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林仙鶴不怕人看，在桂霞大?娘目光注視之下，一口米飯一口菜，愣是吃了三大?碗米飯，最后又盛了一碗米湯溜縫。

    桂霞大?娘大?嘴微張，“閨女，你還真能?吃得下去！比個壯小?伙子都能?吃！”

    林仙鶴：“也是您做的飯菜好吃?！?/br>
    這?話可不虛，豬rou酸菜粉條味道絕了。酸菜是東北酸菜，很?純正的發(fā)酵出來的酸味，極為正宗，米飯也好吃，很?暄軟、勁道，料想這?些飯菜陳啟東肯定沒吃過，倒是值得開三個小?時的車，專門過來品嘗。

    桂霞大?娘更?高興了，吃得一干二凈的餐盤就是對廚師最好的褒獎，她挺直了胸脯說：“酸菜是我自?己糟的，豬是自?家養(yǎng)的，粉條也是自?家下的，能?不好吃嗎！”

    林仙鶴認同地又夸獎了她幾句，結了飯錢，問了魯大?娘家的住處。

    桂霞大?娘將飯錢揣進口袋里，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熱心?地說：“我?guī)氵^去，咱們村里沒有門牌號，不好找?！?/br>
    說著，她也不鎖門，只把店門虛掩上，就帶著林仙鶴走。

    “您不鎖門？”

    “不用鎖，咱們村不丟東西?！?/br>
    林仙鶴跟著桂霞大?娘在村子里七拐八拐的，路上遇見?不少在墻根底下坐著曬太陽的老人，還有打撲克的年輕人，一雙雙或好奇，或驚訝的目光齊齊朝著林仙鶴看來，桂霞大?娘逮誰跟誰介紹，說她是魯大?娘家豫南省那邊的親戚。

    鄉(xiāng)親們紛紛跟她打招呼，林仙鶴只能?尷尬地對著人家笑，微冷的天氣里，她出了一身的汗。幸虧村子里人家少，不然兩人可能?走到天黑都走不到魯大?娘家。

    終于，兩人在一處新翻修不久的院子前停下，是個兩進的院子，外?面這?一進應該是沒住人，空空蕩蕩的，院子里用水泥鋪平，晾著幾件衣服。

    桂霞大?娘朝著院子里面大?喊：“她大?娘，家里來客人了！你豫南那邊的親戚來看你了！”

    林仙鶴用腳尖挫著黃土地面，再一次后悔讓桂霞大?娘給她帶路，這?一嗓子，恐怕整個小?村子都能?聽見?。

    整個村子的人都能?聽見?，屋里人自?然也就聽見?了，很?快，從屋里走出來一位七十來歲，身穿老式偏襟小?褂，花白頭發(fā)一絲不茍，在腦后梳成個小?髻的干瘦老太太，尤有神?采的目光落在了林仙鶴身上。

    林仙鶴對她笑了笑，道了聲：“魯大?娘您好?！?/br>
    魯大?娘打量了她一番，問：“你是豫南來的？”

    林仙鶴瞧瞧桂霞大?娘，她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只好硬著頭皮點點頭。

    魯大?娘：“外?面怪冷的，先?進屋再說?！?/br>
    林仙鶴應了一聲，跟著魯大?娘往屋里去。

    眼看著桂霞大?娘也邁開腳步跟著進來，魯大?娘轉(zhuǎn)頭，說：“家里來客人了，明兒找你聊天去?！?/br>
    桂霞大?娘這?才停住腳步，倒也不生?氣，說：“那我先?回了，店里頭碗還沒刷。”

    林仙鶴松口氣，跟桂霞大?娘揮揮手，跟著魯大?娘進了右手邊的屋子，屋子很?大?，也是火炕。

    “大?娘，其實我……”

    “先?坐，我跟你沏點水。”魯大?娘打斷了她的話。

    林仙鶴忙說：“您別忙了，我不渴，剛在桂霞大?娘店里頭喝了?！?/br>
    魯大?娘便也不忙了，在炕沿上坐下，林仙鶴便也坐了下來。

    “你不是來串親戚的吧？我們家在豫南是有親戚，不過沒你這?么大?的孩子?！?/br>
    林仙鶴手指頭捏住剛剛在路邊撿到的光滑小?木棍，不自?覺地轉(zhuǎn)動起?來，承認說：“是的，我不是您家親戚，是想找您問些事?情的，因為不想被別人知道，所以撒了慌，說是來探親的?！?/br>
    魯大?娘點點頭，并沒有用因為她撒謊而有所不快，“你來問什么事?情？”

