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爺爺好！您怎么過來啦？”文嵐不好意思地收回伸向另一個香菇的魔手。

    鐘廠長蹲了下來，學著文嵐的模樣，摘下文嵐剛才看中的那顆香菇：“香菇這么大就可以吃了嗎？我怎么記得那些香菇干泡開之后，似乎要比這些大一圈?！?/br>
    鐘廠長把香菇湊到鼻前，用力一嗅，感受那股菌類特有的香味。

    “正常來說，這些香菇還應該再長一段時間。只是，最近天氣開始熱了，前段時間溫度沒有控制好，最早長出的那些蘑菇已經(jīng)準備停止膨脹了。今天，我見有好幾個蘑菇長勢停止了，所以干脆摘幾個回家炒了吃。反正，這些都是我們自己養(yǎng)的，吃進肚子里面也不虧。”

    文嵐干脆把香菇掰開，讓鐘廠長看個仔細：“您瞧，這菇rou也很厚實了，伸手捏捏，感覺更明顯。來，您試試?！?/br>
    香菇白色部分皺褶明顯舒展開來，深褐色的表皮底下是厚實的蘑菇rou白皙可人，香味十分迷人。

    鐘廠長嗅了嗅，連連點頭：“不錯，這味道真好?？磥砭拖衲憔司苏f的，你對這香菇種植十分上心，照看得非常仔細。”

    “對于好吃的東西，我們每個人都非常上心。哈哈，其實家里人其他人也經(jīng)常過來照顧，我堂哥每天都過來兩趟，大部分的粗貨累貨都是他在做。家里就我不用上學也不用上班，身為大閑人的我當然得自覺多過來幾趟，沒事就灑灑水、除除草什么的?！蔽膷姑闇柿硪粋€樹樁上的蘑菇，輕輕一掰，一個香菇又收入囊中。

    鐘廠長在文嵐的指點下，又摘了兩個香菇：“我剛才去了你們院子里的那個香菇棚，那邊的袋子里面基本還是菌絲，看不到香菇的影子。好像，還是這種種植方式，香菇長得更好呀?！?/br>
    身為大忙人的鐘廠長，專程抽空把兩個香菇棚都仔細轉了一圈，看來是被舅舅的食用菌養(yǎng)殖計劃打動了。

    文嵐決定再加把火，用事實說服鐘廠長。

    “我們這天氣熱，香菇的長勢比較難控制。不過，我聽我江舅舅說上海那邊的農(nóng)民伯伯用豬牛糞便種植蘑菇，效果很好。他們那邊公社牽頭，組織社員種植蘑菇，然后由食品廠收購加工。聽說，他們那邊現(xiàn)在有十多個公社在種植蘑菇，一年能夠生產(chǎn)幾十萬公斤的蘑菇，能夠掙百多萬呢。每年年底分賬的時候，家家戶戶都會加餐，大家都爭要多種蘑菇呢。自從種植了蘑菇后，農(nóng)民的生活水平明顯提高，大家都喜笑顏開，城里的工人伯伯們的餐桌上也多很多好吃的。”

    鐘廠長繞著樹樁走了一圈，樹樁上長滿了大小蘑菇，熙熙攘攘的，甚是熱鬧。

    “再說，聽說現(xiàn)在種植蘑菇都是用各種家畜的糞便和草桿、木屑混雜起來培養(yǎng)的。種完蘑菇后，那些剩下的物料也可以放回田里當做肥料，變廢為寶，一物多用。而且，如果這種種植方式能夠推廣出去，許多農(nóng)民伯伯也可以在山上種植，多掙點錢，改善生活，多好啊?！?/br>
    文嵐指著蘑菇棚里的樹樁說：“我們今年試了兩種比較簡單的方式，這種直接種在樹上的方式cao作比較簡單，不容易失敗，但聽說產(chǎn)量不是很大。那種裝進培養(yǎng)袋里的方式，前期準備功夫比較麻煩，我們因為沒有做好滅菌工作，所以今年失敗了許多。不過，按照資料上面的說法，3個月后，香菇一旦開始成長，便會大批量一起生長，可以一起采收。最終，還是那種現(xiàn)代化科學培養(yǎng)模式效果會更好。我們那些培養(yǎng)袋里面已經(jīng)全部都是白色蘑菇菌，過段時間，它們就會變成一朵朵盛開的香菇，長滿整個大棚的?！?/br>
    “好，那到時候，你可要記得請我去看看你的香菇花哦?！辩姀S長摸著文嵐的頭頂，笑開了花。

    文嵐眼睛骨碌碌直轉：“不用等以后，今天我們先多采一點香菇，晚上大家一起嘗個鮮吧?！?/br>
    文嵐人小鬼大，不顧鐘廠長的勸阻，在蘑菇棚里一陣穿梭，摘得一大捧香菇，直接塞進鐘廠長的衣兜里。

