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但沒有人會看到宰相大人在自己居室的一門之隔后強掩聲音在流淚。 明明,宰相大人已過而立之年了,還有五六年就要到不惑了,該有何種深沉何種復雜的情感,才會這般…… 顧行之在門外寂靜站了會,聽到了父親沒有忍住的一聲抽噎。 他沉默離開了,坐在亭子里看著池中開得正盛的蓮花出了神。 自有記憶以來,爹一直是強大,冷冷淡淡的,可是九嗣哥哥說,爹以前是會笑會生氣是有情緒的。 每次闖禍父親從不責備,只是不聲不響地收拾了爛攤子,告誡我做事就要做絕,做得滴水不漏。 父親總說,他不可能一直幫我處理后續(xù)。 其實我早就已經可以像父親一樣完美處理了那些,但我害怕父親了無生氣的樣子,怕他跟我從未見過的母親一樣消失不見了。 父親好像不喜歡禮部尚書,不喜歡君子之風,那我也不喜歡魏復那小子,燒了那些所謂的君子之書。 父親從不讓我知道母親的長相,小的時候,我試圖撬鎖偷看畫像,被父親發(fā)現(xiàn)了。 那是我一次受罰,跪在書房不得吃晚飯。 他對我說:“那般心狠的人不是你的母親,莫要再好奇?!?/br> 那為什么不直接毀了那畫像呢,我睜大眼睛看他,但我沒有問出口。 父親是愛我的。 我不知道對錯,我只知道父親給的,就是最好的。 少嗣哥哥說,我的母親是希望我成為君子的,可父親卻不再聽她的了。 我想從少嗣哥哥那了解母親再多一些,可他總是閉口不言了。 我不敢長大,不敢把父親教得都用出來,我怕父親認為我長大了,就可以累了。 我寧愿要這樣心里荒蕪的父親,也不想什么都沒有,這是父親教我的自私,一個君子不能自私。 我不是個君子,是嗎? 父親真的比我聰明,就一點尾巴沒收好,他就瞬間明白了我的想法。 但他只深深看了我一眼,不言不語。 我果然沒有父親聰明,我看不出父親的意思。 可是,父親這次為什么會哭得這般呢? 這廂,桑晚非蹲在地上看了半天的螞蟻,直到肚子餓了才嘆了口氣,站了起來緩了緩頭暈,就又去吃餛飩了。 翌日,又是茶館一日游。 與往日不同,她根本聽不進來講的內容,滿腦子都是青樓里顧棲儒對自己的態(tài)度,她來回琢磨了好幾遍他的話他的表情,不愧是老油條,根本看不出他的真實感受。 不會他的真實感受真的是冷淡無所謂吧? 她吧唧吧唧嚼著劣質小果干,放棄考慮了,怏怏靠倒在有后背的椅子上。 “小閻王往這來了!” “見鬼,他怎么會來這?!” 這個小茶館里瞬間兵荒馬亂起來,其中就數那說書先生跑得最快。 她看到樓下那說書先生卷起鋪蓋就往后門跑去。 嘿,這老頭,溜得倒挺快。 顧行之一進門,就四處搜尋,看到她后就奔了過來,一屁股坐在她對面。 “吃嗎?” 她捻起果干塞嘴里,將果干盤推向他。 顧行之見她神色如常,也拿起一顆吃了起來,剛嚼第一口就想吐,快速嚼了幾下跟吞毒藥一樣咽了下去。 他嫌棄地看向那盤果干,“這是什么?甜得發(fā)齁了都。” “來點茶吧?!?/br> 為他倒了杯茶。 他端起來一飲而盡,想沖掉嘴里奇怪的味道,結果一入口這茶水全是渣,一喝就是次茶。 “說吧,找我干什么的?” 這少爺,跟他爹一樣精貴身子,吃不來粗陋零食。 她端起茶杯喝了下去,品了品,沒喝出不同,不都是茶味嗎,她怎么喝不出三六九等? “我爹昨天回去好像哭了……” 他想了一宿,還是想來驗證自己的猜測。 顧行之緊緊盯著對面女子的神情,想看出些什么。 再次見面 啥玩意? 她一時不妨,被他語出驚人給嚇到了,茶水嗆進了鼻孔里,拼命咳了起來。 好不容易平息下來,她懷疑地問他:“你爹哭了,能給你看到?” 不能吧,顧棲儒那貨不像是能在孩子面前哭的人啊。 “我偷聽的?!彼蠈嵳f出真相。 這種感覺,怎么說呢,非常的詭異,自己兒子偷聽自己相公哭,然后跑來告訴自己…… “那他為什么哭啊?” 她統(tǒng)共也就見過顧棲儒哭過一次,還是在他以為她要死的時候。 那時候在山上,拼了命地獵殺偷渡者,負傷后總算成功了。 雖然當時看著奄奄一息的樣子,其實有防護在開啟,是死不掉的。 沒有氣力開口告訴他沒事,他當時急得臉色大變,抱著她就往山下醫(yī)館跑,跑得發(fā)冠都掉了,頭發(fā)都散了下來,都顧不上注意到。 邊跑眼淚邊滴了下來,眼睛哭得都紅紅的,還一直讓她別死撐著,哭得可慘了。 她本來挺心疼他的,一下給整得想笑。 他那樣子又可憐又搞笑,幸虧沒力氣笑,否則遲早得把傷口給崩得嘩嘩流血。 到了醫(yī)館,他一眼不錯地盯著大夫給自己包扎。 也幸虧是女大夫,要是個男大夫,憑他的性子,怪不得大夫怪不得她,也只能一個人生悶氣,非慪死自己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