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利財運(yùn)仕途，不利后世子孫。

    云瑯怎么想怎么虧，扯著蕭朔的頭發(fā)，一下一下拽：“欸。”

    蕭朔悶聲不吭，小心翼翼把他背得更穩(wěn)，咬著牙走。

    云瑯接著拽他：“蕭朔?！?/br>
    蕭朔發(fā)著抖，低聲：“別說話了?！?/br>
    “再說一句?！痹片橌w貼地不煩他，小聲打商量，“把我放下吧。”

    蕭朔停下腳步。

    他趴在蕭朔背上，看不清楚小皇孫神情，只聽見急促到幾乎凄厲的粗重喘息。

    “你放下我，一個人出去，走得也快些?！痹片樅寐暫脷夂逅罢抑肆?，回來救我也一樣啊?！?/br>
    蕭朔啞聲：“我一個人？”

    “放心。”云瑯保證，“我就在這兒等你，哪兒都不去……”

    他氣力不足，越說聲音越低。蕭朔不敢再不看他，回了身，把云瑯屏息小心放在樹下。

    蕭朔跪下來，扶他靠穩(wěn)樹干：“哪兒都不去？”

    云瑯心說扯淡，戎狄狼崽子滿山搜人，小爺?shù)瓤焖劳噶司鸵活^滾溝里，喂魚也不叫他們抓著。

    這種話定然不能和分毫不懂兵家戰(zhàn)事的小皇孫說，云瑯倚著樹，半靠在蕭朔手臂上，信誓旦旦點(diǎn)頭：“嗯?！?/br>
    蕭朔跪在他面前，胸口起伏，喘著粗氣。

    月光底下，小皇孫一路走一路摔，跌得灰頭土臉到處擦傷，比他還狼狽出了不少。

    云瑯沒忍住，抬了幾次手，終于替他把夾在凌亂發(fā)間的碎葉片摘了下來。

    ……

    不及回神，手腕猛地一疼。

    蕭朔死死攥著他的手腕。

    只會讀書拿筆的手，迸出的力氣幾乎能將他的腕骨生生捏碎。

    云瑯自覺本來就快碎了，不消小皇孫幫忙：“別別別捏——”

    “云瑯?！笔捤讽壮嗉t，盯著他，一字一頓，“我還活著?！?/br>
    “……”云瑯點(diǎn)頭：“是，我看得出來……”

    蕭朔將外袍撕成布條，用力打成死結(jié)，繞過他，同自己綁在一處。

    “我活著。”

    蕭朔咬牙發(fā)狠，把人牢牢捆在背上：“你就永遠(yuǎn)都別想著，我會把你扔下。”

    ……

    云瑯收回心神，輕嘆口氣。

    蕭小王爺長大了。

    已經(jīng)不只是攥著人手腕放狠話，知道把人扒了衣服、鎖起手腳捆在榻上了。

    或許當(dāng)年拿布條綁他，就是個暗示。

    遲早有一天，會到這個地步的。

    改不成，逃不脫。

    今日這么對他，來日小王爺真的長大成人、同人成了家。入洞房的時候，只怕也會這么對房中人。

    云瑯身負(fù)王妃遺愿，看著蕭朔，欲言又止，斟酌著是不是該在房中術(shù)上規(guī)勸諫言琰王一二。

    “沒話要說，就回去躺下歇著！”

    蕭朔被他看得愈發(fā)煩躁，沉聲：“誰知道那個太醫(yī)靠不靠得??！你——”

    “靠得住?！痹片樁枷胩媪禾t(yī)跳起來打他，“我好很多了。”

    蕭朔蹙緊眉，將信將疑盯著他。

    “真的，不騙你。”云瑯想了想，伸手讓他把脈，“你摸摸？”

    蕭朔垂眸看著，眼底陰晴不定，立了半晌，冷聲：“袖口掀起來?！?/br>
    云瑯斷然搖頭：“不?！?/br>
    “……”蕭朔一陣惱火：“我不會真扒你的衣服！你整日里究竟都想些什么？這些年——”

    云瑯這些年飽讀話本，對蕭朔這個套路十分熟悉，被他戳破，有點(diǎn)不好意思：“咳?！?/br>
    蕭朔卻不再說，壓著怒意站了一陣，讓老主簿叫了人。

    云瑯不知他要做什么，跟著茫然抬頭。

    “暖轎過一刻便來?！?/br>
    蕭朔背對著他，淡聲道：“你不信我，在我身邊不自在，便回小院去住。”