    鐘廠長連忙往外掏香菇，文嵐捂著自己的口袋，頭也不回地往外跑。

    文嵐一邊跑，一邊大喊：“這可不是賄賂，這是禮物！我們是好朋友，有好東西，自然得分享！鐘爺爺，記得拿回家讓駱奶奶炒了吃，千萬別浪費啦！”

    田野間，響起了一片清脆的笑聲。

    鐘廠長站在蘑菇棚外，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裝好香菇，掩好欄桿，走回廠區(qū)。

    晚飯桌上，新鮮香菇炒rou絲一上桌，便引來筷子無數(shù)。

    一陣刀光劍影，香菇們便失去了蹤影，只剩下小片褐色湯汁表明它們曾經(jīng)來過。

    文輝咽下口里的香菇，口齒之間仍留有余香。

    文榕摸摸肚子：“這新鮮香菇的味道比干香菇還好吃，連rou絲都比平時更好吃。舅舅，今年我們種了那么多香菇，什么時候才能放開了肚子，一次吃個夠啊?！?/br>
    彥濤反手在文榕的額頭上輕輕一敲：“沒出息，就惦記那點吃的。要想香菇長得好，你每天也多香菇棚幾趟，幫忙通通風，灑點水，給它們唱唱歌。它們心情好了，也許就能長得更好，能夠多長幾個香菇給你吃?！?/br>
    文榕往文雅身邊一躲，避開了后面的襲擊：“嗨，話可不能這么說，這種香菇，我也是出了不少力的。當初可是我燒了幾個小時的火，而且，后面我也有幫忙除草扎棚子，只是后來我要上學，所以就去的稍微少了一點。”

    這話，文榕越說越心虛，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旁邊的兄弟姊妹，忍不住齊齊噓他。

    文彬手指在臉上一劃，羞他：“如果按照出力來分的話，你早就吃完你那份了，現(xiàn)在香菇可主要是文輝哥和文嵐在照顧。干活的時候，你總找借口，吃東西的時候卻總是跑得最快?！?/br>
    “你們整天在外面忙，我就在廠里，空閑時間多，我多做一點是應該的?！蔽妮x臉上又浮現(xiàn)一絲羞澀的危險，他下意識護著年紀還小的弟弟。

    關博萱連連擺手：“他們年紀也不小了，家里的事情都得輪著做，你也別總幫著他們。文榕，你最近特別懶散，書畫課敷衍了事，學校里面的功課也不太用心。我提前告訴你，如果你再這樣下去，我可得收回你的小□□，調整你的功課啦?！?/br>
    文榕連忙從文雅背后伸出小腦袋，堆著討好的笑容：“我知道錯了，我以后不敢了。我保證，以后每天都下去跑步，每天按時按質完成功課。mama，不要收我的槍啦，拜托?！?/br>
    關博萱不吃他那一套：“你這話，我可聽了無數(shù)次了。我需要看到你的實際動作，你用行動來表示吧。嗯，下個星期日之前，你多寫十張大字，讓我看看你的進步吧。”

    文榕大驚失色：“十張，太多了吧。”

    關博萱的臉立刻板了起來，文榕見勢不妙，話音一轉：“多是多了一點，但我會努力的，每天多寫半個小時，保證完成功課?！?/br>
    這發(fā)夾彎拐得夠快，讓文嵐忍不住捂嘴大笑出聲。

    文榕聽到動靜，狠狠地瞪了文嵐一眼。

    文嵐根本不怕他，咧嘴笑著問：“舅舅，廠里真的會建蘑菇車間嗎？”

    關博睿細細嚼完飯菜，放下碗筷回道：“很有希望，畢竟我們找到的資料顯示新的養(yǎng)殖方式花費少，收益大。而且，用木屑、稻草之類的就能養(yǎng)出食用菌來，稱得上是變廢為寶。廠里領導都很感興趣，只是大家都沒有養(yǎng)過，怕一次性投入太大，失敗了就難向上面交代。所以，廠里還得再開會商量一下，晚點才能最終決定?！?/br>
    關博萱眉頭一皺：“我們只實驗了香菇一種，可你聯(lián)系到的器材和菌絲卻是那個什么雙孢蘑菇。萬一失敗了，會不會怪到你頭上？”

