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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大明肝生活技能 第245節(jié)

    方望海雖然對方鈍有意見,但是方鈍一向為官的名聲不錯,他實在想不到在這樣的國難關頭,方鈍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方望海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蘇澤又說道:

    “我又讓人順著運河向上查,發(fā)現這些糧食大部分都是從句容發(fā)出的?!?/br>
    句容?

    句容也屬于應天府,算是南直隸的京畿縣,可是根據方望海所知,在句容是沒有官倉的。

    蘇澤繼續(xù)說道:“小侄又讓人在句容打聽,在半個月前,漕運總督衙門封了句容的碼頭,聽說招募了漕工在碼頭忙碌了好幾天,卻沒有一件貨物卸在了句容,從這個時候開始就有船陸續(xù)南下運糧?!?/br>
    “而封鎖碼頭的那一天,就是揚州常平倉大火的后一天?!?/br>
    蘇澤已經分析的很清楚了,這下子輪到方望海震驚了。

    能從鈔關稅的過往數據中,分析出這么一個驚天的陰謀,這已經不是普通的才能了,這是廟算于千里之外了。

    蘇澤的分析中,并沒有嚴謹的物證,也沒有抓到對方核心的人證,可是偏偏穿起來的邏輯鏈條如此清晰,甚至不需要過多的聯想,就能自動腦補出結論。

    句容和揚州的距離,官倉著火和句容碼頭封鎖的時間差,以及到底誰能有這么大的能量,調動運輸漕運的官船,封鎖朝廷的碼頭。

    這個結果呼之欲出了,除了南京戶部之外,沒有誰有這個本事!

    而這一切,只是因為這些糧食商人交了鈔關稅,留下了一筆筆憑證。

    自己要反擊嗎?

    可是要怎么反擊?

    方望海再次抬頭,自己這個女婿也太貼心了!

    剛剛在南京戶部受了委屈,女婿就來遞刀子,還是這么鋒利這么厲害的刀子!

    這件事要是罪證落實,不知道多少人要腦袋搬家,多少人要丟官罷職。

    可是方望海又有些退縮了,能夠在倭寇來之前清空常平倉,這需要多大的能量,甚至方望海都不覺得方鈍有這個能力。

    漕運的船只都被工部管著的,方望海想到一個名字,難道方鈍搭上了嚴閣老?

    不會吧?方鈍不就是因為被嚴嵩參奏才從京師戶部調任南京戶部的嘛?

    方望海只覺得腦袋一團漿糊,這朝廷中的關系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每一個官員背后都能延伸出龐大的關系網絡,這些人相互包庇勾結,又形成了更加密不透風的網絡。

    這些龐大的網絡就構成了所謂的“文官集團”。

    “文官集團”就仿佛是克蘇魯神話中的阿撒托斯,祂并沒有意志或者智慧,祂只不過是每一個官員意志的結合體。

    貪婪、欲望,每一個當官的都想要世代掌握榮華富貴,就有了科場舞弊,才會提攜自己的子侄學生。

    每一個當官的都想要掌控更多的權利,才會和皇權和勛貴武官產生爭斗,才有了土木堡之變之后日益膨脹的文官權利,也有日后閹黨和東林黨的黨爭。

    每一個當官的都想要升官發(fā)財,竭盡一切搜刮地方去討好自己的上級,為了各種考成而做出報喜不報憂的行為。

    每一個私欲最后都匯聚成了一股洪流,最后變成滔天的欲望濁流。

    沒有人能cao縱整個集團,現在的嚴嵩不行,徐階也不行,就算是張居正也不行。

    這也是王朝興衰的周期規(guī)律,當官僚集團這個盲目愚癡之神日益膨脹,最終將要吞噬一切,將整個王朝都葬送。

    蘇澤看到了方望海的猶豫,也明白了作為體系一份子的方望海的怯弱。

    至于誰能夠對抗這一切?蘇澤可不相信《康熙微服私訪記》的童話故事。

    坐在龍椅上的這位道君皇帝,在乎的也不是百姓的死活,而是自己能不能得道成仙。

    蘇澤收起這些心思,他對方望海說道:

    “世叔,這案子不能輕易動?!?/br>
    方望海連忙點頭。

    蘇澤說道:“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首先要將這筆糧食背后站的人揪出來。”

    方望海連忙點頭說道:“要怎么揪?”

