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說道：“能明前世之興亡教訓，暫時抑制豪強大族的擴張，暫停土地兼并，整頓吏治風氣敗壞的，此為第二等?！?/br>
    “商君、桑弘揚、諸葛孔明、王安石，這些就是第二等?！?/br>
    王世貞驚訝的看著張居正，要知道這四個人，可以說是天下最頂尖的改革家了。

    雖然除了諸葛亮之外，其余三人在儒家的名聲都不好，但是沒有人能夠否認他們的能力。

    這些人都是將國家財政從爛攤子中拯救出來，完成富裕國家成就的政治能人。

    而這樣的人，才是張居正評價的第二等？

    那什么才是第一等呢？

    那肯定只有蘇澤蘇汝霖了，可是王世貞又好奇，張居正要如何評價蘇澤。

    張居正說道：“最上一等，我心中只有蘇汝霖一人爾?！?/br>
    “能明古今之變，通政治之理，破千年之變局，訂二十年之國策的，只有蘇汝霖了?！?/br>
    前面夸贊的話，王世貞覺得并不夸張，但是聽到后面，王世貞皺眉問道：“二十年之國策？蘇汝霖能夠訂立就是二十年的國策？”

    張居正說道：“是啊，你知道二十年有多長時間嗎？”

    “元朝國祚九十六年，二十年元朝換了五個皇帝?！?/br>
    “我大明太祖從起兵到執(zhí)掌天下也就用了二十年。”

    “蘇汝霖從東南起兵至今還不到十年，二十年實在是太久了，今日之政策，明日就不一定適用了，而且現(xiàn)在還是千古未有之大變局，我說蘇汝霖能定二十年的國策，已經(jīng)是往多里算了?！?/br>
    王世貞沉默了一下，又覺得張居正說的沒問題。

    自己在蘇州府丁憂三年，就看著蘇州府日新月異，在飛快發(fā)展的同時，也出現(xiàn)了很多新問題。

    就如同東南報紙上抨擊的，隨著全民開始逐利，奢華享樂的風氣在民間興起，從上層階層開始帶頭享樂，影響到了下層。

    傳統(tǒng)的儒家道德正在飛快的解體，最先受到?jīng)_擊的是廣袤的農(nóng)村地區(qū)，原本鄉(xiāng)野熟人社會的倫理道德在迅速瓦解，卻沒有形成新的道德標準。

    即使蘇大都督在倡導“市民道德”，但是在這股席卷全國的浪潮下，社會風氣依然急劇變化，就連江南那些曾經(jīng)開明的讀書人，也在抨擊“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各種各樣的新問題層出不窮，新舊的道德體系在碰撞，官府也在試探職能的邊界，新生的工坊主也在積蓄自己的力量，各方勢力又開始了新的博弈。

    這樣說，張居正說蘇澤能夠看到二十年后，制定適應(yīng)二十年的政策，這確實是極力夸獎蘇澤了。

    王世貞又有些意志闌珊，如果蘇汝霖這樣的人，也只能解決二十年的問題，那誰能夠解決二十年后的問題呢？

    張居正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這世上豈有千古不易之法，縱觀歷史豈有千古興盛的王朝？能夠做好眼前的事情就相當不錯了，最后也只能相信后人的智慧了?！?/br>
    從張居正的府邸里出來，王世貞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等日后天下一統(tǒng)，自己就好好寫文章著書去了，這些政治上的事情，還是留給這些人去玩吧！

    果然和張居正說的一樣，在大赦令下，李如柏的打老虎行動草草收場。

    短期間內(nèi)保持的新幣物價，僅僅持續(xù)了不到半個月就宣告崩盤。

    而這一次的崩盤甚至要比上一次還嚴重，因為恐慌性的拋售，新幣的幣值比明廷舊幣貶值還快。

    在已經(jīng)預見到了這個結(jié)果的山蒿先，還是忍不住痛哭了一場。

    不過他還沒有一刻為明廷貨幣政策崩潰而哭泣，就立刻趕往了李成梁的府上。

    郭定等陜西商人已經(jīng)完成了拋售，甚至連陜西會館都開始尋找買家。

    得到了這個消息后，山蒿先立刻求見李成梁。

    “大將軍！必須立刻發(fā)兵陜西，控制西安！陜西總督郭樸是要叛了！”

