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劉貴妃，也倒還好，無非是為了留個人質(zhì)脅迫唐挽, 凌霄也沒有性命之憂?？扇绻腔屎蟆顷愅挠媱潱峙乱呀?jīng)敗露了。

    陳同若死, 劉貴妃也定然是保不住的。

    卻也不一定, 以如今陳同的實力, 皇后也輕易奈何不得他。

    唐挽不敢睡, 她一直在等內(nèi)/廷的消息。直到守夜宮人打過了三更，也沒有任何動靜。

    唐挽迷迷糊糊地開始做夢, 分不清是真是假。她夢見了當(dāng)初在裕王府的時候, 尚未登基的皇帝坐在窗前，向往地看著窗外的無邊美景。他說：“先生，經(jīng)世致用的學(xué)問我不懂。我以為人間樂趣，不過在這四時之景中?！?/br>
    轉(zhuǎn)眼間天地又變了。大殿陰森的角落里, 皇帝的臉混沌扭曲。他爬在地上, 向著唐挽伸出手：“先生，救我！”

    唐挽猛然驚醒, 恰在此時, 門外傳來腳步聲。

    “誰？”唐挽問。

    “唐閣老, ”小太監(jiān)立在窗外，“陳公公請您速去乾清宮?！?/br>
    天是暗沉的青色。月亮已經(jīng)落下，太陽尚未升起，正是黎明最黑暗的時刻。唐挽跟在小太監(jiān)身后快步穿過夾道，冷肅的風(fēng)穿心而過，她盡力裹緊外袍。

    乾清宮的后殿已近在眼前，里面透著昏暗的燭光。唐挽抬手推開殿門，悠長又嘶啞的“吱呀”聲響，讓大殿里的人都悚然一驚。

    唐挽跨步而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倒在地上的李皇后。

    她的身上是常穿的那套明黃褙子，雪白的羅裙外翻，凌亂而慘烈。她背對著大門躺著，發(fā)髻松亂，玉頸上還纏著陳同的腰帶。

    唐挽的心猛地一懸。她知道陳同會有所動作，卻沒想到他居然這么大膽，竟然親手勒死了皇后！

    陳同低身將那腰帶抽回來，系回自己腰間。床上，皇帝躺在那兒。重重錦帳遮擋，只能看見蓋著羅被的下半身，一動不動的。床腳處，凌霄攙扶著劉貴妃立在一側(cè)，她看見唐挽，烏沉沉的眸子閃過一道光。

    劉貴妃的面色蒼白得近乎透明，眸光卻透著狠厲。

    不難想象在剛剛過去的夜里，這間大殿內(nèi)發(fā)生了怎樣慘烈的事實。一夕之間，大庸朝帝后雙雙殞命。一個司禮監(jiān)的太監(jiān)，竟然反手就換了天。

    可笑的是，深宮里這些陰謀齷齪，卻要內(nèi)閣來粉飾太平。

    “陳公公，這是怎么回事？”唐挽垂眸問道。

    陳同將腰帶系好，說道：“陛下夤夜歸天，李皇后殉情而死。請?zhí)崎w老草擬遺詔，扶太子登基?！?/br>
    ……

    徐階得到消息的時候，朝陽已經(jīng)在皇宮的屋脊上露了頭。前來通報的小太監(jiān)態(tài)度恭順：“陛下急詔徐閣老入內(nèi)覲見?！?/br>
    陛下醒過來了？徐階心頭一喜，吩咐道：“去直廬喚唐閣老與我同去。”

    小太監(jiān)低身道：“陛下單獨召見徐閣老，特意囑咐了不可有旁人，”小太監(jiān)頓了頓，又補充道，“這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br>
    徐階不疑有他。起身將朝服穿戴完畢，跟著小太監(jiān)往內(nèi)宮去。一路走來，卻覺出些不尋常來。

    今日上值的太監(jiān)似乎特別多，往常走半天才能遇見兩個，今天走不了幾步就能看見一群。他們四五個人成群結(jié)隊，神色匆匆，不知要去做什么。徐階從沒有見過這么多太監(jiān)。在他的眼里，這些太監(jiān)就像宮城里的耗子，隱身于各個宮室的陰溝中。

    那是什么原因，能讓陰溝里的耗子盡數(shù)而出？身后的宮門緩緩關(guān)閉，延綿的吱呀聲響，打斷了徐階的思索。此處已到了安上門了。徐階猛然回過神來，好像這一路每經(jīng)過一道門，都會在他身后關(guān)上。

    徐階心頭一凜，腳步便慢了下來。強風(fēng)過境，草木蟄伏；地震將至，百獸離散。他在朝中幾經(jīng)風(fēng)雨，眼前的種種征兆都指向一個結(jié)果。徐階定了定心神，到了這個時候，想要轉(zhuǎn)身回去已經(jīng)不可能了。前方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他也得硬著頭皮迎上去。

    太陽升起來了，萬道金光，照得徐階的眼睛花了花。他站在乾清宮臺階下，仰頭望著那通天的石階，微微嘆了口氣。太高了，他就要爬不動了。

    徐階突然想到了尚在直廬中的唐挽。他有些后悔，昨夜應(yīng)該讓唐挽出宮去。那個孩子最機靈，當(dāng)能想到策應(yīng)的辦法。

    然而沒過多久，徐階就在乾清宮的正殿里看到了唐挽。

    此時她正坐在桌案之后，手持毛筆刷刷點點。陽光透過大門打開的縫隙照在她身上，唐挽抬起頭，瞇了瞇眼睛，喚道：“老師?！?/br>
    徐階有些驚訝：“匡之，你……”

    “徐閣老請進吧?！本故莿①F妃的聲音。

    徐階走入殿中，那一道光亮便隨著殿門的關(guān)閉緩緩消失了。大殿內(nèi)燃著未燼的燭火，暗紅的蠟油順著燭臺滴落，凝聚成一個小山丘。劉貴妃高高坐在上首。今日的她，面容蒼白，少了幾分柔和謙遜，多了幾分凜然氣勢。

    “老臣，拜見貴妃娘娘。”

    徐階抬起頭，就見陳同立在劉貴妃身側(cè)，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此時情勢如何，已經(jīng)再清楚不過了。陳同已徹底倒向了劉貴妃，而劉貴妃又是太子的生母。這后/庭，恐怕已是劉貴妃的天下了。

    此時唐挽站起身，走到徐階身邊，低身對劉貴妃說道：“娘娘，臣已經(jīng)寫好，請您過目?！?/br>
    “先請徐閣老過目?！眲①F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