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jié)
安神的藥沒那么苦,些微苦澀綻在舌尖,輕輕一碰,拂開一片熱意。 云瑯從未領(lǐng)教過這般喂藥的法子,細品之下竟覺濡濕溫軟、柔和流連,心頭一慌,頓感不妙:“等等……” 蕭朔攏著他頭頸,向后稍撤開,拿過顆糖果子,慢慢咬下一半。 云瑯自覺已有些扛不住,按著心口,囫圇搖頭:“不要了不要了?!?/br> 蕭朔靜了靜,攬著他肩背:“還想問什么?” 云瑯自小記性好,渾身發(fā)燙,昏昏沉沉混混沌沌:“今日上朝,楊閣老……” 蕭朔靜了片刻,輕嘆口氣。 云瑯:“???” 蕭朔含著糖,擁住云少將軍的肩背。他也是頭次做這些事,耳后一樣滾熱,閉眼橫了橫心,在云瑯舌尖輕輕一咬。 細細小小的疼,幾乎更近于酥麻,混著沁甜,電流一樣絞著向上一扯。 胸口簇然一沸,蒸出分明熱意。 云瑯悶哼了一聲,軟綿綿化成一攤,順著蕭朔手臂淌下來。 蕭朔擁著他,低聲道:“楊閣老——” 云瑯奄奄一息:“楊閣老是誰?” 蕭朔撫了撫云瑯的脊背,將半顆糖喂給云少將軍,將人抱起來,送回了內(nèi)室。 第六十七章 內(nèi)室安穩(wěn), 燈燭溫融。 云瑯一時不察,被親得徹底忘了自己要問什么,躺在榻上混混沌沌意識不清。 蕭朔合了門, 正看見化在榻上的一灘。他順手拿了條薄裘, 將人裹實了放回去,握了云瑯腕脈。 云瑯還沒緩過勁,當即抬手:“夠了夠了……” “……”蕭朔坐在榻邊,看著前兩日還心心念念顛鸞倒鳳十八摸的云小侯爺:“那些話本,你莫非都還不曾看么?” “看了!”云瑯一陣氣結(jié), 面紅耳赤要坐起來,“真上陣同話本能一樣?!” 這種事與打仗不同,云少將軍向來紙上談兵,如何知道不過親個嘴、喂個藥, 竟就能刺激至此。 云瑯身上仍綿軟, 折騰半晌沒能掙動, 氣息奄奄:“好生兇險?!?/br> 蕭朔看著他, 沒將更兇險的湯池進展報給云少將軍知道, 握了他手腕放回去, 將人撈起來:“今日小朝會, 雖有意料之外, 但與你我所推情形大體不差?!?/br> 云瑯隱約記得自己要問件有關(guān)小朝會的事,奈何腦中仍一團漿糊, 只得暫且作罷:“皇上氣冒煙了沒有?” 蕭朔啞然:“雖不曾生煙, 只怕也已冒火了?!?/br> 蔡老太傅來王府時, 曾同云瑯提過,說朝堂并非鐵板一塊。 蕭朔這幾日不便去拜訪,派了人往返傳遞消息, 再看朝中情形,果然與局外所見不同。尤其這幾日所見,只怕朝局不止不是鐵板,還左支右絀得厲害。 “如今看來,當初襄王便有意竊國。扶持皇子,是為了暗中清除異己、掌控朝堂?!?/br> 蕭朔拿過軟枕,替云瑯墊在背后:“卻棋差一招,叫他尋著空子,搶先坐上了皇位。” “也不算他尋的空子,襄陽府畢竟離得遠,京城這邊若準備萬全,那邊終歸反應不及。當年……” 云瑯頓了下,沒立刻說下去,靜了片刻:“當年——” “當年先帝忍著錐心之痛,咬碎牙和血吞,選了社稷穩(wěn)定?!?/br> 蕭朔緩聲接道:“此事不必忌諱,我只是不喜被蒙在鼓里,既想明白了其中緣由,便不會介懷?!?/br> 云瑯緩過神,笑了笑,一本正經(jīng)地朝蕭小王爺抱拳:“君子之風?!?/br> 蕭朔看他一眼,難得的并未接話。 云瑯拱了半天手,有些莫名:“哪里不對?” “你日后夸我,選別處下嘴。”蕭朔坐了一陣,握著云瑯的手,塞回薄裘之下,“免得——” 蕭朔肩背繃了繃,神色鎮(zhèn)靜,不著痕跡斂去耳后熱意:“免得……我日后對你不君子時,不好解釋?!?/br> 云瑯微愕,咂摸一陣,忽然明白過味來,愕然瞪圓了眼睛。 蕭朔蹙了下眉,錯開視線。 他本不準備說這些,總覺多少輕薄孟浪。偏偏老主簿極力攛掇,只說云小侯爺定然愛聽這個,甚至不惜賭咒發(fā)誓,不聽便倒賠十二兩銀子。 蕭朔被云瑯瞪著,幾乎已有些不自在,靜了一陣:“戲言罷了,你若不喜——” 云瑯一把攥住他,目光灼灼:“再說一句?!?/br> 蕭朔:“……” 云瑯原本還半困不困,看著蕭朔端肅冷清地坐在榻前,一字一句說這種隱晦撩人的情話,只覺立時精神了五六成:“快,如何不君子的?同我細說說……” 蕭朔看著半分不長記性的云少將軍,默然一陣,將軟枕挪了,自己替過去:“休要胡鬧?!?