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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不良臣[科舉]在線閱讀 - 第45頁

第4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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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白圭在督察院干了三十年。所經(jīng)手的案卷, 所斬殺的貪官, 不上千也成百了。

    他有的時候會想,天底下哪兒來的這么多貪官呢?野草一樣, 斬不盡, 殺不絕。

    年輕的時候,白圭也是一腔燎原火,要除暴安良,保社稷平安。

    年紀(jì)漸長, 他恍然大悟,其實這些貪官才是社稷的基石。

    他們也不是生來就是貪官的?,F(xiàn)在的朝廷蠹蟲, 往前看十幾二十年, 也都是風(fēng)華正茂的少年郎。

    比如李義。白圭初見他的時候,真心覺得這是一個有上進(jìn)心的好后生。

    再比如唐挽, 小小年紀(jì)就展露崢嶸, 是個不可多得的棟梁之才。

    那后來怎么會變成了貪官呢?

    手中的權(quán)勢,兜里的銀票,懷中的美人。侵心蝕骨,最為致命。

    大勢如此。所有人都貪,那不貪的人,反而成了異類, 寸步難行。

    人皆從眾。沒有人愿意當(dāng)異類。

    八年前, 廣西貢院的油燈下, 白圭親自執(zhí)筆劃掉了唐挽的名字。十二歲, 實在太小了, 如何抗得過誘惑?如何受得住挫折?再等等吧,等她年歲大一些,等她明白了自己的責(zé)任和擔(dān)當(dāng),再入官場不遲。

    可白圭終究還是沒能攔住。如今的唐挽已經(jīng)是李義手下最得力的干將。搜刮民財,套利府庫,都是一把好手。她的才華,終究沒有用到正路上。

    這委實令人扼腕嘆息。

    “雷霆雨露,莫非天恩。唐挽對大人心懷感激?!逼恋脑?,唐挽從不吝惜。即便她心里并不作如是想。

    白圭微微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又將眼閉上,道:“你不感激我。你都不肯問一問,當(dāng)初我為何使你落榜?!?/br>
    這么說,當(dāng)初的落榜就真是白圭所為。此事雖然過去已久,但仍讓唐挽心存不甘。唐挽抿唇,問道:“為何?”

    白圭卻不回答她,只是閉目靜坐。唐挽好似在火上煎烤,每一須臾都焦灼萬分。她太想要一個答案了。

    沉默許久,白圭開口道:“我記得你和馮楠是同年的進(jìn)士??上嘧R么?”

    一個狀元一個探花,一同領(lǐng)過瓊林宴的,豈會不相識。唐挽早就想知道馮楠的消息,此時的心情更如烈火烹油,再也維持不了面上的平和,急急問道:“馮楠如何?”

    白圭又看了唐挽一眼。這一眼,便將她白紙一般看了個通透。白圭心下了然,蘇州府內(nèi)給馮楠暗通消息的人,應(yīng)該就是唐挽了。

    倒還算一個好后生。只是可惜,一個個的空有一片丹心,卻沒半分手腕。被人百般利用,險些搭上性命,尚不自知。

    其實蘇州府這個爛攤子,白圭本不想摻和。偏偏閆炳章和徐階犯了他的忌諱。一個首輔,一個次輔,斗就斗吧,可不該殘害這些后生。

    “馮楠被參了勾結(jié)地方官弄權(quán)瀆職?,F(xiàn)在已停了職,等督察院問話?!?/br>
    “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唐挽跪坐起身,如果不是因為馬車太矮,她恨不能站起來,“大人,馮楠沒有!”

    “你如何知道他沒有,”白圭目光銳利,看著唐挽,“他勾結(jié)的人,是不是你?”

    “我們……”

    唐挽剛要開口,白圭厲聲道:“你好好想清楚。你們兩個,到底有沒有勾結(jié)?!?/br>
    我們兩個,有沒有勾結(jié)?

    唐挽坐在書案前,將這句話想了又想。雙瑞和喬叔站在門外,看著唐挽就這么從黃昏坐到掌燈,再從掌燈坐到深夜。一動不動。

    “喬叔,公子該不會是中邪了吧?”雙瑞小聲問道。

    喬叔搖搖頭:“是遇見難事了。”

    “有什么難事說出來,咱們也幫著想想啊,”雙瑞蹙眉道,“就這么坐著可怎么是好,飯也不吃的。”

    喬叔對這番景象已見怪不怪。多少個日夜,他跟隨的那位公子也是這樣,枯坐到天明,一頭青絲都熬成白發(fā)。喬叔說道:“以后的難事還有很多。我們不要擾她,門外伺候就是。”

    雙瑞只得點點頭,應(yīng)了。

    府前街,聽風(fēng)觀。

    李義別了白圭唐挽,便直往玄機這兒來。玄機似乎也早有預(yù)料,煮茶的器具都沒收,仍坐在廊下,悠然自得地烹著茶。

    李義身邊美女無數(shù),可他只對玄機多一分信任倚重,無非就是因為這個女子實在通透聰明。

    于是入席落座。黃昏的光影下,女子烹茶的側(cè)臉顯得尤為溫婉動人。她微微低著頭,頸子勾出一個美好的弧度,讓人心生憐惜。

    “白大人竟已認(rèn)不出我了,”她苦澀地笑,“聽我父親說,我剛出生的時候,他還曾抱過我?!?/br>
    煮沸的水頂著銅蓋,白霧蒸騰迷糊了視線。玄機輕嘆一聲,道:“愿達(dá)哥哥,我想我爹爹了?!?/br>
    此情此景,李義的心也仿佛壓了一塊石頭。他有許多年沒有聽她喚過自己“愿達(dá)哥哥”了,心中一動,便道:“凌霄,過去的都過去了。往后,我會好好待你的。”

    玄機幾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抬起頭,兩行清淚倏然落下。她向李義靠過來,像是一根無依的浮萍,尋求一個滯留的港灣。李義便張開手臂,將她輕輕攬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