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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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等能聯(lián)系上大哥,再跟他說這件事吧。” 盛夏嘆口氣,握著自己的手,眉頭緊緊壓著。 — 事情進(jìn)展得很順利,曾忱原以為要一周才能回去,但是三天就弄好了,她便改了簽。 取出骨灰盒之后,曾忱還給骨灰盒換了個盒子。 那天是早上十點(diǎn)的飛機(jī),曾忱提前兩小時趕到機(jī)場,七點(diǎn)五十便已經(jīng)進(jìn)了候機(jī)大廳。 她沒什么行李,一個黑色行李箱已經(jīng)托運(yùn)。隨身帶著的,只有一個手提包,懷里抱個骨灰,目光無神,倒是引得不少人回頭看。 曾忱把帽沿壓下來,遮住自己的臉,摟緊了懷里的骨灰盒。帽沿遮住她的視線,曾忱閉著眼,骨灰盒是冷冰冰的,她卻覺得感受到一種溫情。這十多年,她從來沒感受過這樣溫情的時刻。 什么也不必管,什么事情都是腦后的。 唯有眼前這一刻,由一根叫親情的線牽引著。 小時候她在學(xué)校和別人打架,她打贏了,老師叫家長來。她本以為林靜要她道歉,但是林靜只是問她:“我們阿忱有沒有受傷啊?” 曾忱很少哭的,她從小就是很少哭的孩子。即便是打架的時候受了傷,疼得很,也沒哭??梢?yàn)榱朱o這一句話,卻淚眼模糊。 “對不起,mama?!痹朗沁@么說的。 林靜替她擦去眼淚,“好,沒關(guān)系。阿忱不哭,是不是痛?” “對不起,mama?!痹涝谛睦镎f。睜開眼,視線里只有帽子模糊的陰影。 她低垂著眉眼,看著手里的骨灰盒。 如果林靜在,一定不會同意她所做的所有事。 可是她從來都并不很聽林靜的話。 她真的好想林靜,在過去的這十幾年里,在曾家被忽視被排擠的時候,在看見曾品源一點(diǎn)也不記得關(guān)于林靜的一切的時候,在楊夢和曾家二女說起林靜壞話的時候…… 這一切的一切,她所有的想念,都在見到楊霖的時候,變成了恨。 那一天在街上,一閃而過的那張丑惡的臉。后來又趾高氣揚(yáng)地,說著“十萬夠不夠”的那張臉。 時至今日,曾忱還能想起鉆心的痛楚。那天從她嘴唇里流出來的血,被舌尖舔干凈,帶著淡淡的血腥味。 那個人,卻叫著楊夢:“姐?!?/br> 他們一家人的歡聲笑語,像一場冰雹,砸在她頭上。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最近出去玩了,更新稍微有點(diǎn)動蕩。 第29章 耳鬢廝磨 楊霖來曾家看楊夢那天, 曾忱十八歲生日。 他們所有人聚在一起,滿堂歡聲笑語,歡迎這遠(yuǎn)道而來的小舅子。 曾忱作為一個外人, 格格不入。她從后門出了門,像幽靈一樣, 游蕩在街上。那天夜里的風(fēng)很大,曾忱穿一件燈芯絨的包身半裙, 露出半截小腿。風(fēng)吹過來, 涼得很。 街上的蛋糕店開著門, 暖黃色的燈光吸引著曾忱進(jìn)去。她像一只游魂, 推開蛋糕店的大門,迎面而來是一家人在替小孩子慶祝生日。 這像一張畫了雞血的符, 鎮(zhèn)在她腦門上,又把她逼退。 曾忱退出去,退回到陰影里。 第二天, 學(xué)校有人追求她。所有人都覺得這是不可能的, 但是曾忱答應(yīng)了。她談了一場戀愛, 很短暫, 只有幾天。 對方還算是個好人, 因?yàn)樵诜质种? 也沒打擾過她的生活,甚至也沒說過任何關(guān)于她的不好的言論。 