    關于這一點關博睿倒不擔心：“沒事，我們鐘廠長和張書記都是從戰(zhàn)場上出來的，這點還是可以保證的。而且，我也勸他們香菇和草菇可以兩種模式都試試，雙孢菇今年先建一個車間試種。我們小范圍實驗，邊學習，邊總結經(jīng)驗。效果好的話，明年再擴大生產(chǎn)?！?/br>
    關博萱這才放下心來：“如果一切順利，就太好了，現(xiàn)在的生活雖然比之前好多了，可天天都是吃各種綠葉子菜，找不到其他食材，也還都是美中不足了點?！?/br>
    “嗯，這點廠里領導也在商議，我聽說現(xiàn)在的養(yǎng)雞場和養(yǎng)豬場要擴張。有人建議說，找養(yǎng)魚能手把那幾口池塘也利用起來，哪怕年底一家分幾條魚也好?！?/br>
    關于這點，關博睿也有同感，缺衣少食的日子實在難過。

    文嵐連連點頭稱是，恨不得馬上把養(yǎng)殖計劃鋪開來。

    這時，她發(fā)現(xiàn)一旁的文輝哥聽得兩眼直發(fā)光，滿臉的向往。

    ☆、堂哥調崗

    天氣一天一個模樣，每天都比前一天熱上幾分。

    小孩子體溫高，即便每天沖洗幾次，依舊整天身上黏糊糊的。

    文嵐的背后長出了一層層的痱子，一瘙癢，便聽見噼里啪啦的聲音。痱子破口，被汗水一浸，火辣辣地疼。

    為了不那么難受，文嵐早晚洗漱完畢，都會涂上痱子粉。除了必要的活動外，盡量不離開有瓦遮頭的區(qū)域，努力躲在陰涼的地方避暑。

    可這悶熱潮濕的天氣，對于精力旺盛的文榕來說，似乎一點也沒有影響。文榕見天地往外跑，不到天黑吃飯時間絕不歸家。

    周末，文嵐跟彥君表姐一人一角，窩在廳里的長椅上看連環(huán)畫。

    忽然，一陣噼噼啪啪的聲響，大門被推開，文榕跑了過來，站在文嵐面前：“快，把眼睛閉上，我有好東西給你。”

    彥君放下連環(huán)畫，靠了過來，轉到文榕身邊，想看他藏著身后的寶物。

    文榕捂著雙手，咧嘴大笑：“別急嘛，人人有份?？?，文嵐，快閉上眼睛，張開嘴巴。”說話間，一行豆大的汗水劃過他的鬢發(fā)，融入衣領的大海之中。

    文嵐閉上眼睛，兩只手指靠了過來，接著是一顆軟軟的東西被塞進了嘴巴。文嵐下意識用舌頭頂出去，卻被文榕捂住了嘴，心下也知道哥哥不會傷害自己，便用牙齒輕輕一咬，汁水飛濺，酸酸甜甜的滋味瞬間占據(jù)了文嵐的味覺。

    哦，這是楊梅！

    文嵐睜大了雙眼，正好看見得意洋洋的文榕攤開雙手：“看，我剛摘的楊梅！這可是我在南山那邊偶然發(fā)現(xiàn)的一顆楊梅樹，超級甜，我特意守著，看它熟了才摘的。你們快嘗嘗，是不是特別甜？”

    彥君捏起一顆楊梅塞進嘴里，瞬間雙眼睜得溜圓：“哇，真的，真的很甜，一天也不像后山那些酸不溜丟的。文榕，你真厲害，這都被你找到了，太棒了！”

    “哈哈，這些是剛剛熟的，等過幾天，我們再去摘?！闭f著，文榕把楊梅全部倒進碗里，連褲兜里用樹葉裹著得楊梅一起算，也不超過20顆。

    楊梅數(shù)量雖少，卻顆顆都有湯圓那么大個，顏色是那種紅得發(fā)紫近乎于發(fā)黑的色澤。而且果rou厚實，汁水豐富，甜滋滋的，幾乎感覺不到酸。

    彥君表姐把楊梅用鹽水浸泡著，等家人回來一起食用。

    之所以浸泡鹽水，一方面是為了去除楊梅中白色小蟲，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提升楊梅的甜度。

    李家親友在來這定居之前，從未吃過新鮮楊梅，倒不是家里人不舍得買，而是在北方根本買無可買。

    此時楊梅依然算是比較金貴的東西，在北方基本不可能見到，因為楊梅主要產(chǎn)于我國南方紅壤地區(qū)，不耐寒，所以江蘇以北幾乎不見蹤影。楊梅的產(chǎn)期非常短，過了就沒有了。而且楊梅跟荔枝一樣，不容易保持，稍稍一碰就會磕壞了。在沒有現(xiàn)代保鮮和運輸技術的情況下，楊梅一日色變，二三日也會味盡失。所以，古人常會發(fā)出感慨：“五月楊梅已滿林，初疑惑一顆價千金?！?/br>
    說起來，北方人也是吃過楊梅的，不過是蜜漬楊梅、鹽津楊梅、甘草楊梅等風味獨特的小零食。

