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可覺得自己肯定是精神出了什么問題，才會看見這樣的“幻覺”。

    當meimei一步一晃地向自己走來的時候，她看見了“地獄”的景象。。。

    她說不清那些是什么，她只知道這種東西不該存在于人間。

    它們作為一個個體分散時，如人一般行走，而當他們聚集在一起的時候，便是龐大的，黑壓壓的滾滾而來，既像是一團重重疊層的影子，又像是一簇萬千融合的鬼魂。

    如果一定要把它們分開，當作是一個個“人”的話，那么，從他們虛無的面相中，便可以看見這樣一幅混亂的畫面：他們在沉默中痛苦地嘶吼，他們在做徒勞的掙扎，他們在瘋狂中喪失了人性，他們在作無聲的哭泣。。。他們在渴望復仇、鮮血和殺戮。

    不，他們絕不會是人——他們是一群猙獰的魔鬼。

    他們就跟在meimei的身后，僅是一尺之遙。。。莫可看見，有無數(shù)雙的手從“地獄”中伸出，想要將自己的meimei拖入其中。

    面對這驚悚的一幕，莫可只想對meimei喊出那句：“羅薩莉，快跑！”

    但是她發(fā)現(xiàn)她的喉嚨發(fā)不出聲音。

    身體也動彈不得。。。

    莫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只黑色的手抓住了meimei的后背。。。

    就在這時，莫可聽見了meimei的聲音——

    “jiejie，我們一起去找mama，好不好？”

    mama？

    聽了meimei的話，莫可突然很想笑，但是她笑不出來。

    去找mama？

    那個為了一口面包，把她們姐妹倆賣掉的女人？

    為什么？

    憑什么？

    對了，那個時候，小尤莉還不知道這件事。。。

    “jiejie，不要再說mama的壞話了。。?！?/br>
    這時，莫可聽見了meimei不滿的聲音。

    緊接著，她看見meimei被無數(shù)的黑手拖入了“地獄”。

    轉(zhuǎn)瞬間，“地獄”化作黑色的碎粒消散了。

    羅薩莉也消失了。

    “！”

    尤莉？

    突然，莫可眼前的場景一換。

    她的meimei又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背著身對著她。

    她看見meimei慢慢地轉(zhuǎn)過身，對她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突然，meimei的臉開始腐爛。。。

    在她的身上，一些綠色的、奇異的組織開始在全身上下蔓生。。。直到面頰也變得青綠。

    如曾無數(shù)次發(fā)生在莫可面前的可怕的事情一樣。。。

    毫無疑問的，此時此刻，她的meimei變成了感染體。

    莫可想大喊一聲：“不?。。　?/br>
    她想伸出手扯掉那些綠色的東西，阻止這一切的發(fā)生。

    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

    與此同時，莫可的腦子里仿佛有無數(shù)個聲音在說、在吵、在嚷：“走！快走?。?！”

    莫可感受到了無邊無際的恐懼。

    她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可以活動了。。。

    本能告訴她，她應當逃跑。

    她應當現(xiàn)在、立刻邁開自己的雙腿，轉(zhuǎn)身就跑！

    meimei在向她逼近。。。

    再不走，她會被meimei殺死的。。。

    她應當對眼前這樣的meimei感到害怕。

    她也確實感到害怕。

    沒什么可猶豫的了。

    跑吧！

    可是。。。

    害怕，又有什么呢？

    為什么一定要害怕呢？

    如果你這雙大手一定要抓住自己這只木偶的話。。。

    那就讓自己身上的線斷掉吧。

    眼前的，可是自己的meimei?。?/br>
    “如果這是最后一天。。?！?/br>
    莫可張開雙臂，邁步向前，將正在張牙舞爪的meimei擁入懷中。

    “我們就一起去找mama吧?！?/br>
    ————————

    莫洛斯尼沒有忘記指揮官臨行前對自己的囑托：

    “飛機、坦克、擲彈筒、迫擊炮、輕機槍、摩托車、裝甲車。。。柴米油鹽醬醋茶，你能拿啥就拿啥。”

