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梁太醫(yī)勃然大怒,拂袖起身,氣沖沖就往外走。 云瑯眼疾手快,將他扯住。 “乾坤陰陽,老夫尚能分清!” 梁太醫(yī)氣得哆嗦,抬手指著云瑯鼻子:“當年替你請假,老夫什么病情都編過了!你長到十五歲,百日咳得了八次,出痘出了十七回,得了七十二次傷寒!” “……”云瑯輕咳一聲:“有勞太醫(yī),只是——” 梁太醫(yī)怒發(fā)沖冠,正義凜然:“只是這孩子,無論如何也生不出來!” …… 云瑯揉揉額頭。 太醫(yī)這些年不容易,他原本不愿使這一招。 但現(xiàn)在看來,也只好事急從權(quán)了。 云瑯撐著,坐得正了些:“千真萬確,我生不出孩子?” 梁太醫(yī)慷慨激昂:“自然!” 云瑯好奇:“您怎么知道的?” “何必知道!”梁太醫(yī)冷聲,“只消一看——” 云瑯輕嘆一聲:“當年,我躺在榻上,不成人形,您也說只消一看。” 梁太醫(yī):“……” 梁太醫(yī)一生行醫(yī)無數(shù),唯獨這一件事栽得太狠,僵了下:“老夫,老夫診脈亦可——” 云瑯喟然:“當年,您幾次診脈,也說絕無生機?!?/br> 梁太醫(yī)莫名其妙就被他繞了進去,茫然立了半晌,磕磕絆絆:“自,自古至理——” “自古至理?!痹片樳駠u:“重傷至此,斷無生路。” 梁太醫(yī)晃了晃,恍惚著立在原地。 云瑯好聲好氣,扶了太醫(yī),耐心引著他坐下:“萬事,都并非只有一定之規(guī)的?!?/br> “古人說,置之死地而后生,說得就是這個?!?/br> 云瑯:“人,一旦被放在了死地,在生死之間走得多了,縱然一開始不能生,漸漸就也變得能生了……” “縱然——” 梁太醫(yī)幾乎被他說動,隱約只剩一線神智,訥訥道:“也總要同房,行房事,另一方怎會不知……” “我對琰王用情至深?!痹片樳@些年藏匿民間,沒少翻看話本,張口就來,“情難自已,趁他醉倒,自己動的?!?/br> 梁太醫(yī)神色怔忡,無話可說。 云瑯朝他笑笑,伸出手:“您看,我有喜脈了嗎?” - 屋外院中。 老主簿戰(zhàn)兢兢躬身,不敢出聲。 蕭朔神色冷清,沉聲:“只此一次?!?/br> “是?!?/br> 老主簿忙保證:“今后定然盯緊,不讓云公子亂跑?!?/br> 檐下新雪原本明凈平整,云瑯從房頂跳下來,踩出了幾個腳印,被仆從重新灑掃干凈。 蕭朔看了一陣,收回視線。 老主簿在邊上候了半晌,猶豫著小聲道:“王爺,當初救了云公子的,可是咱們府上的那株至寶血參?給您保命的……” “他是為救我?!笔捤返暎盁o非還他情分,不虧不欠罷了?!?/br> 老主簿在府里三十余年,一直管著府上賬冊庫房,竟直到今日才知道寶貝早沒了,心如刀絞:“是?!?/br> 蕭朔靜了一陣,又道:“我本該死在那天。” “您胡說什么?”老主簿嚇了一跳,“死生之事,豈可輕言……” 蕭朔不再開口,轉(zhuǎn)向廊下雪色。 從崖上跳下去的時候,兩人都以為必死無疑。他原本害怕,看見云瑯朝他笑,心中竟也莫名釋然。 然后,他被云瑯扯住了手臂。 云瑯那時的身手遠勝過他,他不清楚云瑯做了什么,只記得從冰冷刺骨的寒潭里醒過來,天色已然半晚。 云瑯墊在他身下,半個身子浸在冰水里。 他一動,護在背后的手臂跟著滑下來,砸開一片淡胭水色。 …… 曾幾何時,他縱然不計代價,也想信得過云瑯。 “看著。”