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挽覺得，這個人溫柔起來，還真是要命。

    明月皎皎。唐挽立于廊下，仰頭望著那一輪月色，回想起下午和元朗聊過的話。如今的局勢，比自己父親當年的處境要好了太多。皇帝年幼、宗室衰微、內(nèi)閣齊心，這些可遇而不可求的條件都鋪陳在她的面前，慫恿著她，鼓動著她。不必再等了，眼下就是最好的時機。

    雙瑞穿過寶葫蘆門走進來，就見唐挽負手立在那兒，眼中都是光亮。

    “公子。”雙瑞喚道。

    “怎么了？”唐挽問。

    雙瑞一笑，道：“今兒琉璃廠博古齋的掌柜給送來一樣東西，您看看？”

    雙瑞說著，將那檀木盒子打開。美玉在月色下散發(fā)著溫潤的光輝。

    唐挽蹙眉，心想這是要強買強賣了。也罷，她已經(jīng)錯過了一回，不想再錯過了。

    “你去跟夫人支一千兩銀子，給人家送過去。”唐挽道。

    雙瑞一愣，說道：“那掌柜的說已經(jīng)付過錢了，人都走了。”

    “付過錢了？”唐挽揚眉，腦中靈光一閃，繼而笑起來。她就知道下午不是平白無故遇上的。

    “留下吧?！彼龑⒚烙裎赵谡浦?，溫涼的觸感恰合心意。就像那個人，溫和謙遜，光芒內(nèi)斂，萬分妥帖。

    第169章

    建成元年八月, 朝廷內(nèi)掀起了一場“尚禮尚賢”的風潮。由翰林院主導, 國子監(jiān)協(xié)助，選出數(shù)十位當代頗具名望的名士大家, 授予國子監(jiān)大學士稱號, 派往地方書院講學，俸祿同正四品。同時對已經(jīng)過世的數(shù)位學者進行追敬，盧焯就在其列，追贈謚號“文正”。

    圣旨是在京郊盧焯的墳墓前宣讀的。那一日天上飄著細雨, 學生們從四面八方趕來，緬懷追憶。有眼尖的學生在人群里發(fā)現(xiàn)了戴孝的唐挽, 繼而發(fā)現(xiàn)了她身邊一身孝服的美貌婦人。便有流言四散傳開, 唐挽的夫人盧氏，正是盧文正公的遺孤！

    追加而來的圣旨很快就印證了這個傳言。盧凌霄出身名門、德才兼?zhèn)? 特封為四品淑人。其夫唐挽官復原職, 加授文淵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盧凌霄隨夫晉一品誥命，賜鸞錦三鳳袍。

    這個消息迅速成為了京城百姓茶余飯后的談資。之前那些說唐挽被美色所迷的人，立馬換了另外一種調(diào)調(diào)：“怪不得之前唐閣老寧肯丟官都不肯休妻，原來這唐夫人竟是這般有來歷的?！?/br>
    也不乏有人泛著酸：“別的人家都是丈夫能耐大。唐挽這，好么，夫憑妻貴啊！”

    又有陰謀論者分析道：“唐挽重返內(nèi)閣, 必將和謝閣老爭奪首輔之位。想必內(nèi)閣又要掀起一陣風浪?！?/br>
    此時, 蕭條了半年之久的唐府門前, 卻是一片繁華景象。天剛蒙蒙亮, 前來拜訪的官員就在門前排起了長隊。車馬聲、人言聲, 喧嘩吵鬧。唐挽即將歸朝，所有人都不想錯過這最后的示好機會。

    誰是真賀喜，誰是假巴結(jié)，唐挽心里有數(shù)。她吩咐雙瑞，來客一律不見，禮物也一律不收。她躲在后院，讀書喝茶，樂得清閑。

    雙瑞辦事一向是靠譜的。唐挽說不收賀禮，果真人家怎么抬過來的，他還讓人怎么抬回去。大門外人潮洶涌，卻誰都進不了她的院子。

    除了他們。

    “瞧瞧，這人竟躲在這兒呢！”沈榆一行從角門進來，就見大槐樹下鋪了張席子，唐挽和凌霄正在樹蔭下烹茶納涼。

    “我說匡之啊，來你家一趟可真不容易。我們這一路都跟做賊似的，生怕被人認出來。”馮晉陽搖著扇子說道，“我倆倒還好，關鍵是元朗。這么大個兒，可不好藏呢?！?/br>
    唐挽一瞧，果然這三人都是一身粗衣布鞋，要多低調(diào)有多低調(diào)?？尚Φ氖窃示尤贿€戴了一個寬檐斗笠，遮著半張臉。唐挽噗嗤一聲笑出來：“這又沒下雨，你戴什么斗笠啊。不是更引人注意嗎？”

    元朗抬手將斗笠摘了下來，黑著一張臉說道：“我就說不戴，他倆非讓我戴?！?/br>
    沈榆和馮晉陽聯(lián)手坑了一把元朗，居然還坑成功了，自然十分得意。

    “你家后院安全么，可別傳出去了?！鄙蛴艿?。

    唐挽一笑：“放心，只有凌霄和雙瑞能進來。”

    這么多年風風雨雨，幾人早已深諳皇權(quán)制衡的心思。唐挽和元朗關系再好，明面上也要擺出一副劍拔弩張的架勢。目前的內(nèi)閣還不具備與皇權(quán)一爭的實力。只能先麻痹了太后，再徐徐圖之。

    他們一到，盧凌霄便主動往后堂回避。四個人都脫了鞋子在草席上落座。細碎的陽光穿過樹葉射下來，如同浮生幻影，在人衣袖間流連。

    凌霄烹好的茶還剩了半壺。唐挽執(zhí)著銅勺給人分茶，道：“你們怎么今天過來了？”

    “聽說你窮得都揭不開鍋了，特意來接濟接濟你?！瘪T晉陽說著，將身上的包袱遞給唐挽，道，“一套新官服，你看合不合身?！?/br>
    果真是一套緋色官衣，云鶴錦的補子上繡著振翅欲飛的仙鶴。唐挽瑩白的手指在布料上細細摩挲，含笑道：“我還缺一雙官靴，你不給一起包辦了？”

    馮晉陽一愣，搖頭苦笑：“好好一個人，這就給窮瘋了?！?/br>
    四人談笑中，凌霄又來給他們添茶。唐挽囑咐要準備四個人的午飯，凌霄應了，便退了下去。

    “我說匡之，你這么大個后院全靠弟妹一人張羅，也太辛苦了?！鄙蛴艿?，“下人不放心的話，再添一房妾室，也能幫襯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