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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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碟,叫落雪聲?!?/br> 玄鐵衛(wèi)指了指,又拿出另一碟糖脆梅配糖豌豆:“這個叫風(fēng)雷響。” 云瑯:“……哦?!?/br> 玄鐵衛(wèi)端出一碗三鮮大熬骨頭羹:“這個叫西窗聽雨……” “聽他大爺?shù)挠辏 痹片槍嵲趬翰蛔』?,“這么粗的骨頭!這要能叫人想到窗欄桿,我都能把大宛馬拉上樹——” “小侯爺,小侯爺?!?/br> 老主簿堪堪攔著,焦頭爛額,匆忙催最后一樣:“那個是什么?看著很是精致可愛,可是如今汴梁的新品?” “這是牛乳酥酪做的,里頭填了琥珀蜜。” 玄鐵衛(wèi)將最后一碟端出來,仔細平穩(wěn)著放在桌上:“由手極巧的匠人,趁著酥酪將凝未凝時,嵌上蜜豆做眼睛,再順勢雕成玉兔的形狀……” 老主簿好歹松了口氣:“王爺可是看了這個,才叫停下的?” “正是?!毙F衛(wèi)有些奇怪,“您在府里,怎么知道?” 老主簿瞄著云小侯爺?shù)纳裆?,稍松了口氣,按著云瑯坐回桌邊:“胡猜的,王爺向來很留意這些……” “確實是先見了這個,才停下挑了另外三個。” 玄鐵衛(wèi)點了點頭:“王爺說了,酥酪放不住,叫小侯爺先替他將那半份也吃了,回頭再還。” 蕭小王爺長這么大,這般會說話的時候屈指可數(shù)。 云瑯耳后熱了熱,坐在桌邊,盡力板著臉,壓了壓險些繃不住的嘴角。 “不勞王爺,回頭府上叫人去學(xué)?!崩现鞑究粗片?,也放下心,點點頭笑道,“這一道點心叫什么?” “雪、雷、雨?!?/br> 玄鐵衛(wèi):“還差一個霜?!?/br> 霜字性偏寒,又極潔凈,向來不拘刻意搭配,已顯清雅高潔。 就算京城小童人人會背的一句“疑是地上霜”,也已到了寫月色的極致。 老主簿十拿九穩(wěn),長舒口氣:“霜什么?” 玄鐵衛(wèi):“霜落兔跳墻?!?/br> 老主簿:“……” “化用了‘霜落熊升樹’?!?/br> 玄鐵衛(wèi)好容易背下來這些,一板一眼道:“王爺說,見了這個,就想起小侯爺——” 老主簿眼疾手快,牢牢捂住了玄鐵衛(wèi)的嘴。 云瑯坐在桌邊,神色沉穩(wěn),一指頭戳翻了蕭小王爺好不容易摞起來的插銷塔。 老主簿按著胸口,把玄鐵衛(wèi)拖出門,叫人給云小侯爺熬了碗護心理氣舒脾養(yǎng)神湯。 第五十八章 云小侯爺端著湯碗, 坐在桌前,咬牙切齒啃完了琰王特意叫人帶回府的那一碟霜落兔跳墻。 “等王爺回來,定然好好算賬?!?/br> 老主簿守在門口, 搜腸刮肚, 盡力設(shè)法哄他:“咱們也做道菜,就叫林空鹿飲溪……” “太風(fēng)雅了?!痹片樐パ?,“林空蕭朔半夜掉溝里?!?/br> 老主簿有心提醒云瑯五言絕句和九個字的不對仗,瞄了一眼小侯爺,當即拍板:“就叫這個!” 云瑯平了平氣, 神色稍好了些,又嘎嘣嘎嘣嚼了顆糖脆梅。 玄鐵衛(wèi)將食盒送到,便自回去復(fù)命了,眼下已不在書房外。 云瑯喝凈了那一碗護心理氣舒脾養(yǎng)神湯, 向外望了望, 看準了沒有蕭小王爺留下的人, 扔了碗起身:“我先出門, 賬回來再算?!?/br> 蕭小王爺亂買東西, 甜咸口都對不上。云瑯端著碗三鮮骨頭羹, 繞了一圈, 塞進老主簿懷里:“您幫我把這碗西窗聽雨收好, 擱在蒸籠里溫著,等我回來……” “小侯爺?!崩现鞑颈Х€(wěn)了碗, 忙出言打斷, “這話不可說?!?/br> 云瑯莫名:“怎么不能說?” 老主簿遲疑片刻, 低聲道:“他們都說,這話說了,叫不該聽見的聽見, 便是插了桿索命旗?!?/br> 老主簿看得書多,很是cao心,特意放輕了聲音:“您還沒看出來嗎?凡是定了再見的,回頭多半見不著。凡是約了重逢的,后來多半逢不見。凡是一個出遠門、一個在家留守,說回來便成親的,后來定然有一頭要出些事……” 云瑯看話本向來囫圇吞棗,被他一提,竟真想起不少對得上的,忍不住蹙眉:“當真這么玄乎?”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崩现鞑径酥?,“您快說一句不著調(diào)的,把這旗拔了?!?/br> 云瑯:“等我回來,就把這碗羹藏蕭朔坐墊底下?!?/br> 老主簿頓了頓,心情有些復(fù)雜:“……好。” 