蕭朔不再多想,回身朝院外走,“他若不胡言亂語了,可以放出來透透氣?!?/br> “您不等太醫(yī)回稟了?” 老主簿愣了愣,小跑著追上去:“云公子身子怕是不好,我看他從房上下來,緩了好一陣才有力氣進門……” 蕭朔道:“不必,他——” 話未說完,梁太醫(yī)已搖搖晃晃自屋里飄了出來。 “正說您呢?!崩现鞑疽幌?,忙將人扶住,“云公子如何?” 梁太醫(yī)勉強站定,看了蕭朔半晌,神色復(fù)雜。 蕭朔被他看得莫名,蹙緊眉:“有話就說?!?/br> 梁太醫(yī)欲言又止,又細看了看。 蕭朔有些煩躁,拂袖要走。老主簿忙扯著太醫(yī),低聲道:“快說,王爺聽著……” “恭喜琰王?!?/br> 梁太醫(yī)張了張嘴,道:“云公子……是對龍鳳胎。” 老主簿:“……” 老主簿:“?” 作者有話要說: 琰王:信個鬼。:) 第九章 老主簿不敢去看蕭朔神色,把太醫(yī)往遠請了請。 這些年來,雖說眾人確實都盼著府里有個子嗣,可府中上下,向來對王爺深信不疑。 既然王爺已說了,云公子是為脫身才進了他們府上,那定然是這么一回事。 請?zhí)t(yī)來,無非是驗一驗御史中丞說的話,看看侍衛(wèi)司手段。 “太醫(yī)……可定得準?” 老主簿悄聲:“王爺不曾說過,何時出的事?如何懷上的?” 梁太醫(yī)怔怔站著,照著云瑯的話:“他對王爺用情至深,情難自已,趁王爺醉倒……” 梁太醫(yī)是正經(jīng)人,實在說不出最后一句,憋了半天,磕磕絆絆:“乘虛而入,奪了……王爺清白?!?/br> 老主簿瞪圓了眼睛,一把捂住太醫(yī)的嘴,悄悄回頭看了看。 蕭朔站得稍遠,垂眸看著廊下,神色晦暗不明。 看情形,大抵是沒聽見他們的話。 老主簿稍松了口氣。 如果是當年的小王爺,酒后不查被人占了便宜倒,也尚有幾分可能。 可如今的蕭朔,無疑已同舊時徹底不同了。 當初先王歿在獄中,王妃攜劍闖宮自盡,府中無人主事,一度人心惶惶。 喪禮過后,蕭朔跪在宗廟前,接圣旨襲爵受印。 自此往后,府上就只剩了琰王。 “萬萬不可亂說!” 老主簿親眼看著蕭朔一步步走到今日,清楚王爺脾氣,沉聲低斥:“我們王爺?shù)那灏?,豈是旁人隨隨便便奪得去的?” “不一定的?!绷禾t(yī)輕嘆,“此等事,每每天有不測風云?!?/br> 梁太醫(yī)的晚節(jié)清白已經(jīng)不保,對旁人的清白也頗為感懷,恍惚嘆息:“原以為守住了,遇到個人,一不小心便沒了。” 梁太醫(yī)頓足:“遇到個孽障,再小心也保不住……” 老主簿聽他越說越離譜,幾乎懷疑梁太醫(yī)也已經(jīng)被御史中丞傳上,瞄了瞄蕭朔,眼疾手快將仍在慨嘆世事無常的太醫(yī)送出了王府。 梁太醫(yī)命不好,被個煞星折騰了十來年,失魂落魄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件事:“還有……” “我們王爺清清白白!” 老主簿離蕭朔遠了,底氣足了不少,沉聲道:“縱然酒后亂性,也是云小侯爺酒后,我們王爺——” “不是這個?!绷禾t(yī)被懷孩子的事糾纏了半日,走到門口才稍許清醒,“是正事?!?/br> 老主簿怔了怔。 梁太醫(yī)拉住他,低聲說了幾句。 老主簿越聽越皺眉,半晌點點頭,交代下人守好王府,跟著匆匆去了醫(yī)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