    “當然，我們現(xiàn)在最缺的是基建工具，因為我們需要造一些房屋。戰(zhàn)士們需要休息的地方——營房里可睡不下這百來號人?！?/br>
    所以，莫洛斯尼這一路上撿了不少便于攜帶的基建材料：在加油站撿的螺絲釘、螺帽、螺絲刀；在報廢車輛的后車廂里隨便撿的扳手；剛剛在大廈第二層的貨架上隨手拿的錘子。

    嗯，就差一把鐮刀了。

    此時此刻，對“格納斯大廈”的第三層清掃已經(jīng)進入了尾聲，僅剩下一兩個暴徒在四處逃竄。

    莫洛斯尼早在與暴徒交火的時候，就粗略地看了一眼第三層的布局——他發(fā)現(xiàn)，比起第二層，第三層存放了更多有價值的物資——尤其是糧食類物資。

    于是，莫洛斯尼用最簡單的想法猜測，這些暴徒死戰(zhàn)不退，以至于到現(xiàn)在還仍在四處流竄的原因，是為了這些糧食。

    莫洛斯尼經(jīng)歷過戰(zhàn)亂時的饑荒歲月，知道在糧食生產(chǎn)受到極大影響甚至于停滯的情況下，一小捧面粉，一口面包，可能比幾十個人的命都要值錢。

    但緊接著，莫洛斯尼又否定了“暴徒是為了糧食”這一猜測——因為他看見了一些袋裝面粉，這些面粉被暴徒堆成了掩體——他一開始還以為那些是沙袋。

    說實話，在知道這些袋子里裝的是面粉，莫洛斯尼著實心驚了一下。

    如果把這些面粉全都揚到空中，然后再遇到明火。。。

    莫洛斯尼有些懷疑暴徒們用面粉作掩體的動機了。

    他可是處理過炊事班因為面粉“炸班”的案子的——別說是一個班了，粉塵爆炸炸掉一個工廠都是輕輕松松的。

    這絕不會是惜糧如命的人，更不像是有腦子的人能做的出來的事。

    “嗯。。。如果糧食對這些暴徒來說不是最珍貴的，那么。。?！?/br>
    格納斯幫肯定還有更有價值的倉庫或儲物間沒被發(fā)現(xiàn)。

    當然，莫洛斯尼也不排除“這些暴徒是資本家忠實的走狗，所以一點也不珍惜糧食”這種可能。

    不過話又說回來，不管有沒有更好的戰(zhàn)利品，這第三層的糧食，包括這些面粉，肯定是要想辦法運回去的。

    雖然莫洛斯尼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狀況，是既不需要擔心吃喝拉撒睡，也不需要為彈藥補給、生病受傷等一系列后勤醫(yī)護問題而發(fā)愁——來到這個世界，奇妙的事情發(fā)生了很多。

    但是，祖國的未來不可能只靠他們這些士兵。

    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算軍隊不需要，這些糧食也能用來獎勵勞動工人、援助貧下中農(nóng)是不是？

    不過現(xiàn)在還不是清算戰(zhàn)利品的時候，先把這座建筑里的敵人全部清除再說。

    莫洛斯尼正想著，這時，伊凡諾夫快步跑來，向他匯報道：“報告！政委，我們干掉那個混蛋了——他居然躲在櫥柜里面，一顆子彈差點要了我的腦袋！”

    “你沒事吧？”見伊凡諾夫一副氣惱的樣子，莫洛斯尼關切的問道。

    “沒事沒事，就是肩膀挨了一槍——我現(xiàn)在這身體，只要不打腦袋，哪怕再扛上三槍一點事兒沒有——您啊要是不信，就打我一槍試試?！?/br>
    說著，伊凡諾夫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副“有子彈朝這里打”的模樣。

    莫洛斯尼被他這樣子慪笑了，語氣也變得“不客氣”起來：“哼，你小子少跟我耍貧嘴，小心我給你屁墩來一槍，讓你坐不下來！到時候，車上也不給你留站的位置，你自己就跑著回去吧！”

    “不是，政委，別啊，我還沒娶老婆呢，你這。。?！?/br>
    “去去去，都扯哪去了？我看你的政治覺悟還不夠高，都什么時候了，還想著娶老婆？聽著，你自己注意一點，別成天想著挨槍子，以為自己多了不起的——受傷了還樂樂呵呵的，那是傻子！那是在給我們連丟人！聽見了沒——”

