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轍瞧她一眼，“閔指揮使不是破了狐妖一案，應該明察秋毫，怎么連娘娘的把戲都察覺不出？”

    閔絡不理會。

    君轍聳聳肩，似笑似嘆：“宮里人，個頂個都挺會的?！?/br>
    這話夠意味深長的。掌珠杏眸微動，“君先生可是有什么苦衷，難以言表？”

    “鄙人能有什么苦衷？”君轍狐眸含笑，唇瓣似開了一朵妖冶薔薇，“不過話說回來，方家二姑娘行兇意圖明顯，該罰。閔指揮使千萬別因為她是景國公府的小姐，就姑息放任?！?/br>
    閔絡淡聲：“不用君太醫(yī)提醒?！?/br>
    君轍雙手互插入袖管，“沒別的狀況，娘娘請回吧，回去晚了，陛下該擔心...胎兒了?！?/br>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

    掌珠點點頭，起身回了宮。

    四更時分，潑墨的夜空云霧繚繞，遮蔽了月光，連星辰也黯淡下來。

    蕭硯夕仍坐在御書房內批閱奏折，下眼瞼的青黛之色顯而易見。

    張懷喜過來請了兩次，希望帝王能回宮休息。但蕭硯夕一直沒有放下手頭的事，只因，這批奏折太過棘手。

    倏然，御書房傳來腳步聲。隨之而來的，是小太監(jiān)尖利的嗓音——

    “陛下，淑妃娘娘要生了！”

    蕭硯夕猛地站起身，因動作急，眼前發(fā)黑。他扶住案板，緩釋一會兒，看向案下的小太監(jiān)，沉住氣問：“穩(wěn)婆到場了嗎？”

    “自娘娘懷胎足月，一直有穩(wěn)婆和太醫(yī)守在寢宮?！?/br>
    蕭硯夕不放心，“去把太醫(yī)院院使接進宮?！?/br>
    交代完話，他毫不猶豫地放下手邊事，擺駕去往翊坤宮。因匆忙，連轎子都沒乘。

    等蕭硯夕抵達翊坤宮時，眼前的一幕，令他忽然心慌。

    只見太醫(yī)們竊竊私語，一個個表情嚴肅。

    太醫(yī)們見到帝王，齊齊跪地請安。

    蕭硯夕越過他們，想要進屋看看，被一名太醫(yī)攔下。

    “屋里血腥味大，陛下不宜進去，還是等在外面吧?！?/br>
    這種時候，蕭硯夕也不想添亂，于是站在門前，可眉頭始終沒有舒展開。

    半晌，侍衛(wèi)扛著小轎，將老院使和君轍送進宮。

    兩人見禮后，等在門外，沒有要進去的意思。雖是太醫(yī)，但妃子生產(chǎn)，多有不便。在里面服侍、忙活的全是穩(wěn)婆和有經(jīng)驗的宮女。

    按捺不住急切的心情，蕭硯夕大步走進去，停在珠簾外，見里面圍著薄紗，透過薄紗，依稀可見掌珠痛苦的樣子。

    向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男人，顫抖了手指，拉住一個端著血盆出來的宮女，“里面情況如何？”

    宮女忙昏了，才發(fā)現(xiàn)帝王站在簾子外，立馬低下頭，“自宮口開了，已過去一個半時辰，娘娘遭了很大的罪，可還是生不出來…”

    蕭硯夕的心臟猛縮。

    怎會這樣？

    御醫(yī)們輪番把脈，都未診出胎兒有問題。

    宮女忙解釋道：“胎位不正...”

    這時，聽得穩(wěn)婆嚷道：“派人去請示陛下，是否允許老奴圻剖而產(chǎn)？！”

    簾子外，蕭硯夕想都沒想，大聲呵斥：“朕不允！”

    圻剖即剖腹取子，對產(chǎn)婦傷害極大，且可能因流血不止、刀口感染，不治而亡。

    屋里眾人聽得帝王怒吼，嚇得一抖，紛紛跪地。

    “你們繼續(xù)！”蕭硯夕背手閉眼，眉眼間凝著濃重的惱意，“別問朕保大保小，朕要你們保住孩子和淑妃，否則，陪葬吧。”

    眾人皆驚，也立馬恢復狀態(tài)，繼續(xù)為掌珠接生。

    宮女蹲在一旁，喂掌珠喝補湯，“娘娘加把勁兒，陛下在外頭等著您呢！”

    掌珠喝不下去，含淚看向簾子外，那抹高大的人影近在眼前，卻又覺得那樣遙遠。

    陣痛感源源襲來，掌珠咬住牙，可怎么牟勁，孩子也不冒頭。

    穩(wěn)婆是個接生經(jīng)驗豐富的，一咬牙，吩咐道：“試著讓娘娘坐產(chǎn)！”

    宮女試著扶掌珠坐正，抵著她的背。

    掌珠痛苦得幾近暈厥，根本坐不起來。

    無奈之下，還得懸著躺著生產(chǎn)。

    宮女繼續(xù)喂掌珠喝湯。掌珠反胃，可一想到即將要見到崽崽，又恢復了幾分力氣，忍著喝下幾口。

    這時，聽得穩(wěn)婆驚喜道：“冒頭了，嬰兒冒頭了！哎呀，臍帶繞頸兩圈！”穩(wěn)婆趕緊用左手松解著，一圈、兩圈，隨著臍帶被松解，穩(wěn)婆依然用另一只手托住掌珠的臀部，讓宮女托住嬰兒后頸和肩胛，一點點往外拽。

    黑不溜秋的小家伙卷縮著，一點點呈現(xiàn)在人們眼中。

    穩(wěn)婆剪斷臍帶，包扎好，抱起孩子，見孩子不哭，皺眉拍打。

    可怎么拍打，嬰兒也不哭。

    嬰兒不哭，是宮中的大忌。因為不哭的孩子，身體可能出了問題。

    蕭硯夕聽見動靜，想要進去，卻被身后沖進來的君轍撞了一下肩。

    君轍撩開薄紗，從穩(wěn)婆懷里接過孩子......