    后來，隨著加工技術的提高，漸漸有了楊梅罐頭。當然，成年人有一部分也許吃過新鮮楊梅浸泡而成的楊梅酒。

    文嵐記得后世楊梅已經(jīng)是非常常見的商業(yè)水果，有賴于國內四通八達的交通網(wǎng)絡，南方早上采摘的楊梅下午已經(jīng)可以在北方超市上架了。

    文嵐小時候不懂事，表叔家里栽有楊梅樹，便送了文嵐一袋。文嵐只覺得楊梅甜滋滋的，美味極了，吃得停不了嘴。家里人發(fā)現(xiàn)時，早已為時已晚，一整袋楊梅只剩下淺淺一層袋底。等到了晚飯時刻，文嵐才知道楊梅不是甜的。那時，牙齒已經(jīng)酸軟得失去了知覺。即便是豆腐，一碰上去，也根本咬不動，牙齒酸軟得難受，眼淚奪眶而出。一整晚，除了少許液體，文嵐什么也吃不下。因為害怕牙齒就這樣全掉了，文嵐淚眼汪汪地托著下巴一整晚不敢放手。

    這年初夏，李文榕第一次飽食了許多前所未見的南方水果，也第一次真正認識到什么叫做十里不同俗。

    這天，他去了一趟好朋友鄧亞林家后，便湊過來告訴大家：“你們知道嗎，我今天學了一種新式楊梅吃法。”

    彥君立刻跑了過來：“是什么吃法啊，趕緊試試?！?/br>
    文榕賤兮兮地笑了一下，便鉆進廚房。

    文雅和文彬交換了一下眼神，不放心地跟了進去。

    片刻，文雅退了出來，一把抱起好奇心同樣很重的文嵐，遠遠地躲開，坐到房屋最偏的角落里。

    彥濤和文彬見狀，也退回到座位上，重新拿起了紙筆。

    只有彥君端著浸泡在鹽水里的楊梅，坐在八仙桌前，等著文榕所謂的好料。

    好料上桌了，彥君定睛一瞧，卻只不過是普通的一碟醬油：“文榕，你又唬我了吧？”

    文榕一本正經(jīng)地說：“這可是潮汕那邊的祖?zhèn)髅胤?，?jù)說楊梅和醬油是絕配，兩者合在一起吃風味絕佳。我剛才在鄧亞林家已經(jīng)試過了，滋味真的特別極了。怎么，你怕了，不敢試試？”

    彥君狐疑地看著文榕，文榕捏起一顆楊梅，在醬油碟里輕輕一沾，便送進嘴里，吃得那叫一個津津有味。

    彥君口水直咽，忍不住也伸手拿了顆楊梅，學著文榕的模樣沾點醬油。一送進嘴里，便離開呸呸地吐了出來。哭著臉，到處找水漱口。

    文榕在一旁見了，樂不可支，笑得直跺腳。

    彥君追著要打他，他一邊躲，一邊大笑：“我可沒騙你，這的確是風味特別，我又沒有說很好吃。再說啦，人家鄧亞林真的是這么吃的，你自己吃不慣，不等于這就不好吃呀。哈哈，笑死我了?！?/br>
    文嵐悄悄走過去，捏起一顆楊梅，輕輕沾了一點醬油，塞進嘴里。

    文雅阻止不及，連忙拿過一杯涼白開，端著手里，以防萬一。

    舌頭碰到楊梅，第一時間感覺到一股咸意。牙齒輕輕切開楊梅果rou，酸甜汁水淌了下來。醬油的咸香，混合了楊梅的的果汁，融合了咸、香、鮮、甜、酸多種味道，讓楊梅的口感層次變得分外豐富。

    看向一臉擔心的文雅，文嵐連忙豎起大拇指，重重點了個贊。

    文雅將信將疑，文嵐吐出果核后，捏起一個又紅又大的楊梅遞給她：“我怎么說也沒用，你也試試嘛。嗯，對了，你沾醬油的時候，記得，只沾一點點。哈哈，表姐剛才那模樣，估計是醬油沾多了，她嘴角還有醬油呢?！?/br>
    文雅小心翼翼地拿著楊梅，在醬油碟上蜻蜓點水，然后放進嘴里。

    兩秒鐘后，不出所料，文嵐看見文雅眼睛一亮。

    旁觀的彥君見姐妹倆都覺得好吃，不信邪地再次挑戰(zhàn)。漱了口后，彥君微微沾了一點醬油。這次，她的嘴邊終于露出一絲笑意。

    就著一小碟醬油，大家嘗試了新的吃法，打開了新的一片天地。

    但，碰巧上面的文輝，連連搖頭，連躲帶逃，堅決不肯嘗試新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