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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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對面忽然不死不休起來,能扯一個是一個,蕭朔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你自然不方便,可要我趕進宮去,給他報個信?” 景王有些擔(dān)憂:“免得未及防備,不小心吃了虧。” 云瑯靠著車廂,垂了視線沉吟不語。 “不是我說……你們一個兩個如今實在長進頗多,太沉得住氣?!?/br> 景王看他半晌,嘆了口氣:“蕭朔也就算了,你竟也修煉得這般沉穩(wěn),鎮(zhèn)定自若不動如山。” 景王看著這兩個人,只覺自愧不如,苦笑道:“你哪天得了空,也教教我……” 話音未落,一陣?yán)滹L(fēng)挾著雪粉迎面劈進來,逼得他當(dāng)即閉了眼。 景王張嘴結(jié)結(jié)實實嗆了口風(fēng),嗓子眼里冰涼地咳嗽了好一陣,才終于緩過口氣抬頭:“教我――” 景王:“……” 景王:“云瑯?” 拉車的黑馬在寒夜里噴著熱氣,半分不曾察覺異動,仍照常徐徐往前走。 車廂里空空蕩蕩,早沒了云少將軍鎮(zhèn)定自若、不動如山的影子。 第九十六章 宮中, 文德殿。 老太師龐甘與樞密使坐在駕前,燈火幽暗,桌上鋪滿了朝中官員的請愿上書。 “都是請命朝堂乘勝出兵, 擊退西夏人, 打下朔州城的?!?/br> 樞密使這些天閉門不出,到底沒能躲得開,焦頭爛額:“平日里也不見朝中這般齊心, 無非得過且過、各掃門前雪,如何便忽然一起關(guān)心起邊疆戰(zhàn)局了?” “何止朝中群臣,如今汴梁城內(nèi),求戰(zhàn)之風(fēng)一樣四起?!?/br> 太師龐甘道:“連街頭的花燈鋪子都在日夜趕制沙場破敵、收復(fù)國土的走馬燈?!?/br> “簡直胡鬧。” 樞密使皺緊了眉:“張口閉口收復(fù)國土,如今國中尚且動蕩,禁軍一場血仗鏖戰(zhàn), 哪來的余力再去打仗?” 皇上靠在榻前, 望著林林總總的一桌子各閣各部上書, 看不清神色。 樞密使咬了咬牙,伸手去攏那些奏折, 沉聲道:“此時正該休養(yǎng)生息, 豈能再興刀兵?百姓不懂事,瞎起哄便罷了,朝中竟也這般不知輕重,簡直不像話……” 龐甘抬手慢吞吞打斷他:“大人是真糊涂, 還是裝糊涂?” 樞密使伸出的手叫他攔在半路, 臉色微變, 收住話頭。 “大人不敢說,老朽半截身子入土,只知道效忠皇上, 沒什么不能說的?!?/br> 龐甘拿起一封奏折,隨意翻了幾頁,合上放回去,蒼老渾濁的眼底透出些利光:“這些上書被送到皇上面前,是什么用意,難道還不夠清楚嗎?” 樞密使嘴唇動了動,額角滲出些冷汗:“老太師,此話——” “當(dāng)年皇上尚只是皇子,立足未穩(wěn),根基未深,便冒險扶持大人奪了樞密使的位置。后來更是設(shè)法排擠兵部,將兵權(quán)盡歸樞密院?!?/br> 龐甘緩聲道:“這之中鋪了多少血債人命,結(jié)了多少解不開的死仇,大人心中該清楚?!?/br> 樞密使啞了嗓子:“下官無能……” 龐甘盯住他,陰沉道:“費這許多力氣,為的是什么?” 樞密使叫他詰問,如坐針氈,臉色越發(fā)蒼白下來。 