    里屋忙成一團，老院使拉著蕭硯夕的衣袖，請他先出去，“陛下乃真龍?zhí)熳?，不能見這個，還是出屋等吧?！?/br>
    蕭硯夕眉頭就沒舒展開過，邁步走出寢宮，站在石階上。夜未央，宮中人無眠。太后站在翊坤宮外，沒有進來打擾，因為緊張，手心、后背全是汗。

    寢宮嘈雜，驚醒了枝頭的雀鳥，隱約可聽見唧唧喳喳的聲音。

    夜風灌入衣袖，吹鼓龍袍，蕭硯夕渾然不覺，果果靜靜眺望昏暗的天際。

    驀地，一聲清亮的嬰兒啼哭聲穿透嘈雜，劃破夜空。男人的心算是有了著落。

    接著，老院使含淚跑出來，跪在他身后，“恭喜陛下，賀喜陛下，淑妃娘娘為皇室誕下一名皇子！”

    作者有話要說：　　想給崽崽取個大名（小名叫豐收，他爹取的），大名沒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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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寢宮內, 君轍給崽崽清理完身上的血污，用干凈柔軟的綢布包裹，熟練地抱在臂彎。

    小崽崽閉著眼, 張開五指，像在尋找什么。

    君轍將孩子抱給穩(wěn)婆，“娘娘產(chǎn)子已有兩刻鐘, 應盡早讓母子接觸，有助于娘娘開奶。”

    穩(wěn)婆點點頭，眼珠子轉了一圈, “這里全是女子，君太醫(yī)有所不便, 快出去吧。”

    君轍抱拳咳嗽下, 情急之下, 不由自主，沒有避嫌。

    待他離開內寢, 穩(wěn)婆抱著孩子走近床邊，“娘娘進食了嗎？”

    宮女正在為掌珠清理身子, 扭頭道：“娘娘昏睡了，快把小皇子抱過來?！?/br>
    穩(wěn)婆笑著對崽崽道：“小主子乖，咱們去看母妃了?！?/br>
    崽崽皺著小臉, 伸出小胳膊，也不知到底在尋找什么。

    這時，珠簾外響起宮人問安的聲音, “太后吉祥。”

    太后掀開珠簾，一臉喜色地走過來，“快抱給予看看?！?/br>
    沒等穩(wěn)婆反應，太后身邊的薛公公就將崽崽奪了過去, 遞到太后懷里，“太后您看，小主子多俊啊，是老奴見過最漂亮的嬰兒?！?/br>
    太后抱住崽崽，放在臂彎輕輕顛著，笑得合不攏嘴，“剛出生，還不看出模樣呢?！?/br>
    薛公公：“老奴瞧著，像您呢?！?/br>
    “怎么會？”

    “隔輩兒像?！?/br>
    聽得此言，太后更樂了。已是許久沒有見過這么小的寶寶，還是自己的親孫子，能不喜歡么。

    蕭硯夕站在珠簾外，始終沒有進來。隔著簾子凝視拔步床上虛弱的女人。她那么怕疼，平時多欺負一下就哭，剛剛產(chǎn)子的勇氣是從何而來？

    太后瞥見帝王，抱著孩子走出去，“陛下快來看看孩子！”

    蕭硯夕上前一步，低頭看向襁褓里的小家伙，顫著手指碰了碰他的小嫩臉，皺眉道：“跟個猴兒似的?！?/br>
    “剛出生都這樣?！碧鬀]好氣，“陛下出生時，更丑?！?/br>
    “......”

    “養(yǎng)幾天就出模樣了?！?/br>
    蕭硯夕又戳了戳孩子的臉，薄唇微勾，伸出雙手，“朕來抱抱?！?/br>
    太后立馬退后半步，“陛下手生，先別抱了?；貙m用枕頭練習練習，再來抱?！?/br>
    雙手一空，蕭硯夕垂下手臂，略有不滿，但大喜的日子，沒有計較。

    太后看眼天色，“予已選好乳娘，先帶孩子回慈寧宮，等淑妃奶水充足了......”

    話未講完，穩(wěn)婆急匆匆跑出來，“陛下，太后，娘娘醒了！”

    蕭硯夕闊步走進內寢，徑自來到床邊，凝睇費力坐起身的小女人。

    掌珠目光渙散，環(huán)視一圈，緊緊抓住男人衣袂，“寶寶呢？”

    看她俏麗的容顏失了血色，蕭硯夕安撫著拍了拍她手背，“寶寶在太后懷里，很安全，別擔心?！?/br>
    哪里是擔不擔心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