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熱，不一會兒手心里就沁出了汗。

    但困意戰(zhàn)勝了炎熱，她迅速入了夢鄉(xiāng)。

    等確認(rèn)好她睡著了，晏瀝才小心翼翼松開手，用胳膊肘撐在軟枕上，側(cè)躺端詳她的睡顏。

    輕輕的鼾聲響起，晏瀝低頭一笑，寫了一天劇本她是累著了。

    良久，他翻身下床，重新打開電腦繼續(xù)后半夜的工作。

    ?

    今夏特別漫長，酷暑難耐，蟬鳴不歇。

    走在街上到處是被溫度點燃了的人，隨處可見的暴脾氣，蟬猛烈的鳴叫聲似在為此狂歡。

    柏菡躲在空調(diào)房里百無聊賴，她剛結(jié)束了一個劇組的工作，給自己放了個長假，抽空試著創(chuàng)作屬于自己的原創(chuàng)劇本。靈感斷斷續(xù)續(xù)的，寫寫又停停。

    晏瀝回來時，她像只貓攀著樓梯扶手，見了他才徐徐走下來。

    她穿著寬松的長裙，小腹微隆，原本纖細(xì)得能看出骨骼輪廓的手腕如今也微微rou了一些，整個人摸起來軟乎乎的。

    “晏瀝，你回來得好晚。”她皺著眉，帶著絲絲撒嬌的語氣，懷孕后她不僅敏感了，還會時不時撒嬌一下，總把晏瀝怔住。

    果然，聽見她那不知拐了幾個彎又帶著點委屈的聲音，晏瀝怔在原地不動了。半晌才回過神把包往地上一放。

    “有個公關(guān)會議拖了些時間。”

    挺著這肚子，柏菡很難做彎腰的動作，即便是做下站起，也需要緩慢進(jìn)行。

    小心翼翼。

    因為她體質(zhì)較虛，年齡也不小了，醫(yī)生囑咐要小心再小心。孕期補(bǔ)品并不能大吃特吃，反而會對胎兒不好。徐姨和外婆作為過來人，費心費力地給柏菡提高營養(yǎng)。

    柏志遠(yuǎn)和余平露來過兩次，看著女兒隆起的肚子，也不禁感慨。

    懷孕的消息飄過了大洋，林沐琴也知曉了，她坐在美國的庭院里，通過視頻看了一眼柏菡的肚子。

    “照顧好她?！?/br>
    只說了這一句話，就沒說其他了。

    私下里，柏菡問晏瀝：“要不接你mama回來一下？”

    “我問了，她說不想回來?！标虨r說。

    柏菡低下頭應(yīng)了一聲。

    其實小時候她很喜歡林沐琴。晏廷高高在上的不太說話，她每每去晏家玩都是林沐琴陪她的。晏廷的冷漠，她看在眼里，有時也同情過林沐琴。

    那樣的日子，她熬了四年就放棄了，林沐琴卻是熬了幾十年，像是熬出了病，在極端孤獨中失去了自我。

    只是當(dāng)初和晏瀝離婚以后，柏菡和她有過那樣大的矛盾，沒法真的再親近了，好在彼此都選擇不再提起那段往事。并不多的見面機(jī)會里，她們都能保持著基本的微笑和禮儀說話，也算體面。

    小夫妻坐在客廳里，抱在一起。

    外婆笑瞇瞇地從一樓臥室走出來。

    “感情真好呀。”

    外婆因為腿腳不便，晏瀝收拾出了一樓的一間空房，整理完讓外婆入住。

    見外婆來了，柏菡松開晏瀝，慢慢起身反過去攙扶外婆。

    外婆揮了揮手，掙脫開。

    “我能走的，你快去坐下?！?/br>
    似乎就是這兩年，外婆忽然衰老了許多。以前能吆喝著和姐妹一起打麻將、跳跳舞，這兩年卻是跳不動了。

    那些“老年病”一個接著一個纏上了身。

    腿腳疼痛、高血壓、視力漸弱。一年前還在余平露那兒的時候，彎腰穿鞋摔倒了，沒想到卻把骨頭摔碎了。

    當(dāng)時柏菡萬萬不敢信，平地的一摔，怎么會摔碎骨頭。但事實卻是殘酷的，年老脆弱的骨頭已經(jīng)不起一點風(fēng)吹草動。

    動手術(shù)、住院和漫長的復(fù)健，外婆吃盡了苦頭。

    都說人到年老時，性格反而越小孩子。醫(yī)生越是囑咐不讓做的，她越是要做。

    出院一個月就自己前前后后地走，稍稍不注意就乘車到姐妹那里去打麻將，有時還不接電話，急得柏菡直跺腳。

    柏菡靜靜注視著在陽光下和煦溫柔的外婆。

    有段時間沒有染的頭發(fā)又變得花白，松垮的皮膚掛在眼下和兩頰，有點可愛，也有點心酸。肌膚不再如舊，老年斑已爬滿那張昔日艷麗的容顏，褶皺難平。

    垂垂老矣。

    歲月蹉跎。

    “新生命來咯?！?/br>
    外婆坐在柏菡身邊，帶著繭的手心撫摸柏菡圓滾滾的肚子。

    一新一舊，生命的交替、輪回，不止。

    “菡菡，外婆想和你商量個事。等娃娃出生了，外婆想搬回去住。”外婆輕輕說著。

    “是這里住得不舒服嗎？”柏菡蹙眉。

    外婆搖搖頭，“很舒服，大房子，走出門就是漂亮的湖，你們照顧得也好。但是你們小夫妻以后總要有自己的生活的，還有了娃娃要管，我不想拖累你們?！?/br>
    “外婆別這么說，我們可以一起照顧的?！?/br>
    “主要是外婆有點想家咯?！蓖馄糯鬼曇魶]什么氣力，眼睫輕顫。