龐甘上次提及琰王舊賬,便在皇上處碰了一鼻子灰,此時不敢再翻扯過往,只盯牢了樞密使:“自古朝堂之上權(quán)利交替,兵力當(dāng)為第一位。全靠皇上當(dāng)初深謀遠(yuǎn)略,險中求勝奪來了軍權(quán),我等今日才能坐在此處,可大人辦的好差事,如今連禁軍的虎符都叫旁人搶了!” “今日這些諫言上書,口口聲聲說是奪邊城、復(fù)國土??扇粢虮苯恼?,靠誰來打?是要靠寥寥金吾衛(wèi),還是要靠護駕的暗兵?” 龐甘寒聲:“是不是要等到連朔方軍也徹底落到琰王手里,大人還是來御前叩首,說一聲下官無能!?” 樞密使失魂落魄,應(yīng)聲撲跪在地上,重重叩首,再不敢出聲。 “罷了,并非朕要罰你?!?/br> 皇上看到此處,終于稍坐正些,淡淡出聲:“太師所說,雖激切些,卻大體不差?!?/br> 皇上看他一陣,輕嘆道:“樞密院權(quán)力恩寵,朕自問給到了極處。你這些年四處鉆營、排除異己,朕看在眼里,也不曾多過問……就只有一項,指望你替朕看住禁軍。” 樞密使磕得額頭通紅,畏懼得止不住打顫。 “禁宮一戰(zhàn),失了先手,朕也有過失?!?/br> 皇上將奏折隨手撥開:“如今朝野群情鼎沸,也不是朕一個人說這場仗不打了,便真能作罷不打的,” “陛下!”龐甘急道,“群情鼎沸,幾分是真幾分是假?這些人里有多少是昔日端王舊部,多少是順風(fēng)倒的墻頭草?無非如今看蕭朔那豎子得勢,又趁機鼓噪罷了!何不——” 皇上掃了他一眼:“何不什么,再派你的刺客去琰王府送命?” 龐甘一滯,將話咽回去,臉上隱約漲紅。 “朕當(dāng)初的確以云瑯為餌,逼出了他的王府大印,也引著他寫了一封手書?!?/br> 皇上眼底透出冷色:“那時朕也一時大意,叫他愚弄……竟當(dāng)真以為他是恨透了云瑯,為手刃仇敵,不惜鋌而走險?!?/br> 獄中劫囚換囚,固然是掉腦袋的大罪,可偏偏蕭朔要偷的是云瑯。 此前一戰(zhàn),云瑯整合禁軍殘兵、金水門下扭轉(zhuǎn)戰(zhàn)局,陣前誅殺西夏國主,已出盡了風(fēng)頭。 如今汴梁百姓交口稱頌,人人念的都是昔日的燦白流云旗。云瑯非罪反功,若此時以換囚的罪過拿捏蕭朔,只怕等來的不是論罪處置,是請赦琰王無罪的萬民書。 “狼子野心,只怪朕當(dāng)初心軟。” 皇上閉了閉眼,壓下冰冷殺意:“他煞費苦心走到今日,又暗中cao縱朝堂民情,引成鼎沸之勢,想來于朔方軍也已勢在必得?!?/br> 皇上看向龐甘:“朕叫你提的參軍人選,你可定準(zhǔn)了?” “是?!饼嫺拭ζ鹕?,“老臣的侄子親自去,陛下放心,他清楚該怎么辦?!?/br> “雖說如今琰王看似成勢,歸根結(jié)底無非是趁我們與襄陽對峙,趁火打劫罷了。烈火烹油,難以長久。” 龐甘低聲:“既然攔不住……便叫他去打,也有辦法?!?/br> “北疆情形難測,當(dāng)初朔方連年苦戰(zhàn),也不曾將燕云十三城收復(fù),打了敗仗又有什么奇怪?縱然出了什么意外,也是他年少狂妄不知死活,中了西夏人的圈套?!?/br> “并行不悖,再下一層保險。明路設(shè)法引他二人落入陷阱斃命沙場,暗地里尋他們錯處,若能構(gòu)陷成通敵,自然更好不過?!?/br> 龐甘陰惻惻道:“縱然他二人當(dāng)真命大,活著回來,國中百姓也會知道,當(dāng)初那一場仗是他們與西夏人勾結(jié),為了一己之私,不惜引來外敵入京……” “老太師當(dāng)真思慮周全!” 