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定從京師返回之后，就擔任郭樸的幕僚，看著四面八方的情報，郭定每天都要忙到深夜。

    整個陜西人心惶惶，包括秦王在內(nèi)的陜西權貴們，都在抓緊時間打包行囊，隨時準備跑路。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一支商隊進入了西安城中。

    領頭的掌柜的叫做彭安，是個三十歲的青年文士，他進入西安城后卻不賣貨，而是打出了錢莊的招牌。

    這家外來的錢莊生意卻異常的火爆。

    第635章 西安諜戰(zhàn)

    之所以彭安的錢莊生意這么好，是因為他打出的錢莊名字是“郵儲銀行”。

    幾乎所有和東南做生意的商人都知道這家錢莊，這是當年東南驛站在港口碼頭設立的錢莊，主要負責各地商人的匯票業(yè)務。

    匯票就是在一家錢莊存下錢，然后通過驛站系統(tǒng)將票證傳到其他的錢莊，那商人就可以抵達目的地后，通過匯票直接從錢莊中取錢了。

    這減少了攜帶大量金銀趕路的風險，大大方便了商品的流通，從推出來以后就受到廣泛好評。

    之后商人們又發(fā)現(xiàn)，交易的時候直接用匯票交易就好了，直接將賬款劃撥到對方賬戶中，就連取錢存錢的業(yè)務都省了。

    郵儲銀行迅速成為各大城市的標配，就算不是東南的商人，也在郵儲銀行開戶交易。

    而因為這個背景，大明中的權貴們，或明或暗都在郵儲銀行有賬戶。

    彭安是蘇澤在南平養(yǎng)濟院收的弟子，這些年來彭安幫著蘇澤辦過報紙，收過稅，也曾經(jīng)當過兵，后來彭安選擇了加入郵儲銀行的金融體系中。

    作為郵儲銀行的籌建者，彭安在銀行體系內(nèi)的地位是很高的，這一次來西安他是主動請纓，因為他這次來不僅僅是為了銀行業(yè)務，更重要的是為了代表東南和陜西各界談判的。

    其實從彭安進入到陜西境內(nèi)以來，郭樸就已經(jīng)注意到他了，他也是大張旗鼓的開業(yè)的，但是陜西總督府衙門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睛的。

    仗已經(jīng)打到了這個地步上，其實斗爭反而已經(jīng)趨于緩和了。

    斗爭最激烈的時候，往往是雙方旗鼓相當?shù)臅r候。

    因為在旗鼓相當?shù)臅r候，中立的勢力將會決定力量的對比，所以在這種階段各種地下爭斗都是非常血腥的。

    但是等到了天下大局將定的現(xiàn)在，各地實力派都已經(jīng)是首鼠兩端，就算是發(fā)現(xiàn)了東南的間諜，要么是禮送出境，要么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喊打喊殺已經(jīng)很少了。

    當然，在帝國覆滅之前，也有一些狂熱的殉葬者要拉著別人一起死，這種事情在歷史上也是常見的，但任何理性的人都不會選擇這條路。

    所以彭安的身份郭樸知道，整個西安都知道，但是整個西安都將他當做一個開設票號的商人。

    彭安的身份是一個商人，自然也沒有人為難他，他開設票號，接受西安當?shù)貦噘F來存款，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就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局勢，一方面前方劍拔弩張，前線已經(jīng)開始軍事對峙，潼關區(qū)域開始堅壁清野和戒嚴，火藥味道都要沖出天際了。

    一方面西安這邊和和氣氣的，彭安每天穿梭于各種宴會中，和西安各階層的權勢者推杯換盞，互相試探口風。

    今天是仇元山組織的宴會，參加宴會的都是陜西軍隊內(nèi)高層的人士，還有就是陜西的社會名流，甚至連秦王世子都出席。

    甚至連舉辦宴會的地方，都是秦王府的一處別館，宴會上的菜肴都是東南最流行的新菜肴，用的餐具也都是如今東南最流行的掐絲描金瓷器。

    彭安暗中感嘆，就是杭州城內(nèi)最豪華的宴會，也比不過他今天參加的這場宴會。

    而在杭州舉辦這場宴會的花銷，肯定要遠遠低于在西安舉行宴會的花銷。

    果然，仇元山拉著一個年輕人說道：

    “這位是秦王世子，本次宴會我們都是沾了彭掌柜的光，這才享受到了宗王宴會的待遇。”