    林仙鶴清了下嗓子，說：“是十年前的事?情，91年的8月6號，您是不是在家里頭幫一個女人接過生?？”

    魯大?娘皺了眉頭，思索了好一會兒，說：“是有這?么回事?，但具體是不是91年，是不是8月6號，我就記不清了。你是誰，你問這?干什么？”

    她當了一輩子接生?婆，還是頭一次在自?己家里給人家接生?，這?是很?忌諱的事?情，可是那時候，那個外?地女人已經(jīng)破了羊水，趕她走無?疑是一尸兩命，再加上那個女人拿出了五千塊作為報酬，那可是五千塊啊，頂上全家人好些年的收入了，她二話不說，讓家里人把一直沒住人的西屋收拾出來，當做了產(chǎn)房。這?件事?情，她估計到死都不會忘記的。

    只是，都過了十年了，怎么突然有人過來問這?件事?？

    她渾身充滿警惕地盯向林仙鶴。

    林仙鶴卻沒有懼怕，魯大?娘雖然不如桂霞大?娘那么問一答十的，但也沒有拒絕交流，沒有隱瞞推說不知道，這?就是個很?好的開端。

    她右手放在身側玩著小?棍子，回答說：“我叫林仙鶴，是受人之托想了解下孩子的情況?！?/br>
    魯大?娘：“是孩子媽讓你來的？”

    林仙鶴猶豫了下點點頭。

    魯大?娘嘆口氣，目光悠遠，好似一下子想起?好多事?兒，“這?都過了十年了，咋又想起?問孩子了？唉，她也是可憐，當初孩子生?下來，她一眼都沒看著，就讓抱走了。她連月子都沒做，就被兩個男人抬走了，走的時候哭的啊，那個男的也不知道是她什么人……”

    魯大?娘說到這?里，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了，忙住嘴，碰上林仙鶴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說：

    “既然你過來一趟，我就跟你說了吧，孩子過得很?好，雖說不是大?富大?貴，但父母雙全，對她也好，她不知道自?己是被抱養(yǎng)的。”

    “孩子是我?guī)椭业娜思?，按照咱們這?邊的規(guī)矩，孩子送出去了，從此之后就不再聯(lián)系，不再相認。你回去告訴孩子媽一聲，不管當初遇上多難的事?兒，有啥不得已的理由，既然孩子都送走了，就別來打擾孩子。孩子真要說懂事?也懂事?了，說不懂事?還是不懂事?的年紀……這?樣對大?人對孩子都好。”

    林仙鶴也覺得魯大?娘說得有道理，不過她還是再次確認，說：“大?娘，您確定孩子在現(xiàn)在的家庭里過得好嗎？現(xiàn)在上幾年級了，家里頭幾個孩子，養(yǎng)父母都是做什么工作的？”

    魯大?娘不打奔兒地一一回答了，從她的回答中可以看出，她對孩子現(xiàn)在的家庭情況非常了解，甚至能?夠經(jīng)常見?到。

    林仙鶴小?心?翼翼地提出：“我能?不能?去看一眼孩子，遠遠看一眼就行。”

    魯大?娘眉頭立刻皺起?來，說：“你這?孩子，我說了這?么多，你沒聽懂嗎，如果真是為了孩子，就別去打擾她，被孩子知道了，對誰都沒有好處。我瞧著孩子媽那穿的戴的，還有帶了幾個保鏢的架勢，就不是一般人，當初不要孩子了，不是養(yǎng)不起?，而是不能?養(yǎng)，咋地，十年過去了，就能?養(yǎng)了？那人家養(yǎng)父母白給你養(yǎng)十年孩子了？事?兒不能?這?么干！”

    魯大?娘雖然親自?給梅芳芳接生?，卻并不認識她是誰，年紀大?的人對影視圈不關注，也不會把當初那個浮腫、蠟黃、虛弱、丑陋的臨產(chǎn)婦人和電視上光鮮亮麗的明星聯(lián)想在一起?。

