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云瑯趴了半晌,忽然琢磨過味來,按住他:“小王爺。” 蕭朔不耐:“干什么?” “你沒看過話本,竟還這般懂行……” 云瑯擰了個身,大喇喇躺在他腿上,枕著蕭小王爺?shù)闹鈴潱骸翱煺校鄻鞘裁礃?,里頭好不好玩,這些年見了幾個漂亮姑娘?” 第三十章 云瑯恃病生威, 折騰得沒分沒寸。蕭朔怕他滑跌下去,伸手堪堪將人攔住,皺緊了眉:“胡說什么?” “如何就是胡說?”云瑯抓了他的把柄, 很是得意, “房事嬤嬤可不教這個,你既這般熟練,總不會是天賦異稟……” 鬧到這時候,蕭朔再不諳此道,也已能大致聽得懂。他素來不沾這些, 被云瑯氣得咬牙,沉聲訓斥:“住口!” 云瑯閉上嘴,稍撐起身,滿腔好奇地眨了眼睛看他。 “再……胡言亂語。”蕭朔盡力壓了壓脾氣, 冷聲道, “縱然你身上病著, 我也不對你會有半分留手。” 云瑯搖搖頭, 嘆息一聲。 蕭朔被他莫名盯著, 越發(fā)不自在, 連惱帶怒便要發(fā)作, 云瑯卻又主動撲騰著翻了個身。 “打吧, 不必留手?!?/br> 云瑯折騰半天,大致弄清楚了蕭小王爺?shù)哪懥? 瀟瀟灑灑枕著他的腿:“此間唯有你我二人, 不必端著?!?/br> “月下良辰, 風高人靜?!痹片樰p嘆,“想綁我就綁我,想把我按在腿上就按在腿上, 想打屁股便打屁股?!?/br> 蕭朔:“……” “可惜你我身陷世事囹圄?!?/br> 云瑯看得話本太雜,咳了幾聲,像模像樣:“縱然有此一晚,一樣不能挑琴夜奔、當壚賣酒,不能墻頭馬上、青梅垂楊……” 蕭朔:“……” “后一個講的是銀瓶記,白樂天寫過的?!?/br> 云瑯怕他不懂,特意注解:“前一個叫《鳳求凰》,說得是司馬相如與卓文君,他們兩個見了一面,聽了一曲琴,卓文君就跟著他跑了。司馬相如是前朝辭賦大家……” “我知道!”蕭朔忍無可忍,“當年先生教《子虛賦》,罰你抄寫百遍,還是我寫的!” 云瑯張了下嘴,輕咳一聲:“我以為……你不喜好這些?!?/br> 蕭朔尚有事要做,不能眼下便任由他氣死自己。打定了不再與云瑯多費半句話,將人往回扯過來,去解他腕間綁著的布條。 “要叫我說,卓文君虧得很?!痹片樑吭谒壬?,也忍不住點評起了話本,“家財萬貫不要,就跟著個書生夜奔,還要去賣酒?!?/br> 蕭朔先前盛怒之下打的死結,解了幾次不得其法,將人翻了個面:“賣酒有何不好?” “有什么好?”云瑯詫異,“小王爺,你若遇上個一見傾心的窮光蛋,愿意放著王府不要,跑去跟他浪跡天涯釀酒賣嗎?” 蕭朔靜了片刻,依然去解他腕間死結。 “況且這故事后來也不很好?!痹片樀溃八抉R相如發(fā)達以后,就去流連花叢,還要納妾,不再喜歡卓文君了。卓文君還寫了《白頭吟》,說‘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br> 蕭朔蹙緊眉:“的確不好?!?/br> “也都是話本清談,做不得準?!痹片槾蛄藗€呵欠,“說不定人家過得很好,只是世人妒忌,胡亂編造附會的……小王爺?!?/br> 蕭朔還在想著他說的,聞言收攏心神:“怎么?” “就解個布條。”云瑯都被他翻過三面了,一度覺得自己成了刀俎上的魚rou,“你是要解一晚上嗎?” 蕭朔肩背滯了下,重新將他扳著挪了些,還要再試,膝頭忽然一空。 云瑯已坐起來,將充作繩子捆縛雙手的腰帶遞還給了他。 蕭朔怔了下,抬頭看向云瑯。 “不鬧了,說正事?!痹片槗沃觳?,靠在榻邊,“據(jù)你所見,皇上今日叫你進宮,究竟有什么盤算?” 蕭朔看著他,肩背繃了下,伸手去握云瑯腕脈。 “以常理推之,應當是要看你對我的態(tài)度,也試探我落在你手里,究竟說沒說什么不該講的話?!?/br> 云瑯手腕翻轉,輕輕巧巧回握住他來診脈的手,按在榻上:“但我總是覺得,只為了這個,他無需親自見你?!?/br> 蕭朔看著云瑯泛白的指尖,靜了片刻,低聲道:“是?!?/br> “我去試探過皇上身邊的金吾衛(wèi)?!痹片樀?,“今日之事,皇上對你應當并未生疑,甚至幾乎已大略放心了……此事反而叫我有些不踏實。” “你這些年雖然韜光養(yǎng)晦,卻畢竟不曾真供他驅使。” 云瑯扯過條厚實裘皮,搭在腿上:“以我們那位皇上多疑的性情,不該就這么放心,你是——” 蕭朔起身,去拿溫著的藥盅:“是?!?/br> 云瑯皺了皺眉,撐了下坐起來:“他下的套子,沒那么好踩,你做了什么?” “我們這位皇上,生性多疑,只有將人變成棋子才能放心?!?