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很快神童唐挽鄉(xiāng)試落第的消息就傳遍了十里八鄉(xiāng)，成為了家家戶戶飯后的談資。讀過幾年書的老秀才少不得要拿著《傷仲永》來比對唐挽，就連知縣大人對唐挽的態(tài)度也冷了下來。

    唐挽著實消沉了一陣。那段日子，只有老師和師兄相伴。唐挽用了很久的時間才終于明白了一個道理：考試就是拼運氣，不能存著勝負(fù)心。一年之后，鄉(xiāng)試再舉，唐挽終于能以平常心來應(yīng)對這次考試，最終一舉得中解元。

    再然后，會試重開，她金榜題名。

    夜深的時候，唐挽偶爾想起這段經(jīng)歷，也會心存感謝。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伤⒉桓兄x那個給她磨難的人。如果有機(jī)會，她很想問一問白圭，當(dāng)初為什么讓她落榜。

    如今白圭就站在自己面前，可他卻絲毫不記得自己。唐挽怔忡半晌，突然覺得可笑。原來自己心中的泰山壓頂之痛，對他人來說不過輕如鴻毛。

    “匡之，這位是欽差大人，都察院左都御史白圭白大人?！崩盍x喚道。

    唐挽回過神來，上前行禮：“學(xué)生唐挽，見過白大人?！?/br>
    白圭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驚詫。

    第30章

    “這位……”白圭看著唐挽, 似乎想起了什么, 問道，“就是上一科的探花郎吧。”

    唐挽還以為他記起了自己。聽見這話, 不免有些失望。

    蘇州府眾官員卻不忘適時地拍一拍唐挽的馬屁, 也給自己長臉。不知是誰說道：“探花郎青年才俊，亦是我蘇州府中流砥柱，眾官員的楷模啊。”

    白圭捻須而笑，道：“探花郎才華卓絕, 老夫面前不必以學(xué)生自居?！?/br>
    他是當(dāng)真不認(rèn)得自己了？

    不認(rèn)得便罷，唐挽并不愛在這些小事上糾結(jié)。于是說道：“同僚謬贊, 蘇州府的中流砥柱、定盤之星, 當(dāng)是知府大人?！?/br>
    眾人紛紛稱是。

    見唐挽進(jìn)退有度，李義很是受用, 對白圭道：“大人一路勞累, 還是早到館舍安置，晚上下官做東為大人接風(fēng)?！?/br>
    白圭但笑不語，在眾官員的陪同下入城而去。

    唐挽與李義頗有默契，皆不著痕跡地落后一步，并肩而行。唐挽低聲問道：“大人，這欽差是來查什么的？”

    “有人在皇上面前參了我一本, ”李義目光陰沉, “咱蘇州府出了內(nèi)賊了?！?/br>
    唐挽心頭一驚, 原來是馮楠的折子已經(jīng)有了動靜, 可為何沒有他的消息？唐挽到底年輕, 臉上沒繃住，驚訝的神情已蔓延在眉眼間。然而這份驚訝在李義看來，是被他所說的內(nèi)賊的事驚到了。

    “這段時間你盯緊了欽差，看看府里誰和他有交往。須得盡早把這賊抓出來。”李義吩咐道。

    唐挽立即收斂神色，點了點頭：“是否也要通知玄機(jī)，這段時間閉門謝客？”

    李義略一沉吟，道：“也好，你最近也少去見她。欽差代行大檢之責(zé)，吟風(fēng)弄月，于官德有損?！?/br>
    唐挽低頭稱是。

    晚間的酒宴設(shè)在宜賓樓。設(shè)想中的府衙眾官員都沒有到場，敬佩末座的也只有唐挽與汪世棟二人。雅間也不大，剛好可以坐四個人。人少了，桌子也就小了，距離自然就拉近了，說起話來也更隨意。李義這場接風(fēng)宴的目的，就是要好好和這位欽差大人交交心。

    菜是蘇州本地的小炒，清淡可口，很合白圭的心意；酒是宜賓樓自釀的梨花白，唇齒留香，也得了白圭的稱贊。好酒好菜，必要多飲幾杯。酒喝到位了，也就有了聊天的興致。

    “聽說大人前段時日巡查八府，頗有斬獲?！崩盍x說道。

    白圭擺了擺手，道：“本來今年都不打算搞了。我年紀(jì)大了，殺人的刀煞氣太重，拿不動了。可是地方上那群不長眼的就是不讓我清凈。夏天寧夏水患，一個布政使帶著幾個府私吞賑災(zāi)糧款，那流民都把京城給圍了，驚了圣駕。再加上去年福建科考舞弊，搞得烏煙瘴氣的。云川已現(xiàn)了小股流匪造反。內(nèi)閣也是沒了辦法，這才讓我出來殺幾個貪官，平平民憤?！?/br>
    談社稷若嘮家常，殺貪官似切瓜菜，治大國如烹小鮮。白圭這一番話的維度之高，非座上三人可以企及，于是紛紛陷入沉思：

    李義想的是，不知道他人殺夠了沒有，來我蘇州府是否也會動刀子？

    汪世棟想的是，蘇州上有知府下有主事，他賦閑這半年什么事都沒參與過，殺誰也不該殺到他頭上。

    唐挽想的是，既然殺貪官不過是為了平民憤，意思意思而已。那此番查蘇州，目的又是什么？這盤根錯節(jié)的腐敗關(guān)系，真能做到連根拔起么？

    三人三種心思。白圭的目光淡淡掃過，已將一切盡收眼底。他吃了一口菜，道：“人都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杭州我是去過了，蘇州還是頭一次來。幾位，明日若得閑，陪我一道在蘇州城里轉(zhuǎn)轉(zhuǎn)??？”

    “啟稟大人，這暮春時節(jié)，正是蘇州一年最好的時候，真該好好走一走?！蓖羰罈澾@個本地人最有發(fā)言權(quán)，“只是下官年紀(jì)大了，腿腳不好，明日恐怕不能敬陪，還請大人見諒?！?/br>
    “自然?！卑坠缈聪蚶盍x和唐挽，道，“你們兩個年輕人，可不能躲懶啊?！?/br>
    李義正愁找不到理由帶白圭游山玩水，立即便應(yīng)承下來。唐挽也欣然同意，想著可以尋機(jī)會問一問京城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