    雖然魯大?娘說得不好聽，但林仙鶴覺得她的話很?有道理，但是她并沒有想要打擾孩子，更?不會告訴她真相，只是遠遠看一眼，確定她確實過得好就行了，畢竟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大?娘，我們不帶走孩子，也不告訴她真相，我只是想要看她一眼?！绷窒生Q放低了語氣懇求著。

    魯大?娘卻強硬地不肯答應，說：“這?些年，我見?過的也不是一個兩個，見?一面就想見?第?二面，第?三面，然后就想帶孩子走，覺得孩子大?了，最難帶的時候過去了，不用擔心?夭折，也能?干活了，就想來摘桃子！呸，想得美，我可留著當初按了手印的切結書，保證了以后再也不找孩子，不跟孩子聯(lián)系！”

    魯大?娘越說越生?氣，竟然讓她想起?，當初是讓那個男的簽了保證書的，當時就下地，翻箱倒柜地找當時留存下來的文?件，她記得當時是從大?孫子的田格本上撕下了一張紙，那個男的用隨身帶著的鋼筆寫下的。

    可是十年了，那張切結書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林仙鶴見?魯大?娘真急了，不敢再惹她，連忙安撫：“您別找了，我知道當初有這?么回事?，孩子媽也是承認的?！?/br>
    魯大?娘轉(zhuǎn)頭，橫眉立目，說：“承認什么？要是講信用，你就不會來！”

    話說到這?份上，林仙鶴沒什么可說的了，也怕自?己再留下去，真把魯大?娘惹出個好歹來，只好說：“大?娘，我先?走。我真的只是想要見?一面，確認下她好不好就可以的，不是要相認，也不是打擾她的生?活?！?/br>
    說完，她就急匆匆地走了。

    第76章 見到

    回程的時候路熟悉了, 林仙鶴只花了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便回了家。

    她沒進家門，將車停在小?區(qū)里，便直接去吃了晚飯, 然后去附近的網(wǎng)吧上網(wǎng)，她跟梁迎春約好了的。

    她“互聯(lián)”上線的時候，梁迎春的頭像已經(jīng)亮了, 正在不停地跳躍著。

    點開?來之后, 新的信息立時跳出來, 問她在不在。

    林仙鶴回了個“在”，問梁迎春《宋宮遺恨》殺青了沒？

    梁迎春回答說，這周殺青，下周她就可以?離開?橫店了。不過黃啟明?導演的《書劍恩仇錄》也會在橫店這邊拍, 所?以?她租的房子準備留著, 算是個落腳的地方。下周, 她會回到燕市，來參加電影《紅拂女》的試鏡。

    《紅拂女》就是梅芳芳即將擔當女主?角參演的電影, 已經(jīng)對外宣布了這個消息，而梁迎春也已經(jīng)接到了劇組的試鏡通知。正好處于《宋宮遺恨》和《書劍》兩?部?戲的空檔時間，簡直像是為她量身?定做的一樣?。

    在收到劇組通知之前, 林仙鶴就告知她這件事兒, 那?時候梁迎春就追問林仙鶴是怎么拿到這個角色的。

    林仙鶴自然?不能?說出她和梅芳芳之間的交易，又不想騙梁迎春, 便支支吾吾的搪塞她，搞得梁迎春非常忐忑，唯恐林仙鶴是跑去威脅了人家了。

    這會兒, 她又不停地追問，甚至威脅她, 如果不說實話，自己寧可放棄這個機會。

    林仙鶴不得已，只好說自己和梅芳芳私下里見過面，梅芳芳為了感謝自己才給了這次機會的，又再?三保證，自己沒有做任何違法亂紀的事情，梅芳芳是心甘情愿幫忙的，讓她相信自己的人品。

    梁迎春這才打消念頭，去網(wǎng)上找《紅拂女》導演的其他作品觀摩去了。

    林仙鶴的“互聯(lián)”號上，只有蔡敏、小?賈還有梁迎春、陳啟東四人。是當初在金潤公司之時蔡敏教她注冊的，蔡敏和小?賈偶爾上網(wǎng)，碰見的機會極少，只剛加上的時候聊過幾?句。梁迎春和陳啟東并不經(jīng)常上來，只有相約后，才會上線。