老主簿看著想都不想、對答如流的云小侯爺,下了決心,等出門就叫把王爺?shù)淖鴫|全撤干凈收起來:“老仆去找連將軍,您出門時多小心些?!?/br> 云瑯利索應(yīng)了,蹲在蕭朔榻前擺弄兩下,拉出個暗匣,從里面取出了幾樣?xùn)|西。 “您… …千萬小心。” 老主簿停在門口,立了一刻,終歸忍不?。骸傲舻们嗌皆冢慌聸]柴燒。只要人還在,就什么事都還沒到頭……” “知道。”云瑯笑了笑,“您放心,我如今有了家室,哪敢亂來?!?/br> 老主簿眼底一熱,低聲應(yīng)了是,快步出去叫人準備了。 云瑯拿了兩顆碧水丹,裝在玉瓶里貼身收好。他盤膝坐在榻上,凝神推轉(zhuǎn)過氣血,將幾處尚不穩(wěn)妥的舊傷盡數(shù)壓制妥當了,又取了三枚參片,在袖子里仔細藏好。 屋內(nèi)清靜,云瑯坐了一刻,又回了桌邊,將插銷重新搭成了個與原本一般無二的小塔。 有些話不能明說,白日硬闖大理寺,倒不盡然是因為夜里還要去探大宛馬隊的虛實,實在排不開。 殿前司與侍衛(wèi)司同屬禁軍,職分一樣是護衛(wèi)京城。但其中再細分,則是白日里殿前司巡守全城、侍衛(wèi)司只游查機動,夜里再對調(diào)過來,日日往復(fù)。 換言之,雖然都一樣是日夜巡邏,可白天城中若亂,便該由殿前司擒獲捉拿,夜里出了事,則由侍衛(wèi)司應(yīng)對。 云瑯這幾日一直在同蕭朔摸朝堂風(fēng)向,此時心里大略有了猜測,卻仍拿不準大理寺的虛實。 若是大理寺當真不如面上那般,從始至終都堅決跟當今皇上站在一處,他這次去大理寺,說不定便要不大不小地鬧一場。 侍衛(wèi)司從將到兵都暗弱無能,脫身不難,因此再招惹沖撞,給蕭小王爺找了麻煩,卻不值得。 云瑯搭好了插銷塔,依然閉目推行了一陣氣血。聽見老主簿輕輕敲門,才起身出了書房,朝門外人影笑著一拱手:“連將軍,有勞了。” - 在王府住了這些日子,云瑯已有些天沒能見到連勝。 王府不小,玄鐵衛(wèi)四處巡邏,他與蕭朔大多時候卻都在書房。要碰不上,其實也不算太難做到。 云瑯這次準備得充分,大略易了容貌。走在汴梁的青石街道上,余光掃過身旁沉默如鐵的玄鐵衛(wèi)統(tǒng)領(lǐng),終歸無奈:“連大哥?!?/br> 連勝應(yīng)聲駐足,靜了片刻:“少侯爺吩咐。” 云瑯啞然:“連大哥還生我的氣?!?/br> “少侯爺。”連勝皺緊眉:“我并非——” “并非生我的氣?”云瑯一本正經(jīng)地猜,“那就是還見我心煩,想讓我老實點兒,別老到處蹦跶……” “不是……” 連勝從來爭不過他,咬了咬牙,低聲道:“當初之事,連勝有眼無珠。” 云瑯抬了下眸,沒說話,不動聲色往前走。 “當年在陳橋大營,有jian人鼓動,叫殿前司替……先王請命?!?/br> 連勝攥緊了拳:“是我蒙昧,竟未看出兵出陳橋,形同嘩變逼宮?!?/br> “少侯爺相勸不成、阻攔不住,才令朔方軍硬圍了禁軍營。若是那時便叫我們沒頭沒腦沖出去,但凡有心人借題發(fā)揮,謀反罪名盡數(shù)坐實。不止端王府難以平反,闔府上下,就連世子也性命難保?!?/br> “后來……少侯爺在刑場,實在走投無路,才終于牽扯王府?!?/br> 連勝低聲:“我奉命帶少侯爺回府,卻又因陳年舊怨,一再為難?!?/br> 云瑯笑了笑,停在路邊,摸出幾個銅板,自賣磨喝樂的攤子上買了一對格外討喜的小泥人。 連勝隨他停下,靜等著云瑯自攤邊回來,才又跟在了他側(cè)后半步。 云瑯將泥人揣在懷里,仔細收好,繼續(xù)尋摸著街道兩旁的攤位。 “好壞不分,是非不明?!?/br> 連勝走了一段,啞聲道:“當年便險些害了先王爺與世子,如今又做出這等負義行徑,如何還有顏面見王爺和少侯爺……” 云瑯點點頭,笑笑:“說完了?” 連勝皺緊眉,閉上嘴。 云瑯站定了看著他,緩聲問:“想說的都說了,可覺得好受些?” 連勝微怔:“什么——” “蕭小王爺定然從不聽這些?!?/br> 云瑯都不用猜:“但凡說了,便要用‘前塵過往、多說無益’打斷了,不準再提?!?/br> 連勝錯愕半晌,低了頭苦笑。 云瑯好奇:“猜錯了?” 連勝搖搖頭:“少侯爺果然……與王爺相交至深?!?/br> “至深個兔子腿?!痹片樚徇@個就生氣,“成天就知道訓(xùn)我,沒趣得很。” 連勝不明就里,不敢多置喙,沉默著閉了嘴。 “蕭朔的脾氣,他不愿說的事,就是真不放在心上了?!?/br> 云瑯壓了壓對蕭小王爺?shù)脑箽?,收斂心神,回了正題:“可在旁人看來,有些話不說開,就總在心里積著,越積隔閡越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