    蘇澤說道:“世叔,您忘記了嗎?上??官辆兯娇倛F,后面還有緝私這兩個字?!?/br>
    “朝廷設置鈔關,這和田稅丁賦一樣,都是強制要交的,之前光靠著服務,讓一些商人走鈔關交稅,其實還是遠沒有收到足額的稅的。”

    方望海點頭,他當然知道如今還有很多商家繞道偷逃鈔關稅,但是方望海也苦于自己人手不足,只能對這些商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蘇澤微笑著說道:“所以現在就要緝私了?!?/br>
    次日,在最新一期的《警世通言》中刊登了鈔關廳的布告。

    所有通行河道的商船理論上都應該征收鈔關稅,凡是繞行鈔關偷逃鈔關稅的,一旦被鈔關廳的緝私總團抓到,就要扣船交稅,還需要繳納罰金。

    《警世通言》也是半個月一期,已經發(fā)行了兩期了,通過蘇澤的《南柯夢》連載,再加上徐時行等人的cao持,《警世通言》已經成為整個南直隸最暢銷的報紙。

    這份報紙刊印出來,南直隸的商人紛紛痛罵,說方望海是桑弘揚這樣的酷吏,專門來南直隸搜刮民脂民膏。

    可是這些商人很快就笑不出來了,蘇澤帶領的緝私總團果斷出擊,在幾個支流河道設下埋伏,扣住了這些繞行逃稅的商船。

    這其中自然也有不少岳州商人的糧船。

    這些商人在船被扣了之后,紛紛丟下船跑到了南京城,他們圍在南京戶部倉場侍郎陸大有的府中,控訴方望海的可持續(xù)性竭澤而漁和蘇澤的橫征暴斂。

    陸大有頭疼的看著這些找上門的鄉(xiāng)黨,明明都做了殺頭的買賣,還想著要逃稅?

    陸大有并不知道,當一件罪行發(fā)生之后,以后的一切都將會脫離他的掌控,走向更加混沌和混亂的結果。

    剛剛送走了這些鄉(xiāng)黨,又有一隊岳州糧商的船被蘇澤扣了,而商船的老板和伙計,都被蘇澤以抗稅的罪名抓進了鈔關廳。

    糟了!

    宦海沉浮多年的陸大有,本能的感覺到了危機。

    第240章 朕的錢!

    陸大有感覺到了危險,他連夜去找到了自己的老上司方鈍。

    “恩師!方望海那廝怕是察覺到了什么,扣了好幾個岳州同鄉(xiāng),您可要出手啊!”

    方鈍年紀大了,將報紙拿的很遠,才能勉強看清楚報紙上的字。

    但是晚上看報紙,就要整個房間都點亮,這個房間內的蠟燭都是陸大有平日里送來的,每個月光是這方府的蠟燭錢,就是一筆不小的數字。

    但是方鈍已經很久沒有親自買過東西了,他雖然是戶部尚書,但是他也不知道如今市面上的糧食多少錢一斤,蠟燭多少錢一根。

    換句話說,做官到了方鈍這個級別,早就已經和普通百姓沒有任何聯系,他們早就已經和普通人不是一個物種了。

    這就和嘉靖皇帝說自己“四季常服不過八套”一樣,方鈍并不是一個貪婪的人,但是他同樣不知道他宅子每個月要用多少燭火錢,門生故吏們送上來的古書是宋代善本珍本,這些古書一本要多少錢。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岳陽老家越來越龐大的田產,一畝上等的水田需要多少錢。

    方鈍放下報紙,上次之后,他本來不想要再搭理陸大有,可是這么多年的師生情誼,方鈍還是心軟了。

    他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你找我有什么辦法?那方望海是陛下任命的戶部侍郎,是內閣題注,吏部任命的,我又不是閣老,難道還能封駁了他的任命?”

    方鈍繼續(xù)說道:“現在知道怕了?你們連朝廷的官倉都敢燒,還有什么不敢做的?”

    陸大有連忙說道:“恩師!若是事情發(fā)了,在南直隸的岳州同鄉(xiāng)都要收牽連,那方望海就是沖著我們岳州人來的啊!”

