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低首，甚至沒彎腰，從后面看脊背寬闊平整，是非常強(qiáng)有力的存在感。

    他看了幾秒，單手捏起其中一本字帖，掃了幾眼，表情臉色看不太出來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陳佳肴有些緊張，感覺周延禮不像她的家長，更像她的私人家教。

    特別嚴(yán)厲的那種。

    “這作文什么意思懂嗎？”周延禮問。

    陳佳肴心里“咯噔”一下，沒第一時間回答。

    周延禮沒等到回答，明顯不太滿意，他轉(zhuǎn)身，看向陳佳肴。

    小姑娘低著頭，不安地絞著手指，其實“不懂”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

    但周延禮還是說句：“不說話是幾個意思?！?/br>
    陳佳肴一下子抓緊了衣角，本就不厚的衣服布料瞬間變得皺皺巴巴，就像她那沒什么存在價值的自尊心。

    “不、不懂?！?/br>
    “不懂就查?！敝苎佣Y放下字帖，不再多看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在浪費(fèi)時間，“買的詞典不是拿來接灰的?！?/br>
    陳佳肴不懂周延禮怎么忽然那么嚴(yán)厲，還是他一直如此？

    她也不敢問，更不敢反駁，只能點頭說好。

    周延禮：“句子不懂先查詞，翻譯寫在空行里。每一篇都寫?！?/br>
    “古詩就翻古詩集，集典里的知識點抄下來。”

    陳佳肴還是說好。

    像一團(tuán)棉花。

    不管面對什么都盡數(shù)全收。

    這樣的學(xué)生最讓人省力氣，卻最讓人費(fèi)心。

    周延禮目光落在她頭頂不移，幾秒后岔開了話題，“明天早上七點半，學(xué)校報道。”

    七點半？

    那這些字帖……真按照他說的那種方式，寫完要幾點了？

    陳佳肴終于抬起了頭，眼里明顯藏著震驚和不可置信。

    周延禮不太懂她這個反應(yīng)是什么意思，“怎么？有事？”

    “沒。”陳佳肴連忙搖頭。

    她能有什么事。

    只是……她視線飄向了桌子上的字帖。

    周延禮懂了。

    但是說出的話卻是：“寫完早點睡?！?/br>
    然后轉(zhuǎn)身離開。

    沒有半分猶疑。

    陳佳肴原地怔了幾秒，而后抬頭，看著窗外高掛的彎月，有點明白今天偶然聽到的那句話的意思了。

    ——月亮不睡我不睡。

    她重新坐回桌前，從旁邊一摞書里掏出一本又厚又沉的英語詞典，翻開，看到一片宛若天文的字母，有些發(fā)愁地?fù)狭藫项^發(fā)。

    ——我是禿頭小寶貝。

    第5章 偏袒

    陳佳肴已經(jīng)很久沒有在學(xué)習(xí)這塊熬過夜了，第三篇英語小作文結(jié)束時，她脖子手腕都酸脹難忍，放下筆，一邊甩手腕放松筋骨，一邊歪頭看向窗外的天。