/br> 云瑯興致勃勃:“怎么是我鬧?明明你先——” “如今朝事繁忙,我只得空看了三本,學的不多?!?/br> 蕭朔按住來了精神的云少將軍,橫了橫心,低聲道:“要叫你老實,還是只會給你喂藥?!?/br> 云瑯:“……” 蕭朔作勢起身:“藥爐——” “你方才說朝堂?!痹片樢黄ü勺谑捫⊥鯛斖壬?,強自鎮(zhèn)定,一口氣道,“并非鐵板一塊。因為當今皇上是襄王扶持起來的,要在襄王眼皮底下運作,設法掌控朝堂,并不容易……” 蕭朔被結(jié)結(jié)實實坐回榻上,攬穩(wěn)了云瑯,仔細放回去:“是?!?/br> 云瑯靠在他手臂上,緩了緩眼前金星:“大抵……如何分成?” “各半?!笔捤返?,“但如今看來,我們這位皇上能掌控的朝臣,彼此間只怕也不盡融洽。未與敵抗,先自行打成一團,一團散沙罷了。” “若不是一團散沙,也沒有我們的機會?!?/br> 云瑯琢磨半晌,呼了口氣:“接下來的事,你又作何打算?” 蕭朔靜了片刻,握住云瑯手腕,叫他稍躺下來,舒展胸肩:“先帝已然盡力,能做的卻仍有限。原本襄王與皇上明爭暗斗,互相傾軋,算是平衡之勢?!?/br> “偏偏我們插了進來?!痹片樀溃叭絼萘?,鷸蚌相爭、漁人得利……” “誰都要做漁人,也都當另外兩方是鷸蚌?!?/br> 蕭朔撫了撫他頸后:“我打算去喝皇上的姜茶,先與你報備一聲?!?/br> 云瑯心頭一懸,倏而撐身坐起來。 “洪公公會替我看著,若有異常,立時暗中替換?!?/br> 蕭朔道:“他既要驅(qū)使我,我便設法叫他驅(qū)使得更放心些罷了,不必擔心?!?/br> 云瑯皺了眉,看著蕭朔平靜神色,抿了抿嘴:“此事不易,你——” “我會盡力。”蕭朔道,“如今形式不同,說些軟話,叫他安撫幾句,還是受得住的?!?/br> 蕭朔垂眸:“若要我邊哭邊感激他,我便回來同你商量,一把火燒了汴梁城。” 云瑯:“……” 蕭小王爺今非昔比。 不止會笑,還會開玩笑了。 云瑯憋了半晌,終歸沒忍住樂,大包大攬:“只管找我,放火點炮這種事,我可太熟了……” 蕭朔牽了下嘴角,扶著云瑯展平躺回榻上,摸摸他的額頭:“閉眼?!?/br> 云瑯原本還擔心蕭朔心境,此時見他已破除昔日心魔,懸著心放得突然,神思跟著恍惚一瞬,正覺暈得慌,索性依言闔了眼。 燭火一晃,靜靜滅成一室寧靜,暖融體溫覆下來,將他安穩(wěn)裹住。 惱人的暈眩被溫韌胸肩熨帖著,淡了不少。 “今日,你苦心借外祖父之事開解我?!笔捤返?,“為的什么,我總還清楚?!?/br> 云瑯被他戳穿,老大不自在:“清楚就清楚,用不著提這個。” “我再入宮,與皇上周旋,心中會記著外祖父?!?/br> 蕭朔道:“有長輩關(guān)切慈愛至此,他再誅心,也難令我動搖?!?/br> 云瑯:“……” 蕭朔低聲:“怎么?” 云瑯閉著眼睛,忍不住回頭想了想蕭小王爺這些年過的是什么日子,被虔國公照后背拍了兩巴掌,居然就已關(guān)切慈愛至此了。 若是他再設法攛掇攛掇,哄虔國公替蕭朔做主,尋個機會,給兩人主持個過明路的禮數(shù)…… 蕭朔不明就里,見云瑯不語,以為他仍擔憂,抬手撫了撫云瑯額頂:“放心?!?/br> “我如何放心?” 云瑯壓下念頭,咳了兩聲,隨口扯道:“你總躺這么靠邊上,一不小心,又要滾下去……” 蕭朔有心揭穿昨夜格外敦實的那一腳,聽著云瑯話尾倦意,姑且不同他掰扯:“我只躺一躺,你睡著了便走?!?/br> “已這般忙了?”云瑯被梁太醫(yī)關(guān)著治傷,除了喝藥就是行針,聞言蹙了蹙眉,睜開眼睛,“有我能幫的么?北疆——” 蕭朔抬手,覆住他雙眼:“北疆傳信回來,初有成效,戎狄各部落已以淘金沙為生計,為劃分河沙區(qū)域,甚至已有過幾次部族沖突。” 云瑯細想了想:“灑金沙的時候,有意此多彼少些,人不患寡患不均?!?/br> 蕭朔輕聲道:“好。” “我們此前商量的,殿前司的軍威要立起來。” 云瑯摸索著了蕭小王爺?shù)男渥?,握了握:“戎狄使?jié)回去時,記得給個下馬威?!?/br> 蕭朔:“好?!?/br> 云瑯仍覺畏寒,向他臂間偎了偎:“侍衛(wèi)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