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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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轄怔住,愣愣看著他,囁喏了下,沒能出聲。 城下,金兵已緩緩擺開陣勢。 長途劫掠的重甲騎兵在體力上并不占優(yōu)勢,朔方軍迎面阻擊的鐵浮屠只拿著尋常兵器,刀槍劍斧劈殺,步兵結(jié)三才陣尚足以應(yīng)對。 應(yīng)城內(nèi)以逸待勞的這一支,人人手中配了沉重的騎槍與狼牙棒,只要一撥沖殺,就能將朔方軍鑿穿,殺到云州城門前。 “關(guān)城!關(guān)城!” 龐轄徹底嚇破了膽:“云州城若失,你等擔待得起?!胡涂,我知你是嚴離舊部,素來與朔方軍過從甚密。往日本官對你睜一眼閉一眼,今日卻容不得你肆意妄為……” “龐太守?!?/br> 胡先生寒聲道:“你以為今日關(guān)了城門,云州城便能不失么?” 龐轄打了個哆嗦,愣在原地。 “朔州在金人手里,如今應(yīng)城分明也已徹底倒戈,云州已徹底成了孤城。你以為這兩支鐵浮屠只是為了朔方軍來的?” “襄王如今行徑,已將云州城當祭品,送到了金人嘴邊!” 胡先生牢牢盯著他:“再沒了朔方軍,你用什么守城?用你搜刮來的綾羅綢緞、金銀財寶嗎?!” 龐轄叫他質(zhì)問得說不出話,茫然半晌,腿一軟,脫力跌在地上。 城頭一片死寂,風(fēng)聲嗚咽,城下奪命的危機步步緊逼,鐵浮屠一步步向前,踏入上一場激戰(zhàn)留下的紅褐色血土。 龐轄身后,跟來的師爺?shù)吐暤溃骸澳俏弧俟樱ソ璧哪囊患冶???/br> 蕭朔:“如今情形,只有寰州能救?!?/br> “寰州不行。” 師爺苦笑:“寰州節(jié)度使韓忠,昔日受黨爭牽連貶謫,明哲保身閉門謝客,發(fā)誓此生口不言兵?!?/br> 胡先生皺緊眉,牢牢盯著城下箭在弦上的戰(zhàn)局。 “如今情形……斷尾求生尚可?!?/br> 師爺?shù)溃骸按藭r尚未交戰(zhàn),是金人在衡量我軍戰(zhàn)力。一旦開戰(zhàn),云州城門最多只能晚關(guān)一刻。倘若……倘若朔方軍能分出一部分,誓死阻擊,剩下的便還有機會回城。” 師爺?shù)吐暤溃骸叭绱艘粊?,雖然留下拒敵阻擊的必死無疑,卻能保下大半……” 胡先生眼底幾乎逼出分明血色,正要開口,城下忽然擊起隆隆戰(zhàn)鼓。 胡先生臉色驟變,撲到城邊。 原本被密不透風(fēng)護著的主帥軺車,在迎戰(zhàn)的激烈鼓聲里徐徐向前。 戰(zhàn)戰(zhàn)旁觀的親兵營,以最前面馬上的主帥為錐尖,兩翼雁形回攏,沉默著排開陣勢,將身后傷痕累累的力竭同袍死死護住。 胡先生發(fā)著抖,死死扣住冰冷堅硬的青條石城磚,指尖礪出一層淋漓血痕。 “前隊作后,后軍入城!” 城下,岳渠勒馬提韁,并不回頭:“白源!” 除了有數(shù)的幾個人,幾乎沒人知道朔方軍當年那位輕車都尉的下落。此時聽見這一個名字,人人錯愕,盯住城上人影。 城門之內(nèi),少年白嶺揣著匕首要出城殺敵,被守城軍死死攔下。 他叫無數(shù)雙手臂攔著,遙遙聽見這一聲喊,忽然狠狠一顫,難以置信抬起頭。 胡先生站在城頭,用力閉了閉眼,低聲:“岳帥……” “老子知道你這個書呆子向來優(yōu)柔寡斷,到了今日,別讓我看不起你!” 岳渠抄起長槊,大笑道:“關(guān)城門!” 金兵主帥的五官隱在重鐵兜鍪的長檐下,朝著天邊白日舉起長刀,向前緩緩劃落。 “先生!” 白嶺失聲痛哭,死命掙扎著嘶聲喊:“不能關(guān)城門!那是朔方軍!求求你——父親……” 朔方軍依然鴉雀無聲,無論是留下的,還是退入城池的,都一言不發(fā),動作沉默而利落。 少年的哭喊聲尖銳:“放開我,讓我去殺敵!我不怕死!讓我也去,我不要這樣活著……” 城門守軍死死咬著牙關(guān),將他用力扣住。 白嶺咬住面前的手臂,趁著對方吃痛收手,擰身脫出去,攥了匕首就要沖出城。 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 白嶺雙目赤紅,啞聲道:“滾開!