    年輕的秦王世子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體，他得意洋洋的問道：

    “聽說彭掌柜的曾經(jīng)做過蘇汝霖的弟子？不知道這大都督府的晚宴，比我的宴會如何？”

    仇元山的臉一下子難看了很多，這幫藩王子弟果然是酒囊飯袋，竟然問出這樣的問題。

    不過彭安沒有生氣，而是說道：“遠不如也！”

    秦王世子的臉上更得意了，他說道：

    “我這宴會的餐具到廚師都是從你們東南運過來的，光是這一套餐具就花費了一千銀元！”

    “這位大廚曾經(jīng)是杭州正店的掌勺，是我大價錢聘過來的！”

    “就連食材都是從你們東南快馬運過來的，這一盤海鮮就耗死了整整十匹上等的軍馬，這才能保證在活著的時候送到西安。”

    這下子就連彭安也驚訝了，他在進入陜西的時候，曾經(jīng)見過衣不蔽體的士兵們，也看見過陜西明軍殘破的城防和古舊的大炮。

    陜西背靠著隴右，本身也是不缺馬的，但是明軍的戰(zhàn)馬都是瘦弱的駑馬，就算是軍官也少有好馬。

    可秦王為了海鮮，竟然活活泡死了十匹上等的軍馬，彭安在杭州也參加過一些晚宴，但是從沒有這么奢靡的。

    秦王世子依然喋喋不休的介紹自己多么的奢靡，但是仇元山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等到秦王世子離開，仇元山將彭安拉到了一邊，看到四下無人這才低聲說道：

    “彭掌柜也看到了，這就是陜西權貴的樣子，軍中的情況也差不多，士卒根本戰(zhàn)意?！?/br>
    彭安不置可否，仇元山說道：

    “彭掌柜的，我是真心實意認為陜西守不住，想向貴軍投誠的?！?/br>
    彭安這才說道：

    “仇參軍，若是要投誠，那找潼關前的東南軍隊就行了，彭某只是一個商人，又怎么能在這種軍國大事上多嘴呢？”

    仇元山咬牙說道：“彭先生是大都督的高足，只要您愿意牽線搭橋，我們弟兄們絕對不會少了您的好處。”

    說完這些，仇元山就將一張匯票塞進了彭安的衣服中。

    彭安連忙拒絕說道：

    “并非是彭某不幫忙，只是東南報紙上都登了，只接受無條件投降。”

    仇元山的臉色有些發(fā)白，其實他早就有投降的想法了，但是如果不能談到一個好的條件，他又無法向手下的軍官們交代，這次晚宴接觸彭安，就是為了能讓彭安從中幫忙。

    不過這一次彭安也是帶領著任物來的，他低聲說道：

    “我們東南雖然不接受有條件投降，但是對于首義功臣還是不薄的?！?/br>
    仇元山的眼睛一亮。

    第636章 籌碼

    仇遠山代表的是陜西軍隊中的速降派，他們的主張是一場仗不要打立刻投降，他們對于戰(zhàn)爭沒有信心，更不愿意為明廷去效死，他們和仇遠山顧慮的一樣，都是投降以后待遇的問題。

    彭安微笑，其實對于一些最早投降的人，東南也不會苛責。

    比如陳以勤父子放棄抵抗速度很快，在河南攻克之后，他雖然作為前明官員被押到了南京受審，但是很快就就被宣判無罪。

    陳以勤宣布不再從政，但是他的兒子陳以勤卻得以進入南京國子監(jiān)讀書，追隨陳以勤的很多將領，只要沒有人命官司和欺壓百姓的惡行，最后也都得到了大都督的特赦。

    這種在改朝換代中已經(jīng)算是相當溫和的處理方式了。

    但這個也是針對陳以勤這一類本身風評不錯，而且投降比較干脆的人。

    前明貴州播州宣府使楊烈就沒有這么好運了。

    楊烈作為播州叛亂的首亂分子，在熊況第七旅征討的時候拒絕無條件投降，就算是最后也負隅頑抗，希望等待東南詔安，和以前一樣，利用楊家在當?shù)氐挠绊懥ΓＡ魲罴业母毁F。