    不過，上網(wǎng)用“互聯(lián)”聯(lián)系，還是方便許多的，只是打字技術還要提高，她在金潤上班的時候練習過打字，至少不是“一指禪”了，但梁迎春才學會上網(wǎng)沒幾?天，打一句話費老鼻子勁了。

    聽陳啟東說，港城的電腦、網(wǎng)絡很發(fā)達，基本達到了利用電腦網(wǎng)絡辦公、日常溝通的程度，他預測，不久的將來，內(nèi)地電腦、網(wǎng)絡將會飛速發(fā)展，學會用電腦，用網(wǎng)絡才能?跟緊時代。

    很快，一個小?時用完了，林仙鶴退卡回家。

    隔了兩?天，林仙鶴重新出發(fā)去懷廣村。

    這次，她在超市買了許多禮物?，不到兩?個小?時就到了村口，將車子停在上回的位置上，將帶來的禮物?全都拿下來，往桂霞農(nóng)家樂里看了眼，希望那?位大?娘沒有發(fā)現(xiàn)她，她想悄悄地進村。

    待進了村口，林仙鶴稍稍松口氣，桂霞大?娘應該是沒有發(fā)現(xiàn)她，她直起腰板，快步往村里頭走。

    忽然?，背后有人“呀”了一聲，林仙鶴后背瞬間一僵，便聽見后面有人喊：“你是魯大?娘家豫南的親戚吧，才剛走又來了，好家伙，帶了這么多禮！”

    林仙鶴轉(zhuǎn)頭一看，是個陌生的大?娘，六十多歲的年紀，正盯著她滿當當?shù)碾p手瞧。

    林仙鶴回頭，朝她咧了下嘴角，然?后轉(zhuǎn)身?疾走。走出去還聽見大?娘不知道在跟誰嘮嗑，“我就說嘛，肯定是她，長這么高的閨女，我還是頭一會兒見……”

    她一路狗攆一般來到魯大?娘家，深覺自己成了懷廣村的名人。

    魯大?娘家的大?門依舊敞著，院子中?幾?只母雞啄食著撒在地上的小?米粒，時不時發(fā)出“咕咕”的聲音。

    唯恐魯大?娘不讓自己進門，林仙鶴上了臺階，才朝里面喊了一聲“魯大?娘。”

    過了好一會兒，魯大?娘才掀開?棉門簾子，露出一張不高興的臉龐來，“你怎么又來了！”

    不過她看到林仙鶴笑盈盈又帶著討好的一張俏臉，終是沒忍心，放了她進來。

    林仙鶴進了屋，將帶來的禮物?放在屋地，熟門熟路地坐到炕沿上。

    魯大?娘盯著那?些禮物?看了會兒，說：“你走的時候把那?些都拿走，我不收，也不能?告訴你孩子的事兒?！?/br>
    但古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禮多人不怪，魯大?娘的語氣到底是和緩了許多。

    她給林仙鶴沏了熱乎乎的白糖水。

    林仙鶴捧著大?茶缸子吸溜一口，甜絲絲，熱乎乎，放了不少白糖。

    “真好喝?！绷窒生Q呼出來熱氣說。

    一聽這話，魯大?娘臉部?表情緩和了不少，甚至露出一絲笑容來，“你這孩子，也不容易，大?冬天的穿這么少，一趟趟往過跑?！?/br>
    林仙鶴本來想說不辛苦，但話到嘴邊臨時拐個彎，說：“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也沒辦法。說白了，咱倆都是局外人?！?/br>
    魯大?娘琢磨了一會兒，覺得林仙鶴的話有道理，她是忠人之事，自己又何嘗不是。

    “我跟孩子媽確認了，她就是想知道孩子好不好，要是孩子真是像您說的那?樣?幸福，她不會把孩子要回去的。”林仙鶴頓了頓，猶豫了一下，說：“我跟您說實話，孩子媽現(xiàn)在也沒有養(yǎng)孩子的條件?！?/br>
    魯大?娘想起10年前孩子媽的情景，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過的是什么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