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菡看著他的背影無語凝噎。

    心里暗暗翻了個白眼。

    那是你聾。

    她曾經(jīng)恨不得每分每秒都和他說話，是他不回應。

    柏菡沒力氣和他爭什么了，反正去醫(yī)院也并不會怎么樣。

    ·

    醫(yī)生看了柏菡的情況后說好好休息就不會有大問題。

    柏菡淡淡瞥了眼晏瀝，眼神里仿佛寫著“我早說了”。

    醫(yī)生問：“你以前做過心肺復蘇？”

    柏菡的胸外按壓、開放氣道、人工呼吸都做得比較標準，畢竟如果出了岔子可能就是人命。

    “用假人試過?！逼鋵嵥碌煤埽偃撕驼嫒瞬畹貌皇且恍前朦c。

    醫(yī)生贊許地看著她：“有勇氣，力氣也挺大?！?/br>
    “我真怕把她肋骨按骨折了?！?/br>
    醫(yī)生安慰道：“如果需要按壓的時間較長，肋骨骨折也屬正?，F(xiàn)象，畢竟人命關天。”

    “嗯?！?/br>
    晏瀝要的病房是單間，醫(yī)生一走，就剩他們兩個大眼瞪小眼。

    柏菡的手機還在海灘更衣室的儲存柜里，也聯(lián)系不到人，索性不看他。

    她身上還穿著泳衣，沾著沙子，被風吹干了的皮膚與沙子摩擦有些許的疼痛感。

    “借我一下你的手機。”半晌她伸出手攤開，手上還留有被海水泡皺的痕跡。

    晏瀝靠著窗，沒有動作。

    柏菡收回手，“行?！?/br>
    也不指望他。柏菡翻身下床，赤著腳往外走，打算找咨詢臺借個電話打給尹子妍。

    也不知道尹子妍去哪兒了。

    晏瀝抬起頭，大跨步趕上她的步子，再次將她打橫抱起放回了病床上。

    肌膚與肌膚相觸，有些冷，又有一絲燥熱。

    柏菡抿緊了唇，感受到自己的心一沉。

    晏瀝似乎料到了她想找誰，“救護車坐不下，她等會兒會過來。”

    柏菡點了點頭，拉起床尾堆著的被子蓋住身子，選擇閉眼睡一會兒。

    可她睡不著。

    她隱約聽見晏瀝出去了，不一會兒又重新回來，房間內(nèi)響起輕輕的削蘋果的聲音。

    擾得她無法入睡。

    柏菡坐起身，冷淡地開口。

    “你真的大可不必用前夫的身份來照顧我，你已經(jīng)沒有責任了。你要是沒什么事的話，可以早點回去陪鄭書藝，她恐怕還不知道你為什么突然消失了?！?/br>
    晏瀝沒有停下動作，修長的指骨cao作著水果刀，長長的一條蘋果皮一點也沒斷過。

    柏菡冷冷說：“我不吃蘋果?！?/br>
    晏瀝切斷了手里最后一點，蘋果皮自由落體墜進垃圾桶中。他抬眼，好整以暇地看向柏菡，她眼中早就沒有了這些年看他時的溫柔如水。緊皺的眉心顯露出一絲不耐。

    咔。

    晏瀝把蘋果放進自己的嘴里，咬下一大塊。

    “我有說是給誰的嗎？”

    “……”

    柏菡翻了個白眼，臉瞬間漲紅，拽著被子一角往上一拉把整個頭都蓋住。

    “我睡覺等尹子妍來，你出去?！?/br>
    病房的門一開一關，所有聲音都消失了。

    柏菡縮在被窩里長舒一口氣，耳畔全是自己的呼吸聲，一聲重一聲淺的，沒過多久就覺得里面太悶了。

    她小心翼翼掀起被子的一角，探出鼻尖呼吸，最后索性挑開被子坐了起來。

    她剛直起上半身，就發(fā)覺晏瀝正坐在床尾，抱著手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

    咬了一口的蘋果被放在了桌上，下面墊著一張紙，方才還剔透的果身這會兒已經(jīng)氧化變黃變暗。

    ……

    原來還沒走。

    柏菡瞥開眼，眼神四處游移，從天花板上的小小蜘蛛網(wǎng)，一直到窗戶上有多少雨水的印子都數(shù)清了，就是沒正眼看過晏瀝一眼。

    關著窗的病房十分沉悶，而比空氣更悶的是氛圍。

    就在柏菡憋不住想要再往外沖一次的時候，救星終于來了。

    尹子妍泳衣外披了件外套就風風火火地趕來了，焦急地問：“你沒事吧？”