    李成梁驚訝的抬起頭。

    當年為了拉攏郭樸，李成龍將小女兒嫁給了郭樸的次子，和郭樸也結(jié)成了兒女親家。

    李成梁雖然知道郭樸的搖擺立場，但是還不相信郭樸會公然背叛，一仗不打就投降東南。

    山蒿先著急的說道：

    “大將軍！陜西商人撤走，這個信號已經(jīng)很明顯了！本身河南陷落之后，陜西就沒有堅守的意志，如今整個陜西的報紙上都在討論投降，郭樸又不是意志堅定的人，他如何違逆整個陜西的意愿呢？”

    “大將軍是朝廷執(zhí)政，只需要以協(xié)助陜西駐防為借口，直接入關(guān)中控制西安，就能控制整個陜西了！”

    “如今整個陜西的兵力，都在潼關(guān)和關(guān)中出口防御東南，正是我軍出動的大好時機??！”

    面對山蒿先的建議，李成梁還是沉默了。

    山蒿先說道：“大將軍！事且從權(quán)啊！”

    李成梁說道：“大軍出征，又哪里是說動就動的？要入關(guān)中要走山西，陜西新軍編練不久，根本不堪戰(zhàn)，要是不能攻占西安，那反而將郭樸逼向了東南賊？”

    “若是郭樸沒有反意呢？山先生的想法未免有些太極端了！”

    第632章 爭陜西

    送走了山蒿先，李成梁長嘆息一聲。

    作為謀士，山蒿先的角度比較單一，他只需要考慮戰(zhàn)略上的事情就可以了。

    但是自己作為如今大明的執(zhí)政者，需要考慮的事情就太多了。

    而且郭樸在陜西根深蒂固，陜西新軍也是有戰(zhàn)斗力的，軍事上的調(diào)動還沒有完成，準備沒有做好，又怎么攻打陜西？

    李成梁最后的做法，就是派出使者，一邊裝作是探視女兒，給郭樸送上了私人信件，希望他能夠繼續(xù)抗擊東南賊。

    同時還隱晦的提出，如果陜西實在守不住，郭樸只要將軍隊帶出陜西，李成梁會立刻安置他的軍隊，給他安排新的駐地。

    一方面開始在山西布置軍力，調(diào)動物資，暗暗準備。

    佟安就在這樣的背景之下，踏上了前往山西的路。

    這支新組建的山西新軍，主要目標就是面對陜西的威脅，不過這支軍隊的素質(zhì)，怕是要辜負李成梁的期望了。

    本來大軍這個月二十日就要開拔，但是拖拖拉拉到了下個月一日，物資還沒有準備齊全。

    這倒也不能責備這位戴大帥，這段時間京師的物資價格飛漲，很多軍工坊都已經(jīng)沒錢采購材料停工了，原材料運不過來，工人也拒絕上班，最后還是兵部東拼西湊，才給這支山西新軍湊齊了基本物資。

    佟安作為這支軍隊中的讀書人，被戴大帥任命為后勤參謀，負責大軍后勤工作。

    佟安這才意識到，做好后勤工作的難度有多大。

    和往日不同，如今行軍打仗后勤極為重要，根據(jù)東南的最新軍事理論，“誰能夠提前布置好戰(zhàn)場，誰就能贏得戰(zhàn)爭”。

    古時候打仗只需要武器、鎧甲、糧草就可以了，甚至很多時候打仗都可以沒有以上的一種或者兩種，有些軍隊糧草補給都靠搶劫，武器裝備也是隨便找點就能用。

    但是現(xiàn)在的戰(zhàn)爭不同了。

    當兵的沒有糧食，誰還陪著你打仗？而且不僅僅需要糧食，還需要其他補給品。

    東南那邊的標準，每名士兵在作戰(zhàn)的時候，每天除了必須三餐的糧食和rou菜以外，還要保證一包黃糖的補給。

    大明這邊自然負擔不起這樣的供應(yīng)，但是每天的食物還是要充足的。

    此外山西比京師要冷，士兵還需要冬衣，還要御寒的帽子，軍官還有御寒的手套。

    這些生活用品只是一部分，名目繁多的軍需才是最頭疼的。

    明廷由于裝備匱乏，所以整個軍隊使用的武器非常多。

    從刀槍這種冷兵器，到庫存的佛郎機炮，這其中一些歷史可以追溯到當年王陽明時期，也就是明武宗那時候鑄造的。

    也有新鑄造的火炮，還有一些和東南作戰(zhàn)繳獲的火炮。

    再加上從西洋商人那邊購買的西洋火炮，而這些火炮當中，又分成了西班牙商人從艦船上拆下來的艦炮，在明軍中被稱之為紅夷大炮的較為先進的火炮，還有西班牙商人當年在馬尼拉生產(chǎn)的以次充好的紅夷大炮。