    “……”云瑯想了想刀疤口中燒得斷壁殘垣的院子：“天當(dāng)被，地當(dāng)床嗎？”

    云瑯又不是第一回 睡在蕭朔書房，都叫人把東西搬過去了。這會兒忽然被轟走，怎么都頗落面子，不大情愿：“都燒沒了，我不睡?！?/br>
    “王府有一排空院。”蕭朔不為所動，“布置都是一樣的?！?/br>
    云瑯：“……”

    “原本預(yù)計是拿來叫你拆的?！?/br>
    蕭朔道：“未雨綢繆，正好用上?！?/br>
    云瑯磨牙，心說綢你大爺?shù)目姡骸拔覗|西都搬來了，要回小院，那些東西也得叫人給我重新搬過去。”

    蕭朔：“好?！?/br>
    云瑯得寸進(jìn)尺：“你房里那個珍寶架，我看上了，一并給我搬走。”

    蕭朔抬眸看他一眼，神色不明。

    “這也不舍得？”云瑯存心找茬，“偌大個王府，缺一個珍寶架——”

    蕭朔：“釘在墻上的?！?/br>
    云瑯：“……”

    蕭朔看他半晌，笑了一聲，淡聲吩咐：“給小侯爺掰下來?！?/br>
    “……”云瑯干咳：“不必?！?/br>
    “偌大個王府，不缺一個珍寶架?！?/br>
    蕭朔從容道：“還要什么？”

    云瑯張了下嘴，看著蕭朔孑然一身立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心里忽然有點(diǎn)軟了。

    當(dāng)年端王叔歿在獄中，云瑯自此沒了資格再多想任何事，奔走搏命，都是為了端王遺愿。

    交出禁軍虎符，換回來了端王府闔府安穩(wěn)。

    回北疆重整朔方軍，打回來了被戎狄吞下的七座城池。

    留下證據(jù)、暗中安排，設(shè)法戳破當(dāng)年舊事，逼先帝重查端王舊案。

    ……每一樁每一件，都顧不上、也容不得考慮蕭朔半分。

    就連當(dāng)初，端王征戰(zhàn)北疆，隨軍帶的也是他。

    蕭朔一個人，守著偌大個王府。

    云瑯忽然生出些良知，不太好意思再賭氣，看了蕭朔半晌，伸手碰碰他：“欸?！?/br>
    蕭朔抬眸。

    “那個……”云瑯咳了一聲，“點(diǎn)心?！?/br>
    云瑯：“還我吧，我再給你一塊。”

    蕭朔蹙了下眉：“你從我府上，拿了塊點(diǎn)心給我?！?/br>
    云瑯心道不止，不很好意思說，含混應(yīng)了：“唔?！?/br>
    蕭朔早熟透了云瑯脾性，依然不曾想到他能理直氣壯到這一步，費(fèi)解地看著他：“現(xiàn)在還要我還你？”

    “為你好?！痹片橂y得良心發(fā)現(xiàn)，急著催他，“別問了，給我——”

    蕭朔淡淡道：“不給?！?/br>
    云瑯：“……”

    “云瑯，你記著?！笔捤房粗谅?，“從今以后，無論你給了我什么，我都不會還你?！?/br>
    “……”云瑯訥訥：“我以前給了你東西，時常要回去的嗎？”

    “是?！崩现鞑静亓肆季茫K歸忍不住，冒出來幫腔，“當(dāng)初送王爺?shù)鸟R，小侯爺喜歡，第二天自己給騎走了。”

    云瑯愕然半晌，摸摸心口。

    “送王爺?shù)呢笆?，小侯爺說削鐵如泥，拿來扎腳太糟蹋?！?/br>
    老主簿道：“后來小侯爺上戰(zhàn)場前，也順手摸走了?！?/br>
    云瑯仔細(xì)想了想，詫然自?。骸皩??！?/br>
    “送我們王爺?shù)挠衽澹刑煨『顮斣诮稚?，看見有售賣菜人的，氣不過?！?/br>
    老主簿：“一把從王爺腰間拽下來，當(dāng)成銀子把人贖了。再要當(dāng)回來，已叫當(dāng)鋪賣走了?！?/br>
    云瑯從未這般審視過自己，回憶良久，喃喃：“我竟是這種人……”

    蕭小王爺當(dāng)真寬容良善。

    云瑯心情復(fù)雜，偏偏那塊點(diǎn)心又不能不要回來，咳了一聲：“今后……今后不了?！?/br>
    云瑯扯扯他袖子，伸手去夠：“只是這塊點(diǎn)心——”

    蕭朔收進(jìn)袖中，漠然：“不會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