    “沒事，醫(yī)生說回去休息就行，”柏菡連忙翻身下床，“我們走吧?！?/br>
    “呃……嗯?！币渝竭^柏菡看了眼臉色陰冷的晏瀝，許是因為他坐在沒有開燈的地方，才顯得這么陰沉。

    柏菡這個前夫，實在叫人摸不著頭腦。

    尹子妍搖了搖頭，哎了一聲。

    “怎么了？”柏菡問。

    “沒事，就是過兩天我估計會有媒體來纏著采訪你。這幾年見義勇為的新聞報道都多，躲不過的。你先做好心理準備。”尹子妍把帶來的一雙人字拖放到地上，再把一件外套遞給柏菡，“穿上走吧?！?/br>
    ·

    這兩天，柏菡和尹子妍老實地待在旅店內(nèi)改劇本，尹子妍承擔了大部分，為了讓柏菡多休息。

    兩天下來她的身體恢復了些。

    結果就在第二天下午，尹子妍口中的那些難纏的記者就找上了門，效率之快令二人感到震驚。

    柏菡翻找出來了一個口罩戴上，囫圇回答了些問題。

    大多問的都是些籠統(tǒng)的，“救人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自己也會陷入危險之中”“為什么這么勇敢”“什么時候學的心肺復蘇”這類的模版式問題。

    但有一個記者的角度特別刁鉆。

    他問：“救護車來時，抱著你上去的人是你的誰？”

    柏菡沉默了，大約三秒后平靜地說：“不清楚，應該是熱心的路人吧?！?/br>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些年社會新聞在網(wǎng)絡上的關注度漸長，這樣見義勇為救人的事情輕松地就上了微博熱搜，引來熱議。

    話題下的熱門微博里不僅有記者對柏菡的采訪，也有對溺水者的。

    視頻里溺水者化名為小蔣，她的臉色蒼白，很虛弱地坐在病床上，眼神沒有聚焦，看起來并不想被人打攪。

    但記者顯然并不想讓她好好休息，他們的工作是搶到最新最熱的新聞，只能逼著小蔣接受。

    視頻里小蔣的情緒由平靜轉為痛苦，她沒有想要感謝的意思，而是表現(xiàn)得很掙扎。

    小蔣說，她是去自殺的。

    她帶著哭腔對著鏡頭問：“為什么要救我？”

    柏菡放下手機，千頭萬緒，心中五味雜陳。

    “別想那么多，不管怎么樣你都是救了一條生命?！币渝窗剌粘聊谎缘臉幼?，只能安慰。

    視頻里小蔣對柏菡更多的是責怪，隨即鏡頭一切換就變成了對柏菡的采訪。

    評論區(qū)也淪陷了。

    【自殺的人就不該救，多少去救人的人最后死了，自殺的人被救了過兩年又去自殺了，不值得?！?/br>
    【又是個不知感恩的?！?/br>
    【這個救人的女生戴著口罩看都好美。】

    【上面有些評論的惡意也太大了，你又不知道想自殺的人經(jīng)歷了什么，自殺對她來說也許是解脫呢？】

    網(wǎng)民們各執(zhí)一詞，爭論不休。

    有關于自殺者究竟該不該救這個問題，從來沒有統(tǒng)一的答案。

    救人者死亡，被救者之后又自殺的情況并不少。人命沒有孰輕孰重，但是每個人心里都有一套衡量標準，自然會有人替救人者感到不值。

    柏菡低著頭，“當時我看到她在掙扎，并不知道她是要自殺?！?/br>
    “肯定啊，你是出于本能想去救人，你又沒錯，別多想?！?/br>
    “嗯。我沒多想。她最后說到底是有掙扎的，不管是因為后悔了還是將要被淹死的感覺太痛苦了。”柏菡垂眸。

    她用右手指尖在左手手指上劃著一道道白色的痕跡，補充道：“但如果是我下定了決心要自殺，應該也不想被人救。”

    “你別自責啊?！?/br>
    “沒自責，這事本來就沒有嚴格的對錯之分，全憑本能。她有了再一次選擇的權力，僅此而已?！卑剌瘴⑿Φ馈?/br>
    尹子妍低頭看了眼手機上的消息，沉默了。

    半晌說：“柏菡，當時在海邊，你不是被帶上救護車了嘛，人坐滿了，我沒法上去。”

    “嗯?！卑剌栈仡^看她。

    “所以……你前夫就讓我加了他的聯(lián)系方式，好讓我知道你在哪個病房?！?/br>
    “……哦?！?/br>
    “然后……他現(xiàn)在好像在樓下?！?/br>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9-21 20:23:44~2020-09-22 21:01:4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