    這些火炮的尺寸很多，需要炮彈的尺寸也不一樣，將這些火炮整編起來，簡直就是一個復雜的數(shù)學問題，而不是一個軍事問題。

    除了火炮之外，火槍也是種類眾多，需要的彈藥都不一樣，這些都需要進行詳細的計算，才能將合適的彈藥送到士兵手上。

    這些復雜的補給工作，都被交給了佟安這樣的軍隊新人，就算是他工作很努力，依然不可避免的出現(xiàn)差錯。

    不過這些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大明這邊彈藥不足的問題早就已經(jīng)困擾前線軍隊多日，很多軍隊的炮彈數(shù)量都不夠全力轟擊一天的，其實戴大帥對大家的要求，也就是帶著部隊平安抵達山西就行了。

    如此嚴重的后勤問題，也是李成梁不肯接受山蒿先的建議，只能用懷柔手段對待郭樸的原因。

    等到郭樸接到信的時候，郭定正好從京師返回了陜西。

    郭定表面上是商人，實際上一直在京師幫著郭樸打探消息籌備物資，是郭樸的心腹，所以郭樸立刻召集郭定進府，商討明廷的局勢。

    郭樸將李成梁的信件扔給郭定說道：

    “這是大將軍寫給我的私信，看來大將軍對我能守住陜西也沒有太大的期待，只是希望我保存實力，將軍隊帶去山西。”

    郭定看完了信件之后，連忙說道：“萬萬不可！”

    “大將軍這個人，對待下屬都是很涼薄的，前段日子為了削弱手下軍頭的軍權(quán)，還想要搞的將帥對調(diào)，最后還是大將軍的兒子李如松反對這才沒能實行下去。”

    “對自己的嫡系屬下都如此涼薄，時時刻刻都要防范，明公雖然和大將軍是兒女親家，但這本來就是政治聯(lián)姻，而大將軍有那么多兒女，也未必會因為這點關(guān)系而善待明公。”

    “況且就算是大將軍要善待明公，也絕對不會允許明公像如今這樣執(zhí)掌軍隊?！?/br>
    “我們?nèi)绻麕е婈犌巴轿?，那就是人為刀狙我為魚rou，我們是客軍，到時候補給都要靠大將軍，那時候想要對付明公，只需要一個手持圣旨的太監(jiān)就行了?！?/br>
    郭樸聽完也連連點頭，原本李成梁寫信過來，郭樸也是思考過這條退路的。

    帶領(lǐng)手下精銳撤去山西，這又能不背叛朝廷，也不用投降東南，還能繼續(xù)做自己的一方節(jié)度使。

    但是手下的軍官也表示了反對，他們的理由是陜西新軍的士兵都是本地招募的關(guān)中人，讓他們保衛(wèi)家鄉(xiāng)而戰(zhàn)，他們自然是愿意的，但是如果讓他們僑居到山西，那他們就會失去作戰(zhàn)意志，甚至會出現(xiàn)逃兵的現(xiàn)象。

    郭樸打定了主意，這個山西是去不得了。

    郭定繼續(xù)說道：“這封信應(yīng)該是大將軍的緩兵之計，大將軍對我們陜西早就有了心思了，陜西商鋪被查封，就有大將軍默許的意思在。”

    郭樸連連點頭，要不然那么多在京師用東南銀元的商人們，為什么李如柏專門抓郭定？

    要不是嘉靖駕崩，皇室大赦天下，陜西的產(chǎn)業(yè)就被李如柏吞了。

    一想到這里，郭樸就問道：

    “以君的看法，陜西能守住嗎？”

    第633章 軍功章

    “老熊！”李言恭驚喜的看到了熊況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