    結(jié)果是，楊烈被熊況一舉攻破，包括楊烈和兒子，以及楊家在播州的勢力被連根拔起，全部押送到南京參與審理。

    這之后楊烈被判處了死刑，不僅僅是楊烈本人還是其在軍中任職的親族，全部因為各種罪行被判處死刑。

    播州楊家從唐末傳承至今的家里力量被徹底拔除，楊家控制的蠻族被打散分配到城鎮(zhèn)居住。

    除了楊家之外，跟隨楊烈作亂的土司也都被東南官府重刑處理。

    這些西南土司本來就比較野蠻，就像是楊烈本人性格暴躁，在酒醉的時候經(jīng)常毆打下人，被他打死的侍女就多達五人。

    還有些土司將整個部族視作是奴隸，竟然還有剝皮這種酷刑。

    還有些信仰藏地佛教的土司，為了供奉鬼神制作人皮佛像，又或者用奴隸的骨頭制作法器，總之各種殘忍的行為簡直罄竹難書，東南的報紙上連續(xù)報道了一個月，這些人被處死的時候，百姓都說東南廢除了凌遲是便宜這幫家伙了。

    那些地方性的叛亂，則由當?shù)毓俑畬徑Y(jié)，然后請大理寺復核行刑。

    這一次的行刑復核速度很快，百姓在秋后看到了這些曾經(jīng)叱咤一方土司和部族頭人們，被押送在縣城府城外斬首，紛紛拍手叫好。

    那些心中還有些心思的野心家，這下也被徹底嚇怕了，用大都督蘇澤的話說，西南近五年來不會再有大規(guī)模的叛亂。

    彭安連續(xù)參加了好幾場宴席，其中還包含郭樸大女婿寧遠組織的宴會。

    寧遠是緩降派，他的想法是通過戰(zhàn)斗之后再投降，通過戰(zhàn)爭來獲得更好的投降條件。

    寧遠的理論在陜西軍中也很有市場，之所以如今東南對待投降官員將領的態(tài)度越來越嚴厲，主要原因就是這些投降的人投降太快了！

    東南的兵雖然精，但是精銳兵力不多，供養(yǎng)精兵的成本也非常高，每一個士兵和軍官的損失，都是不可接受的。

    所以東南的將領作戰(zhàn)的風格，就是寧可使用武器彈藥來轟炸，也盡量減少前線士兵的損失。

    就是打不了硬仗。

    最典型的，就是當年在大沽炮臺一戰(zhàn)，蘇澤親自指揮作戰(zhàn)，當年的大將軍李成梁使用手里全部的寧遠鐵騎，換掉了東南不少精銳士兵。

    這一仗之后，東南有一年都沒有繼續(xù)動兵，而是在各地養(yǎng)精蓄銳。

    如今東南的力量已經(jīng)很強大了，但是一場慘敗依然會引起東南內(nèi)部的厭戰(zhàn)情緒，這時候再投降就可以爭取到比較優(yōu)厚的條件。

    寧遠還有一個沒有公開說的想法，那就是只要能夠打一兩場勝仗，就可以基于這個勝利去和明廷談判，從明廷那邊得到更優(yōu)厚的待遇。

    無論是更多的補給還是金錢援助，這些都可以為日后和東南談判作籌碼。

    基于這個想法，寧遠提出了集中力量打一到兩場漂亮的仗。

    所以比起仇元山，寧遠的態(tài)度更倨傲一些，但是這些緩降派也在不斷的派遣家丁和麾下商人在郵儲銀行存錢，也都說明了他們的態(tài)度。

    和這兩派的想法都不同，最近郭樸的兒子郭定方不斷在他的耳邊念叨，說的是明廷的另一種方案。

    然后郭樸將陜西的新軍帶到隴右。

    李成梁擔任大將軍后，在對待北方草原和西北異族的戰(zhàn)爭中，還是取得了一些勝利的。

    而隨著蒙古土默特部的衰落，明廷九邊的勢力也在擴張。

    如今甘肅地區(qū)的漢人勢力正在加強，而肅王所在的蘭州是目前隴右地區(qū)最強大的據(jù)點。

    郭定方是李成梁的女婿，李成梁通過女婿給郭樸的方案，是帶領關中的士兵西進，進入蘭州控制甘肅地區(q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