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軍營，李言恭這才明白為什么陸軍部的軍令這么急。

    因為本來第六旅的軍隊是返回南京輪休的，而戚繼光已經帶著其他部隊返回廣西，準備進軍云南的事務。

    所以第六旅在南京的兩個團，極度的缺乏軍官，整個定安團的團部軍官都完全湊不齊。

    于是李言恭這一批第三旅返回南京述職的軍官，就被陸軍部的大聰明們想到，既然第三旅有軍官，第六旅有兵，干脆就湊在一起好了！

    李言恭這個第三旅的作戰(zhàn)參謀，竟然就這樣成了第六旅定安團的炮兵營長。

    麻了，李言恭真的麻了。

    他這樣一個作戰(zhàn)參謀，怎么就成了炮兵團長了呢？

    李言恭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走馬上任。

    如果是世界上任何一支軍隊，這樣的離譜cao作都會導致軍隊戰(zhàn)斗力急劇下降。

    但是大都督蘇澤建立的現(xiàn)代軍事體制的作用就體現(xiàn)出來了。

    東南在軍隊建設上，非常講究制度化和自上而下。

    所謂制度化，就是訓練的規(guī)程制度化，軍隊內部的命令通訊傳達制度化，軍隊指揮作戰(zhàn)也制度化。

    東南的每一支軍隊，經過的訓練都是一致的，所以任何一個軍官，都可以迅速上手。

    而整個軍隊又是通過各種軍令和條例建立起來的，只要軍官帶頭遵守條令，使用軍令在管理部隊，大部分時候都能勝任正常的防務。

    當然這也只是確保下限罷了。

    讓陌生的指揮官去指揮陌生的軍隊，雙方的能力都會大打折扣，所以李言恭扎進軍營之后，就開始做基層的工作，熟悉下屬軍官的風格，和營里的士兵談心，盡快掌控這個軍隊。

    不愧是戚繼光帶出來的軍隊。

    定安團炮兵營的軍紀非常好，而且基層軍官的素質也很高，一線炮兵更是都能寫會算，這樣的軍隊在整個東南都算得上是精銳了。

    定安團炮兵營用的是六磅的山地炮，這是一種比較方便攜帶的火炮。

    不過方便攜帶，這是相對于城防炮那種大家伙，就這樣的一門六磅火炮，也需要兩個士兵才能搬動。

    第六旅長期都在廣西和安南的山地作戰(zhàn)，士兵主要都是南方人，有一部分還是戚繼光募集的廣西瑤兵。

    不過在軍隊這個大家庭中，民族的印記被很快的洗去，而要成為一名炮兵要通過識字和算學的考試，又一起在戰(zhàn)場上征戰(zhàn)過，早就已經完全融入了軍隊。

    炮兵在軍隊中的位置，也在不斷的發(fā)生變化。

    在東南剛開始使用火器的時候，炮兵和炸藥作為攻城的利器，一直受到重視，那時候只要炮兵一響，那還在使用刀槍劍戟的明軍就會望風而降，甚至都沒有多少火槍步兵出手的機會。

    在蘇澤奠定基業(yè)的時期，打仗就是拉著炮兵轟炸，然后火槍兵開始沖鋒，然后就是明軍投降。

    但是隨著明廷那邊也開始列裝火槍，也開始使用火炮，修建棱堡的時候，炮兵的作用開始下降。

    在塹壕發(fā)明之后，火炮的地位又尷尬起來。

    火炮對射，這算是常規(guī)的cao作了，但是火炮犁地之后，躲在塹壕中的士兵卻沒有多少傷亡。

    想要攻城略地，最后還是要步兵對拼。

    炮兵開始成為戰(zhàn)場的支援角色。

    而在騎兵崛起之后，炮兵又有了新的定位，一部分使用霰彈的火炮，要在陣地邊緣負責防備騎兵的繞后或者側翼突刺，炮兵又有了近戰(zhàn)防御的功能。

    炮兵的地位不斷的變化，而炮兵的戰(zhàn)術也在變化。

    從一開始炮兵用來攻破城墻，主要轟擊定點目標。

    到了炮兵要轟擊敵方塹壕后的敵方炮兵，又要轟炸敵方從戰(zhàn)壕中沖出來的沖鋒的步兵，炮兵需要開始進攻移動中的目標。

    到了如今炮兵還要轟炸快速移動的騎兵。

    這一切都讓炮兵的訓練水平和cao作熟練度變得非常重要，一個厲害的炮手，必須要能熟練的切換炮口角度，計算炮彈落下的位置，并且熟練裝填火藥來快速發(fā)射。

    李言恭在蜀中作戰(zhàn)的時候，也不是一無所獲，他在研究了基層炮兵作戰(zhàn)的案例之后，向陸軍部提交了一份論文。

    炮兵隱蔽作戰(zhàn)的理論。

    李言恭發(fā)現(xiàn)，在雙方軍隊在野外遭遇的時候，先開炮的一方會暴露炮兵陣地的位置，而后開炮的一方則可以利用這個信息，轟炸對方的炮兵陣地。

    盡量先讓對方炮兵開炮，然后轟炸敵方的炮兵，等到敵方炮兵失去火力優(yōu)勢的時候再出動步兵，這反而是更有利的作戰(zhàn)方式。

    第567章 算瘋子

    后發(fā)優(yōu)勢的理論，這是李言恭對于戰(zhàn)場的總結，并沒有經過戰(zhàn)場的實踐。

    但是這一次出任第六旅定安團炮兵營的營長，給了李言恭一次實踐自己思想的機會。

    在帶領手下營前往徐州的時候，李言恭也在不斷的和連隊一線的指揮員進行交流。

    對于李言恭的后射理論，幾個連長都給出了自己的經驗。

    在安南作戰(zhàn)的時候，一開始面對北莫的軍隊，雖然北莫的軍隊得到了云南的明廷支援，有一部分的火器，但是和東南的火炮依然有代際差距，所以根本沒有火炮對射的環(huán)節(jié)。