    彎月如鉤，繁星點點。

    明天大概會是個好天氣。

    眼睛疲勞感微微消散了點，陳佳肴才收回目光繼續(xù)把注意力放在字帖和詞典上。

    as we all  know……眾所周知……in my opinion……在我看來……epidemic……流行病……

    終于，五篇作文全部寫完并翻譯完。

    英語臨摹得還算好看，空行里的中文對比下來簡直不堪入目。

    陳佳肴明白這個事情急不來，但還是會忍不住煩躁。她皺著眉盯看這些橫不夠平，豎不夠直的字，有種想要重新寫的沖動。

    但看了眼時間，已經(jīng)快凌晨一點，語文古詩還有四篇沒譯，實在沒什么時間給她重新來過。

    古詩翻譯對陳佳肴來說比英語還要枯燥，一篇譯完已經(jīng)不知道打了多少呵欠。

    最后實在困的受不了，干脆起身去了趟衛(wèi)生間用冷水洗臉，強(qiáng)行清醒。

    清醒以后繼續(xù)寫。

    最后一個句號落筆，天邊已經(jīng)隱隱有露白的趨勢。

    陳佳肴慢吞吞從椅子上站起來，脊椎腰腿都是硬的。她站在窗前，感受著清涼的晨風(fēng)，看著淺色的光一點點照亮城市上方，一瞬間身上的疲累全消失了。

    好像難挨的都是過程，真等結(jié)束了，大腦反而一片清醒。

    隨之涌上來的還有幾個小時后入學(xué)的緊張和興奮。

    周延禮于她而言，并不僅僅意味著新的生活，更多的是人生的轉(zhuǎn)變。

    陳佳肴想，她真地要好好努力，哪怕辛苦，也不能讓周延禮對她有一分一毫的失望。

    五點一過，陳佳肴就去了廚房。她從冰箱里拿了雞蛋和玉米，瞥見旁邊格子里放的牛奶，頓了頓，面不改色地關(guān)上了冰箱。

    他們都是北方人，早上大多以輕食為主。陳佳肴嫻熟地做了一份雞蛋玉米疙瘩粥，又烙了兩張蔥油餅切好裝盤。

    早餐剛放到餐桌上，陳佳肴就聽到身后傳來開門的聲音。

    是周延禮出來了。

    周延禮此時只穿了白襯衫和西裝褲，袖口挽到小臂，肌rou線條流暢又清晰。

    他清晨五官面孔似乎要比晚上柔和一點，尤其是從走廊剛剛走到客廳時，晨光穿過落地窗落在他身上，他一邊整理袖口一邊抬頭。

    無需更多，已是造物主的神作。

    陳佳肴看的眼睛都亮了，心情也瞬間愉悅輕松許多。

    她難得大著膽子主動朝周延禮笑笑，“我做了早飯?！?/br>
    周延禮有些意外，但仔細(xì)想想似乎也意料之中。他淡淡“嗯”了一聲，走向冰箱。

    路過陳佳肴的時候說了句：“辛苦?！?/br>
    沒等陳佳肴說“應(yīng)該的”，下一秒就聽到周延禮打開冰箱的聲音，與此同時傳來他喜怒難辨的詢問：“一夜沒睡？”

    說著，他拿出了牛奶。

    陳佳肴看到他手里的牛奶，神色微妙地變了變。

    卻也及時回答了他的問題，“嗯。”

    畢竟有昨晚的前車之鑒，她可不想周延禮再面無表情問她一句“不說話是幾個意思”。

    周延禮沒再說話，而是拿著牛奶進(jìn)廚房，從櫥柜里拿出一個玻璃杯，倒了滿滿一杯牛奶，轉(zhuǎn)而放進(jìn)了微波爐。

    然后走出來，徑直走向餐廳。

    陳佳肴突然有點不太敢坐過去了，她慢了半拍才跟過去，拉開椅子坐在周延禮對面。

    靜等兩秒，見對方?jīng)]什么要說話的意思，而是拿起了勺子喝粥。

    陳佳肴提在心口的氣，這才悄無聲息順了下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心虛什么，就是莫名覺得周延禮好像對她不滿。

    是牛奶的事情嗎？

    陳佳肴心不在焉地小口喝粥，心中亂猜。

    應(yīng)該也不至于吧，一杯牛奶而已。

    不過很快她就不用猜了，因為微波爐“?！币宦曧懞螅牭街苎佣Y說：“去拿。”

    說這話時周延禮目光未抬，注意力仿若還在手機(jī)的推送新聞上。

    陳佳肴眼睫一垂，松開了指尖的勺子。

    她“哦”一聲起身去拿，折返后周延禮也沒有什么多余的反應(yīng)，依舊沉默吃飯。

    直到兩個人都吃得差不多，周延禮放下手機(jī)。

    陳佳肴下意識抬頭看他。

    只見周延禮慢條斯理抽了張紙巾擦嘴，也沒看桌上絲毫未動的牛奶，似是日常詢問：“不喜歡喝？”

    陳佳肴沉默兩秒才實話實說：“嗯，有點腥?！?/br>
    周延禮放下紙巾，抬眼對上陳佳肴的目光。

    他沒戴眼鏡，二人距離很近，再加上餐廳光線透亮，陳佳肴幾乎能看到他瞳仁里的脈絡(luò)紋路。

    下一秒，她聽到周延禮說：“這個世界并不會圍繞你的喜好轉(zhuǎn)?！?/br>
    陳佳肴一怔，捏著勺子的手指忽然脫了力。

    勺子碰上碗壁，輕輕一聲脆響。

    周延禮置若罔聞，站了起來，離開餐廳前他說：“早餐味道不錯，但是你的時間不該浪費(fèi)在這些事情上?！?/br>
    “吃完不用收拾，時間還夠，回去睡一個小時，定好鬧鐘，七點準(zhǔn)時出發(fā)?！?/br>
    這次，陳佳肴沒有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