    說到了同鄉(xiāng),方鈍的態(tài)度又軟了一些。

    年紀大了,越是念舊,方鈍從當官開始的時候,就很掛念鄉(xiāng)黨,他剛剛到任南京戶部尚書的時候,就遇到了一個做生意失敗的岳州商人。

    方鈍不僅僅給了這個商人回去的路費,還讓他回去以后,發(fā)動鄉(xiāng)鄰把山上的苦櫧摘一船到南京來。

    這商人百思不知其解,但是方鈍一向提攜同鄉(xiāng),于是回去照辦去了。

    沒過多久,果然一船苦櫧到了南京,方尚書立即替他寫了一張告示。

    寫道:“湖南調來一船櫧,一消氣來二補虛。二兩銀子買一顆,錯過機遇莫道時。”

    還蓋上方尚書的官印。這下南京城里做官的,行商的都搶著來買。一船苦櫧銷得精光。

    這件事還被傳“美談”,從此之后,岳州商人都涌入南京城,在南京也建造了“岳州會館”,每到了休沐的時候,方鈍就會去岳州會館,聽著地方戲,用鄉(xiāng)音和同鄉(xiāng)交談,吃著從岳州快馬加鞭運過來的家鄉(xiāng)特產,就仿佛回到了老家一樣。

    陸大有實在是太了解自己這位老師了,聽到方鈍的語氣軟下來,就知道他肯定還會和之前那樣出手相助,誰讓他們是同鄉(xiāng)呢。

    方鈍放下手里的報紙問道:“現在已經這樣了,還有什么辦法?難道讓我去找方望海撈人?”

    陸大有壓低聲音說道:“恩師,我們可以先發(fā)制人?!?/br>
    “你是說?彈劾方望海?他剛剛被朝廷嘉獎,以什么名義彈劾?”

    陸大有繼續(xù)說道:“恩師,您還記得沈坤,前任國子監(jiān)祭酒?”

    方鈍點頭說道:“自然知道,沈坤是嘉靖二十年辛丑科的狀元吧?只是仕途不暢,十幾年才做到南京國子監(jiān)祭酒,我剛剛到任南京的時候,他回家丁憂去了。”

    陸大有說道:“正是這位沈大人,您可知道,這位沈坤,已經被錦衣衛(wèi)拿了,押送去京師詔獄了?!?/br>
    方鈍倒吸一口氣說道:“那沈坤不是在淮安老家丁憂嗎?怎么會下獄?”

    “恩師,那沈大人在淮安老家丁憂,倭寇最近不是正在江北肆虐嗎?沈坤就以自己的名望組織鄉(xiāng)勇,在淮安抗倭,前陣子聽說他組織鄉(xiāng)勇擊潰了一支倭寇,殺倭上百人。”

    “既然如此,為何會被下獄?”

    陸大有說道:“沈坤用軍法帶兵,凡是犯錯的士兵都用兵法處罰,而且他強制當地大戶和士紳參軍,不出人的也要出糧助軍,淮安的士紳不滿,在倭寇暫退之后就造謠沈坤‘私自團練鄉(xiāng)勇,圖謀背叛朝廷’,朝廷上淮安籍的官員也彈劾他?!?/br>
    陸大有jian笑說道:“陛下聽聞大怒,著錦衣衛(wèi)將沈坤拿下,押送京師詔獄了?!?/br>
    方鈍立刻明白了自己弟子的意思,他說道:“你是讓我上書彈劾方望海?也誣陷他私自訓練團練,圖謀叛亂?”

    陸大有說道:“我已經聯絡了岳州同鄉(xiāng)的官員一起上書,那方望海讓自己的弟子蘇澤在上海以抗倭的名義團練,圖謀不軌,希望恩師也能和我們一起上書?!?/br>
    方鈍猶豫了。

    陸大有看到方鈍沒有直接拒絕,帶著哭腔說道:“恩師,那方望海是要將我們岳州人一網打盡?。 ?/br>
    方鈍一想到同鄉(xiāng),最后說道:“我也上書!”

    就快要致仕的方鈍,渾然不知道自己和他最看不起的嚴嵩做了差不多的事情,他當年就是參奏嚴嵩“黨同伐異,排斥異己”,才從京師被貶謫到南京的。

    今天他為了岳州同鄉(xiāng),做了和嚴嵩差不多的事情。

    陸大有感覺自己先發(fā)制人,又花了幾天時間聯絡同鄉(xiāng),浩浩蕩蕩的湊了十幾份上書,準備一同發(fā)往京師。

    可他卻不知道,蘇澤要比他快多了。

    就在方望海拜見方鈍的當天,蘇澤就已經拿到了十名岳州商人的口供,供認他們在常平倉失火前已經將倉內糧食搬到句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