子知書達理,心里也沒那么多彎彎繞繞。你要是真做了什么缺德事,我還真的舍不得殺你,楚伋,你老爺我還真沒對誰這么好過,你可別讓我失望啊?!?/br> ☆、第 24 章 除夕之夜,江府上又請了戲班,坐席和上次一樣,楚伋和心藻分隔左右,中間端坐著老爺和夫人,夫妻和睦,有說有笑,楚伋偷偷瞟向心藻,心藻看著戲臺發(fā)愣,也不知是不是在看戲。 楚伋故意咳了幾聲,心藻聽見便轉(zhuǎn)頭看他。 楚伋光嘴動不出聲:“夜里來我這?!?/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