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婁牧之確實要去川籠,但他對攝影展沒興趣,便說:“不好意思,我們不順路?!?/br>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態(tài)度,冷淡的語氣,空無一切的眉眼,不知道為什么,卻勾起了沈棠強烈的好奇和探究欲,多年的職業(yè)嗅覺告訴她,這個男人身上一定有故事。 沈棠笑得瞇起眼睛,她玩笑道:“這趟列車的目的地就是川籠,中途也不能停車,怎么就不順路了?” 婁牧之微蹙眉,倒是忘了這一茬,他沒法反駁,只好閉上眼睛,輕聲說了句:“抱歉,我有點困?!?/br> 說罷,他戴上衛(wèi)衣帽子,拉低了,擋住一半臉。 沈棠是個明白人,她知情識趣地閉上嘴巴,還婁牧之安靜。 天光逐漸黯淡,夜色闌珊,火車上的人們進入夢鄉(xiāng),沈棠也睡倒在臥鋪上,婁牧之在黑暗中睜開眼睛,他躬身,趴在紙箱上,斜著腦袋,看了很久很久的月亮。 起了風(fēng),吹散了層云,星光碎片散落于連綿起伏的山脈,寂靜讓他想起他與易知秋共渡的夜晚。 眼前仿佛重現(xiàn)了那一幕幕,夜色溫柔,他和易知秋并肩坐在校園偌大的cao場,安安靜靜的挨在一起,少年聞起來,是盛夏的風(fēng),植物的香,俏白的月亮。 他想著想著,不知不覺睡著了。 第二天中午,婁牧之到站下車。 拖著行李箱,抱著一個大大的紙箱子,婁牧之站在候車大廳,他卻茫然地不知該去哪里,盡管他知道易知秋就在遠郊的一間監(jiān)獄,但他們之間有一個約定,易知秋不想讓婁牧之見到他穿囚|衣的樣子。 所以整整十年,婁牧之沒見過易知秋一面。 想到這里,他死死抱住紙箱,收攏的指尖微微顫抖,這里面裝著一封又一封書信和畫冊,這也是十年間,他跟易知秋唯一的聯(lián)系。 還有三天。 婁牧之在心中計算著,還有三天,易知秋就出獄了。 就在他想事情的時候,有個旅客推著行李箱,不小心撞了他一下,婁牧之沒抬穩(wěn)紙箱,啪嗒一聲掉了。 里頭的信件和畫冊嘩啦啦滾路一地,偏偏這時窗口吹來一陣風(fēng),把紙張和畫冊卷得到處亂飛,婁牧之錯愕一瞬,他立即蹲下身去,手忙腳亂的撿著散落的信件。 候車廳人來人往,異常擁擠。 “麻煩讓讓,”婁牧之驚慌失措地去追那些輕飄飄的信件。 “讓一下?!?/br> “哎呦,”有位行人不小心踩上一個軟綿綿的什物,他低頭一看,見是個大活人,趕緊退后三步,罵了句有毛病。 婁牧之分不出一點心神給火辣辣的手指,他樣子滑稽,蹲在地上,慌忙地找信件,每撿起一張,就小心地揣在懷里。 路過婁牧之的行人都忍不住側(cè)目,不過幾封信而已,何至于此。 他不在意周遭投來的目光,就這么蹲在地上,一張一張的找了回來。 腰酸背痛的站起身,腦袋還有點眩暈,這時候的候車廳已經(jīng)寥寥無人了。 數(shù)了數(shù)書信,只有519封,還差2封,婁牧之游目四野,他剛剛幾乎把大廳翻了一遍,每個角落都找遍了,看來真被風(fēng)真吹走了。 今天真是諸事不順,他自嘲般扯了扯嘴角。 沈棠站在婁牧之身后,她為男人驚慌的樣子感到好奇,不由得低頭,看了看手里的信件。 上面寫著,“婁牧之親啟,寄信人易知秋。” 川籠市,海濱之岸。 蔚藍色的大海緩緩淹沒了艷陽,海水潮漲潮落,粉橘色的余暉與逐漸亮起來的路燈交相輝映,在海岸落下影影綽綽的斑斕。 婁牧之躺在沙灘上,閉著眼睛。 海風(fēng)吹亂了他的頭發(fā),吹得他衣訣翻飛。婁牧之穿白色的時候,整個人特別干凈,像雨后初歇的青草。 “你在找這個吧,”不知什么時候,沈棠坐到了他身旁,她伸出白凈的手掌,上面安靜地躺著兩封書信。 “是你,”婁牧之坐起身子,看向沈棠的手心,他眼睛忽然一亮:“你從哪撿到的?” “巧了,當(dāng)時就飛到了我腳邊,”沈棠朝他一笑,露出白若貝殼的牙齒:“還給你?!?/br> 婁牧之連忙接過來,輕而又輕地將信件攥在掌心,一種失而復(fù)得的心情冉冉升起,他由衷地說了句:“謝謝?!?/br> “這些信對你很重要吧,”沈棠說:“看你緊張的。” “嗯?!?/br> 婁牧之小心地把信件放回紙箱,仔仔細細用膠帶把破損的邊緣封好,確定沒有遺漏的角落,他才轉(zhuǎn)過身來,看著海平面,時不時用手指摩挲著右手上的一串念珠。 沈棠注意到了,珠子光澤瑩潤,在余暉下能看到閃閃金星。 “成色真好,這珠子是小葉紫檀吧,看樣子價錢不便宜,”沈棠看著他:“你在哪買的?” 婁牧之摩挲珠子的手一頓,繼而又逐漸攥緊了冰涼的珠子,眼睛深沉似海。 見他不吭聲,沈棠又說:“我也想買一串,方便把賣家的地址告訴我嗎?” 婁牧之微微抿起唇線,過了好一會兒,他破天荒地對一個陌生人說:“不知道在哪買的,珠子是一個很重要的人送給我的?!?/br> 很重要的人。 沈棠看向他寸步不離的紙箱,恍然大悟,嬉笑道:“女朋友?” 聞言,婁牧之愣愣地看著大海,他說:“不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