    和后黎的軍隊作戰(zhàn)的時候，確實出現(xiàn)了李言恭說道情況。

    后黎在戰(zhàn)爭后期，從西方人手里購買了大量的艦炮和火炮，也建造棱堡和防線固守，這時候雙方炮兵都在盡量保證不暴露自己的情況下，爭取一次炮擊就轟平敵方的火炮陣地。

    等到了前線的時候，手下軍官和士兵們基本上認同了李言恭的隱蔽作戰(zhàn)理論，認為火炮陣地在敵方的火炮發(fā)起攻擊之前，應該盡量的保持靜默，并且掩護陣地的位置。

    一旦敵人的火炮陣地開始發(fā)動攻擊，那就立刻轟炸敵方的炮兵陣地，解決掉對方的炮兵。

    理論上的問題李言恭已經解決了，但是有一個問題擺在他的面前。

    就是如何在敵方開炮之后，迅速確定敵方陣地的位置。

    并且確保自己一方的炮兵，能夠在確定了敵方陣地位置后，準確的將炮彈打到敵方的炮兵陣地頭上。

    不得已，李言恭只能將這個難題提交給了陸軍部。

    對于李言恭這份理論，陸軍部也是相當?shù)闹匾暋?/br>
    長期以來，火炮和火槍都是東南能夠戰(zhàn)勝明廷軍隊的關鍵。

    而東南不僅僅是武器先進，軍事理論也同樣重要。

    大都督蘇澤的火槍輪射理論，讓原本作為弓箭手平替的火槍手，從遠程輔助作戰(zhàn)的兵種，變成了步兵的主力。

    熊況的騎兵作戰(zhàn)理論，將原本快要在戰(zhàn)場上消失的騎兵重新發(fā)掘出來，并且在戰(zhàn)場上開始發(fā)揮更大的作用。

    但是唯獨炮兵理論在東南陸軍中發(fā)展并不快，甚至有隱約被海軍超過的可能性。

    陸軍大臣林良珺看到了李言恭所總結的理論，立刻召集手下商討這個問題。

    眾人討論了半天，最后得出一個結論。

    專業(yè)的問題需要專業(yè)的人來解決，這顯然不單單是一個軍事問題，而是一個算學問題。

    于是天工書院的一群算夫子，被林良珺恭恭敬敬的請到了陸軍部中。

    林良珺有些頭疼，他這輩子最怕和讀書人打交道。

    這主要是做大都督蘇澤學生時候留下的心理陰影，所以在大部分時候他寧可在外作戰(zhàn)，也不愿意返回南京。

    但是陸軍部積攢下來太多的事情，而且如今各方的小規(guī)模作戰(zhàn)已經逐漸平息，需要在南京準備對明廷的決戰(zhàn)了，所以蘇澤將林良珺從外召回了南京。

    將課題布置給了這些天工書院算學系的教授和學生之后，林良珺就立刻逃一樣的離開了這里。

    副官不解的問道：“大臣，您不聽聽這些夫子們的討論嗎？”

    林良珺立刻說道：“聽？你能聽得懂嗎？”

    林良珺想起小時候被算學支配的恐懼，上一次去拜訪蘇澤，蘇澤就拿出了一份算學題考他，差點沒把林良珺給算暈了。

    “跟著大都督后面打仗，你會知道普通將領和當世名將之間的差距?！?/br>
    副官點點頭，如今東南在一線將軍中，指揮作戰(zhàn)能力和軍事素養(yǎng)最深厚的就是戚繼光了，可戚繼光也對蘇澤的軍事天才驚嘆不已，推崇蘇大都督是可以比肩韓信白起的千古名將。

    “你要是跟在大都督后面做算學題，就是知道人和豬之間的區(qū)別了！”

    “這幫夫子們可是能和大都督談笑風生的討論算學題的，他們討論起來，伱別說是聽懂了討論的內容了，就連題目你都聽不懂！”

    看到副官依然不相信的樣子，林良珺立刻說道：

    “不信？那林三寶！”

    “屬下在！”

    副官林三寶立刻立正，行了軍禮。

    “我命令你去旁聽那些算學夫子們的討論，回頭寫一份總結報告給我！”

    說完這些，林良珺匆忙的逃離，留下副官在風中凌亂。

    不就是旁聽嗎？林三寶好歹也是軍校的優(yōu)秀畢業(yè)生，他在軍校的算學科目也得過高分。

    林三寶踏入房間，立刻就聽到了激烈的討論聲。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林三寶已經想要吐了。

    麻了，你們說的是漢語嗎？

    為什么每個字都能聽懂，卻聽不懂是什么意思？

    為什么黑板上的每個數(shù)字他都能看懂，連起來就不懂是什么東西？

    教授！為什么就由此可證了啊？前一步我還沒看懂呢！

    這個公式是什么玩意兒，這真的是算學公式不是道家的符箓嗎？

    林三寶已經想要跑了，但是軍令在身他只能硬著頭皮聽完了兩個小時的討論。

    等到林三寶返回林良珺身邊的時候，他已經徹底傻了。

    “他們討論了什么？”

    林三寶搖頭說道：“大臣，屬下完全聽不懂?！?/br>
    “哈哈哈哈哈!聽不懂就對了，你要是聽懂了，我就要把你送到天工書院算學系了！”

    林三寶立刻求饒說道：“大臣饒命?。　?/br>
    林良珺取笑完副官之后，終于想起來了正事：

    “他們有結論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