樞密使聽出轉(zhuǎn)機,喜出望外,也顧不上龐甘此前攻訐:“如此一來,何須再忌憚那兩個短命小兒?當(dāng)初的罪證便也能用得上了!” 禁軍落入他人之手,樞密使自知無用,原本已嚇得魂飛魄散,只等免官去職。此時見了轉(zhuǎn)機,如何還等得住:“既如此,下官這便去調(diào)兵排布,盡快允他出征!” 樞密使趴在地上,在皇上眼中尋了默許,磕了個頭,滾爬起身:“軍中事有勞老太師,朝中下官定然盤妥。有與他勾結(jié),沆瀣一氣的,不妨也一并扔去北疆戰(zhàn)場……” 他興沖沖邊說邊走,走到殿門前,將門拉開,忽然怔住。 殿外刀槍林立,金吾衛(wèi)不見蹤影,右將軍常紀(jì)倒在地上一動不動,不知是死是活。 窗前月色里,靠了個眼熟的人影。 樞密使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下面的話盡數(shù)堵回了嗓子眼里,渾身都開始篩糠一樣打起了顫。 皇上聽見異樣動靜,蹙了眉:“出了何事?” 龐甘看過去,不及開口,已先看清了殿外情形。 他不及樞密使慌亂,臉色卻也忽然蒼白,張了張嘴,沒能說得出話。 皇上手中已不剩半個得用的人,見這兩人反應(yīng),愈發(fā)不耐煩,起身便要親自查看。 不等他走出文德殿,蕭朔已叫親兵拖開了軟成一灘的樞密使,不解兵器,進了大殿。 皇上眼中閃過驚愕,卻只一瞬,便叫冷意盡數(shù)壓下。 這些年與襄王相爭,宮中并非不曾積攢暗力。 此前一戰(zhàn),抵御叛軍的是禁軍,暗兵營雖有折損,卻畢竟并非迎戰(zhàn)主力,實力尚存大半。各路州府的駐軍,也都在向京中調(diào)遣,要不了幾日便能入京勤王護駕。 蕭朔若沉不住氣,今日便要發(fā)兵逼宮,便是親手將護駕有功的重臣變成了叛逆。 連去一趟北疆設(shè)法迂回都不用,只憑今日刺駕之罪,就能與當(dāng)初罪證并行,徹底敲死。 ……自絕生路。 皇上看著殿外黑壓壓的禁軍,眼底透出隱隱厲色,看著蕭朔,慢慢道:“幾時來的?” “參見皇上。” 蕭朔甲胄在身,不便全禮,抬手一躬:“太師說我不知死活時來的。” 蕭朔直起身,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龐甘:“見皇上與幾位大人議事,臣不便打擾,在殿外等了等?!?/br> 龐甘一言不發(fā)立在一旁,臉色愈白一層,額頭滲出些冷汗。 皇上目光陰沉,看了蕭朔半晌,終于再不作勢:“你意欲何為?” 蕭朔抬眸:“什么?” “時至今日,不必再跟朕裝傻?!?/br> 皇上沉聲:“你深夜入宮,所為何事,不妨直說?!?/br> 蕭朔:“皇上不知道?” “荒唐!” 皇上再壓不住怒意,厲聲呵斥:“你深夜攜兵闖宮,打傷金吾衛(wèi),做出此等不君不臣之事,還來問朕知不知道?!” 皇上上前一步,寒聲道:“來人——” “臣不敢。”蕭朔道,“金吾衛(wèi)也并非是臣打傷的,臣來時,殿外已是這般情形?!?/br> 皇上眼角一跳:“你說什么?!” “臣今夜巡城,發(fā)覺刺客蹤跡,一路追蹤,竟察覺刺客是往宮中來的。” 蕭朔道:“臣心憂皇上安危,不及請命,帶禁軍來此護駕。到了殿外,正碰見暗衛(wèi)與刺客廝殺,金吾衛(wèi)叫人擊昏,盡數(shù)倒在了地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