    “是！”為了防止政委再長篇大論下去，伊凡諾夫找到機會趕緊答了個是。

    “嗯，去通知大家，休整一分鐘，然后集結(jié)清剿最后一層?！?/br>
    “是！”

    正當伊凡諾夫要去四處傳達命令的時候，第四層突然爆發(fā)出一聲詭異的尖嘯。

    那聲音不像是人聲——這樣尖細多變而又撕裂人精神的聲音，絕不會是人的喉嚨能發(fā)出的。

    沒過多久，如鬼魅來去無蹤一樣，這詭異的聲音突的消失了。

    莫洛斯尼素來是不信什么鬼神的，他只覺得這聲音像自己在“士兵軍事學習委員會”上學到的一種聲波武器。

    但這聲音過于詭異，像“鬼”一樣，而在信仰不那么堅定的戰(zhàn)士中，難免會有人怕“鬼”這種虛無的東西。

    比如說伊凡諾夫。

    伊凡諾夫此時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像一只受驚的老鼠：“政委？剛剛的聲音。。。你聽見了嗎？”

    莫洛斯尼知道，伊凡諾夫是個好戰(zhàn)士，戰(zhàn)斗時敢打敢沖，聽指揮，每次臨近戰(zhàn)斗，情緒都異常高昂——可他一直沒能克服怕鬼的毛病。

    要是說他怕尸體吧，每次讓他搬個尸體，都是最勤快的；要是說他怕死吧，每次戰(zhàn)斗沖鋒沖起來，他都跟不要命似的。

    只能說，他總是自己嚇自己。

    因此，為了不讓伊凡諾夫恐慌，莫洛斯尼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搖了搖頭。

    “噢，那應該是我出幻覺了。。。政委，你說，上面會不會有——鬼啊啊啊啊啊??！”

    伊凡諾夫話還沒有說完，他突然大叫起來。

    “伊凡諾夫，你個死兔崽子又在那里鬼叫什么？！”另一邊，一個憤怒的聲音蓋過了伊凡諾夫。

    與此同時，莫洛斯尼看見了讓伊凡諾夫如此害怕的東西：在通往第四層的樓梯口，有一團模糊的人形黑影。

    莫洛斯尼覺得很奇怪，明明從窗戶透進來的光線照到了那，他卻仍然看不清黑影的輪廓——但是，這并不妨礙他舉槍射擊。

    隨著莫洛斯尼一聲槍響，征召兵們也都看見了黑影，紛紛舉槍，對黑影進行火力壓制。

    過了一會，槍聲漸漸消停了，那個黑影卻仍然立在那，屹然不動。

    有心急的戰(zhàn)士沖了上去，想要查看黑影的情況?？鞗_到面前了，那黑影突然一變，變成一具面目猙獰的感染體，向戰(zhàn)士撲去。

    戰(zhàn)士立刻開槍射擊，卻驚異地發(fā)現(xiàn)，子彈就像打在水里一樣，穿透了感染體的身軀，沒有留下一點傷痕——接著，子彈打在了感染體身后的墻上。

    感染體丑陋的腐臉和黑漆漆的長指甲離那名戰(zhàn)士越來越近了。。。

    “啊啊啊啊啊?。　?/br>
    就在黑影化作的感染體的爪子要碰到戰(zhàn)士的時候，它突然消散了。那名戰(zhàn)士順勢就癱坐在地上。

    “阿歷克塞！”

    他的戰(zhàn)友立刻沖上去查看他的情況。

    好在，阿歷克塞沒有受傷，就是被嚇得有些身子發(fā)軟，一個勁大喘氣。

    他沒有說什么奇怪的話，也沒有做出什么異常的舉動，只是在戰(zhàn)友們的攙扶下，來到了莫洛斯尼面前。

    阿歷克塞開口了：“政，政委。。。我，我有點遭不住。。?！?/br>
    話還沒說完，他突然昏了過去。

    莫洛斯尼見狀立刻上前檢查了一下他的情況，發(fā)現(xiàn)他并沒什么大礙，甚至人還清醒著，就是在過度緊張后突然放松下來，心身有些疲憊。

    然而，征召兵們看阿歷克塞一副昏過去的樣子，又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一時間，人心惶惶。