    柏菡一哽，“是到mama那兒嗎？”

    外婆笑說：“當(dāng)然不是，那里和這里一樣的嘛，大城市。外婆又不生在這大城市里，我想回到老家去，想陪陪你外公咯，和他說道說道你們的故事?！?/br>
    外公的墳，在一座墳山的最深處。

    那時的墳山不像現(xiàn)在是有人管理的公墓，只是在矮山上，荒草遍野。每家每戶自己清掃去路，又每年用紅漆重新描摹一遍墓碑上的字。

    余家的墓藏得太深，荒蠻的樹枝枯草掩埋了小徑，很難走，還是余平露發(fā)達(dá)了以后，自掏腰包請人來建了幾個階梯，這才有了條像樣的路。

    柏菡知道外婆對外公的想念。

    他們是從十幾歲時就在一起的情分，只是沒能等到一起白頭外公就先去了。柏菡對外公的記憶不多，外公走在她很小時，只依稀記得外公是個很溫柔的人。外婆有時兇起來吼他，他也只是笑瞇瞇地哄著，能把年輕時老虎般的外婆的毛給捋順了。

    “可是那里沒有人能照顧你?！卑剌論?dān)憂地說。

    “有的，我們那些親戚不都住在一起嘛。那幾個小不點會照顧我的。離你們這里也不遠(yuǎn)，空的時候來看看外婆就好?！?/br>
    柏菡想說不同意，親戚畢竟不會像親女兒、親外孫女這樣照顧，放心不了。

    可她到底是個文藝感性的人。

    她想。

    等到她垂垂老矣時，自己會是想在陌生的城市里，還是灌溉了往事情意的那片土地上。

    答案顯然易見。

    ?

    深秋近冬時，預(yù)產(chǎn)期就快要到來。

    柏菡仰坐在沙發(fā)上，背沿著沙發(fā)的弧度靠下去?？裳€是很酸疼。

    懷著兩個，她的肚子挺得特別大。

    她夜夜睡不好覺，半夜醒來抓著晏瀝的手喊疼。

    柏菡睡不好，晏瀝也睡不好。

    她疼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他緊著眉哄她入睡的次數(shù)也越多。

    主臥同層的一間空房被理了出來，晏瀝請人做了軟裝。

    按照他的意思，裝飾得特別少女心。碧藍(lán)的天空墻色，潔白的云朵，無數(shù)粉白的氣球都被畫在墻上。

    玩具、裙子也是準(zhǔn)備了一大堆。

    柏菡笑著問：“萬一是男孩呢？”

    晏瀝板著臉，“她一定聽到我的愿望了，是女孩?！?/br>
    “幼稚，”她笑，“男孩女孩都好?！?/br>
    趙銘奇和尹子妍一起來看望。

    尹子妍皺著眉伸手扶著柏菡的肚子感嘆道：“人的肚子怎么能脹得這么大……我絕對沒有你這樣的勇氣去選擇生孩子，以后我借你的孩子玩玩就好了。我是干媽?！?/br>
    趙銘奇湊上前來笑嘻嘻：“那我就是干爹?！?/br>
    尹子妍白了他一眼。

    好奇心驅(qū)使下，趙銘奇伸手想碰一碰柏菡的肚子，還沒碰到就被晏瀝無情地打掉了。

    “打得真重?！彼贿吽χ郑贿呁虏?。

    尹子妍出神地望著，嘴中呢喃：“要是我也有孩子的話，一定得和你們家訂個娃娃親，當(dāng)然長大了做不做數(shù)就另說，小時候玩玩?！?/br>
    趙銘奇喜出望外，一臉“我很愿意幫你完成生孩子這個心愿”的表情。

    尹子妍又說：“可惜，我不要生。以后實在心癢就去領(lǐng)養(yǎng)一個?！?/br>
    柏菡看著趙銘奇臉上那千變?nèi)f化的顏色，無奈地笑了笑。

    別人感情的事，不插手是最好的。

    “嗯，隨你的心，幸福就好。”

    第85章 番外九

    臨近預(yù)產(chǎn)期半個月的時候, 柏菡已經(jīng)是坐也痛，躺著也痛。

    不管晏瀝怎么安撫都沒有用，半夜難受驚醒后就睡不著了，一整天的時間被碎片化地分割開。斷斷續(xù)續(xù)睡著, 加起來也不過四五小時。她是困得很, 但全身的不適感就像懸在梁上的線繩一般，刺骨。

    好在晏瀝有早就聯(lián)系好了的私人醫(yī)院, 看她難受, 索性陪著她一起到醫(yī)院住。

    長時間的酸痛就像毒｜藥一般侵蝕柏菡的神經(jīng), 她變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