膽小鬼——” 蕭朔掃了他一眼,并不說話,翻身上馬,為魚貫入城的朔方軍讓出通路。 刀疤已換回了輕騎兵的裝束,將少年拎起來晃了晃,扔回給城門守軍,咧嘴笑了下,往手心呸了一口攥牢腰刀。 “沒人是膽小鬼?!?/br> 景諫摸了摸他的發(fā)頂:“只是還不該你們死。” 不能所有人都死,還要留下人再打仗,打到徹底收復(fù)燕云、奪回陰山,將關(guān)隘重新連成銅墻鐵壁的屏障。 可戰(zhàn)友同袍,不可輕拋。 浩浩蕩蕩的鐵浮屠與朔方軍攪成一團,喊殺聲混著戰(zhàn)鼓聲烈烈震天。 朔方軍隨著主將岳渠,竟悍不畏死,徑直沖進了壓城的鐵浮屠大軍。 應(yīng)城的鐵浮屠隨之而動,這支駭人的鐵甲騎兵兇悍到不可思議,前陣縱然落馬,后陣一樣轟隆隆壓過,挾著風(fēng)雷沖勢,碾向死戰(zhàn)的朔方步兵。 岳渠徹底放開前后防備,手中長槊全無顧忌地狠狠劈殺,招招飲血。朔方軍人人死戰(zhàn),倒下去一個,立刻又有兩三個豁出命填上。 “岳渠?!?/br> 金兵主帥勒住馬韁,盯著殺神一樣的將軍,鷹眸里透出寒光:“他有許多年不曾上陣了?!?/br> “是許多年了?!?/br> 他身邊的漢人軍師道:“不想悍勇更勝往昔……” “悍勇?”金兵主帥搖了搖頭,“用你們中原的說法,這是一腔悲憤死志,冰心玉壺?!?/br> “你們漢人在內(nèi)斗,這么多年了,還在內(nèi)斗。勇士死在陰謀,懦夫自毀長城?!?/br> 軍師沉默。 “是勇士,卻不可叫他活著?!?/br> 金兵主帥遠遠望了一陣,對身旁強弩手道:“殺了他,用最好的虎皮裹著,帶回祁連山天葬?!?/br> 強弩手應(yīng)聲,遠遠瞄中殺神一般的岳渠。 岳渠橫槊擊殺一名鐵浮屠,正要再殺下一個,忽然聽見親兵焦灼喊聲。回頭看時目光驟凝,奮力回槊將狼毒箭擊偏,卻仍晚了一分。 穿石破金的狼毒箭扎透了鎧甲,岳渠身形一顫,肩胛蔓開鉆心痛楚,跌在馬下。 發(fā)烏的血汩汩淌出來。 “岳帥!” 親兵目眥欲裂,拼死沖殺,想要過去救援,卻被面前金兵牢牢擋住。 金兵主帥瞇了瞇眼,抬手道:“再一箭,送他——” 話未說完,再度掀起的激烈喊殺聲叫他眉峰蹙起,轉(zhuǎn)頭看過去。 輕騎兵。 中原人的輕騎兵。 朔方軍一直寶貝著這些輕騎兵,寧死不肯輕動。在草原的鐵騎眼中,這些裝備破舊戰(zhàn)馬瘦癟的騎兵幾乎不值得一看,可此時出城的輕騎兵,卻不閃不避,徑直攻向了尚未合攏的應(yīng)城城門。 趁著這個機會,岳渠的親兵已豁出命撲上來,牢牢護著將軍,閃進了刀劍兵戈之后。 “他們要奪應(yīng)城?” 金兵主帥身旁,一名偏將愕然:“如何奪得下來,中原人瘋了?!” 金兵主帥瞇了下眼,緩聲道:“不是?!?/br> 數(shù)百輕騎兵罷了,看人數(shù)甚至不足千人,不要說釘不進應(yīng)州城,縱然真釘進去,也會被回兵來救的鐵浮屠直接淹沒。 …… 可只要他們攻城,鐵浮屠就注定要回兵來救。 回兵去救,就不能兩方合兵一處,絞殺朔方軍。 “可這樣又能撐多久?” 偏將皺緊眉:“勉強拖延而已,最后還不是解不了這邊的圍,那邊也要搭進去……” 金兵主帥顯然也不曾想透此事,一雙眼微微瞇起,看著帶兵直沖應(yīng)城的中原武將。 生面孔。 中原人有援兵? …… 哪里會有援兵。 “飲鴆止渴罷了?!?/br> 金兵主帥看著回援的鐵浮屠,緩緩道:“這一支是護國鐵騎,我們最精銳的核心力量,這一隊輕騎兵撐不了多久,就會被徹底剿滅?!?/br> “只是不能立即取勝而已,我們早占絕對勝算,不必心急。” 金兵主帥道:“既然要垂死掙扎,我們便叫他們死得明白一些,來世不要投在中原,與我等為敵。” 喊殺聲愈烈,血光迸飛,日頭已漸西垂。 寒風(fēng)凜冽嗚咽,與號角聲應(yīng)和,在逐漸暗淡下來的天色里卷著簪纓,卷起叫戰(zhàn)火燒得殘破的大旗。 時隔多年,北方的鐵騎終于重新見了拼命的朔方軍。 血染得看不出戰(zhàn)袍顏色,仍悍不畏死地向前沖殺。這樣一股血氣不同于游牧部落的兇悍,不同于掠奪鐵蹄的貪婪,是在一步不可退的故國之前,逼出的最鋒利的寒鐵刀鋒。 沒有人愿意打仗,可憐無定河邊骨,將軍白發(fā)征夫淚……沒有人愿意打仗。 三千里故國,八千里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