/br> 蕭朔緩緩道:“你此次回京,落在侍衛(wèi)司暗衛(wèi)手中,消息沒過兩日,便傳遍了京城?!?/br> “他特意把消息放給了你知道?”云瑯咳了兩聲,搖搖頭,“叫你知道干什么?讓你來吃了我……” 蕭朔:“是?!?/br> 云瑯:“……” “我這些年四處搜尋你的消息,皇上非但知道,甚至刻意放縱?!?/br> 蕭朔拿著藥回來,向他身后墊了個軟枕,將窗子重新插嚴:“這一次,更是暗中叫人松了手,讓我聯(lián)系上了刑部?!?/br> “這么說?!痹片樞牡孜⒊?,“你打算暗中弄壞鍘刀,借此打回刑部復審,將我弄出來的事,皇上心里也大略清楚?” 蕭朔點了點頭,將藥盅掀開蓋子,擱在一旁。 云瑯靠在窗邊,垂首沉吟:“如此一來,無論那日我懷不懷你的孩子,其實都會在刑場上出岔子,最后落到你的手里……” 蕭朔正替他吹涼藥湯,聞言神色沉了沉,橫他一眼:“說正經(jīng)的?!?/br> “很正經(jīng)?!痹片槗崃藫嵝「?,輕嘆,“這兩個孩子,竟來得這般不是時候?!?/br> “……”蕭朔壓下脾氣,打定了主意再不被云瑯無端拐遠:“總之,從你回京城起,到落在我手里,每一步背后,都有皇上的影子?!?/br> “那日你在刑場,忽然胡攪蠻纏,雖未在各方意料之中,卻也殊途同歸。” 蕭朔道:“我想要你,皇上也想讓你落在我手里?!?/br> “你想要救我,所以要把我搶到府上?;噬蠀s以為你這些年恨我入骨,借此機會暗中放縱,想讓我在你手里死透……” 云瑯啞然:“你如何叫他相信,你是真恨我恨到要拆骨剝皮生吃了我的?” “我不必叫他相信?!笔捤返?,“我原本就恨不得將你蘸醬吃了?!?/br> 云瑯:“……” 云瑯咳了一聲,訥訥:“沒有威風點的吃法嗎?” 蕭朔不同他廢話,看了看云瑯面色,將藥仔細分出一小碗,自己嘗了一口:“但你這一通胡攪,陰差陽錯,也打亂了皇上的部署?!?/br> “他原本想放縱我暗中偷換刑部死囚,先把事情鬧大,再作勢徹查,查到我頭上?!?/br> 蕭朔道:“把我叫進宮里,勸上幾句不痛不癢的風涼話。一來激得我更恨你,二來,也是借機施恩?!?/br> 云瑯靜聽著,心底忽然動了動:“在刑部偷換死囚,是不是也是死罪?” 蕭朔吹了吹藥湯,遞過去:“你可分得出藥性?藥信得過,只是不知相不相沖——” “我那時若不鬧一場?!痹片樋粗捤?,“你真從刑部將我換出來,便會有一個把柄落在皇上手里。只要他還在位,隨時可以用這個把柄來拿捏你……” “此事不必你管?!笔捤凡挥嗾f,又將藥碗向前遞了遞,“你只管喝藥?!?/br> 云瑯看他半晌,拿過來,淺嘗了一口:“溫膽益氣湯……沒什么玄奧的,就是用得藥材好些,效力大抵也比外頭的強。” 蕭朔抬眸,示意他將藥碗接過去。 “如今于我沒什么用,你喝了罷?!痹片樞πΓ妨饲飞?,“皇上……不會這般便作罷了。” “我知道?!笔捤仿犓Z氣漸微,蹙了蹙眉,伸手扶住云瑯肩膀,“很不舒服?” “冷。”云瑯呼了口氣,“不礙事……我在想,皇上為何非要拿捏住你的一個把柄。” “他拿捏我,有什么奇怪?!笔捤房粗片?,不動聲色攬住他,“別費心力了,回頭再說?!?/br> “斬草除根,直接找茬殺了你不更干凈?” 云瑯靠在蕭朔臂間,歇了口氣:“我不……不很懂這個,可兵法中有驅虎吞狼。你想一想,朝中,可有勢力是要你制衡的……” “別說話了?!笔捤烦谅暎霸購U一句話,我直接掐昏了你,你我都省力?!?/br> 云瑯閉上嘴,他藥力耗得差不多,身上不自覺地發(fā)冷,摸索著攥住蕭朔袖子,很周全地往身上蓋了蓋。 蕭朔:“……” 云小侯爺半闔著眼睛,皺了皺眉:“太薄?!?/br> 蕭朔拿過厚裘皮,將云瑯囫圇裹了,拿暖爐焐著,叫人靠在肩上。 云瑯靠著他,悶悶咳了兩聲:“蕭朔……” “宮里知道我心神激蕩吐了血,只說我睡了一夜,越發(fā)不好了。暖轎直接從宮里出去,洪公公會安排?!?/br> 蕭朔不想叫他費力,湊在云瑯耳邊,低聲道:“你不必擔心?!?/br> 云瑯點了下頭,又盡力想了一圈:“你那時夢里——” 蕭朔抬手,虛扼在他頸間。 “……”云瑯靜了半晌,低聲嘟囔:“會玩?!?/br> 蕭朔被他氣得眼前黑了黑,咬牙低聲:“你究竟——” “我活著,蕭朔?!痹片樏氖直?,一點點握住,“別害怕了?!?/br> 蕭朔氣息狠狠一滯,胸肩輕悸,低頭看著安靜蒼白的云瑯。 云瑯氣血太虛,冷得厲害,往他身上偎了偎:“就是藥力差不多了,睡一覺,還會醒的?!?/br> 蕭朔靜了良久,低聲:“還會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