    莫洛斯尼知道，在這種軍心浮動的時候，不能亂，要盡快穩(wěn)定住局面。

    “不要慌！阿歷克塞只是受了點驚嚇，有些站不住腳，沒什么大礙。”

    聽到政委的話，阿歷克塞也勉勉強強站直身子，示意自己沒事。

    征召兵們見阿歷克塞沒事，雖然不再那么恐慌，但心里還是有些打退堂鼓。

    甚至，有人直接把想法說了出來：“政委！剛剛那玩意太古怪了，看又看不清，打又打不著。。。我看剩下的敵人在第四層是不得下來了——要不，咱們拿點現(xiàn)成的東西，先撤吧？”

    幾個人的附和聲應時而起。

    莫洛斯尼心里暗叫不好，趕忙板著臉，把這條提議懟了回去：“怎么？你害怕了？還是說，你們這些驕傲的無產(chǎn)階級戰(zhàn)士，要作叛徒，向資本主義的魔鬼繳械投降了？”

    此語一出，平日里自尊心極強的征召兵們都炸鍋了。

    他們中哪個不是膽大包天，千人拔萬人選，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

    怕？怕什么？

    讓他們當叛徒？那還不如把他們殺了！

    除了伊凡諾夫仍有點怕，其他征召兵幾乎都強撐著膽子，亂嚷著“不怕！”、“不可能！”、“絕不！”

    但是，莫洛斯尼在這些聲音中聽出了一絲不自信——有些人明明心里怕的要死，卻還要在這里硬撐著。

    對此，莫洛斯尼有些不滿，但又不太好發(fā)作。

    于是，他故作一副不爽的表情，用綿長的聲線，帶著一絲恨鐵不成鋼的感情，啞著嗓子對征召兵們喊道：“哈，同志們啊，你們真的不害怕嗎？現(xiàn)在是大白天，可你們這么多人，剛剛都看見、聽見了吶！那樓上——有鬼?。　?/br>
    聽政委喊話咬重了“白天”、“這么多人”、“看見”、“聽見”這幾個詞，征召兵們理解了他的意思：這大白天的，都能看見、聽見對方了，管他是不是鬼，你們怕什么？就算真的是鬼，我們這么多人呢，又有什么好怕的？

    很顯然，政委這是在嘲諷他們。

    一時間，征召兵們都有些感到窩火，卻又無處發(fā)泄。

    至于政委。。。征召兵們從不會因為政委訓他們而對他生氣，更不會把火氣撒在他的身上。

    且不說政委往日是怎么對他們好的，就單說他們這支部隊的傳統(tǒng)——沒有火爆的脾氣，不會說一些難聽的話，是難以服眾的。

    莫洛斯尼這時也適時地訓話道：“現(xiàn)在一個個都弄清楚了？那是有人在裝神弄鬼！試圖讓你們畏懼，讓你們作怕死的懦夫，好讓我們土崩瓦解！”

    聽完政委的訓話，征召兵們的怒氣立刻集中到了所謂“裝神弄鬼”的人身上。

    “可是政委，那玩意實在是太邪門了，要是真的是鬼。。。”

    這時候，唯一能和莫洛斯尼唱對臺戲的，也就只有他的心腹格拉喬夫了。

    莫洛斯尼看上去真的生氣了，不待他說完就罵了回去：“那你就把自己對祖國的忠誠拿出來，看看它能不能戰(zhàn)勝這些牛鬼蛇神！不能？不能現(xiàn)在就給老子滾！”

    “政委！您別說了，大家都等著您的進攻命令呢！”

    這一回，是伊凡諾夫說的話。

    政委剛剛的每一句話，都像刀子一樣扎在他的心上——他現(xiàn)在迫切的想要證明，他不是懦夫，更不是叛徒，他對祖國的忠誠能戰(zhàn)勝一切！

    見士氣被調(diào)動的差不多了，莫洛斯尼發(fā)布了命令：“好！那么現(xiàn)在——同志們，跟我沖！”

    “烏拉！?。。?！”

    征召兵們發(fā)出了響徹三個樓層的吶喊。

    。。。

    他們徹底擺脫了羅薩莉的精神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