來得像風(fēng), 匆匆又匆匆。 即便是她提的分手,理由很惡劣,很直白。 ——抱歉。 只有一句這么蒼白的解釋。 所以后來曾忱也懷疑,她對容起云動心,或許也算因果輪回。 提示開始登機(jī)的聲音, 打斷了她的思緒。曾忱把帽沿抬起來,露出她一雙清澈的眼。 離開這里真好啊。 曾忱抱著骨灰盒,坐上飛機(jī)。她手機(jī)早關(guān)了機(jī),從北城機(jī)場落地江城機(jī)場,花了兩個小時。 從機(jī)場出來,有出租車司機(jī)在攬客。曾忱和其中一個師傅談妥,送她回至平區(qū)。 付錢的時候需要支付寶,打開手機(jī),才發(fā)現(xiàn)又有好多條消息,大多來自江岳。曾忱猶豫了一秒,要不要把他拉黑算了? 司機(jī)把二維碼遞過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曾忱掃碼付錢,“謝謝。” 江城的房子也是租的,舊房子,租金不高,靠著江。因?yàn)槭桥f房子,條件并不算很好,但是很溫馨。 曾忱離開的時候,本來要退了這房子。房東奶奶說,沒事兒,給你留著吧,等你想回來住了,再回來住。 曾忱從包里拿出鑰匙,打開門,一切如舊。曾忱把骨灰盒放在桌上,拉開窗簾,打開窗戶,深吸一口氣。 而后折返室內(nèi),對著骨灰盒輕聲開口:“mama,我?guī)慊亟橇恕!?/br> 房子面積也不大,她的聲音落下來,輕飄飄的。 四處也很安靜,只有她的聲音。 林靜永遠(yuǎn)也沒辦法回答她了。 她聯(lián)系好了江城的墓地,今天天色不早,明天才能過去。 這邊她住了三年,該有的都有,什么也不缺。 晚飯是點(diǎn)的外賣,吃飯的時候,她準(zhǔn)備了兩副碗筷。等到江城的夜落下來,溫柔而恬靜。 可惜這種溫柔而恬靜的日子沒過多久。 江岳從北城趕來了江城。他是一年前認(rèn)識曾忱的,在一個攝影展上。江岳知道她在江城的住處,他本是去她北城的住處找她,結(jié)果撲了個空。曾忱說一周后,結(jié)果三天就走了。 江岳又氣得冒火,一路風(fēng)塵仆仆趕到江城。 他下飛機(jī)的時候,剛巧和容起云撞個正著。 容起云已經(jīng)上了車,隔著緩緩上升的車窗玻璃,和他打了個照面。容起云目光不曾停留,從他身邊掠過。而后車窗升上來,什么都擋住了。 江岳看著他的車尾漸遠(yuǎn),心中更是憤憤難平。 — 容老爺子的傷說重不重,并不危及生命;說輕也不輕,日后對生活多少有些影響。 一大家子聚在醫(yī)院里,老爺子本就覺得丟人,看著他們這么多人過來,心情更加不好。 “你們這是做什么?又不是哭喪!個個這種難看表情!做給誰看!我又不是死了!都給我高興一點(diǎn)!該忙的都忙去吧?!币环袣馐愕脑捪聛?,又忍不住咳嗽。 趕走了所有人,最后只剩下一個容起云。 容起云臉皮厚極,又不聽話,雖然是他一手帶大,但自己太有主見,老爺子常常覺得頭疼。 他兀自坐著削蘋果,果皮未斷,容起云神情得意,遞給老爺子。 “吃口蘋果,壓壓驚?!?/br> 老爺子看他一副沒正形的樣子就來氣,三十二歲的人了,還是這樣子,身邊也沒個貼心的人。 老爺子將他從頭到腳一番打量,又忍不住說教:“你啊你,老二,我這也是老生常談了,你自己明白,你也老大不小了。你說你,沒個著落,跟個沒根的飄萍似的……” 容起云回嘴:“根不是在容家嗎?” 老爺子抬手要抓手杖打他,被他一把按住。老爺子從前并不常說教,但到底是年紀(jì)上來了,人對蒼老和死亡似乎有所感知,因而變得怯弱、不安以及柔和。 那根手杖被老二按住,他已經(jīng)沒力氣再掙過他。 只好長嘆一聲,“我知道你不愿聽,我也不是要你立刻定下根來,只是老二,你要明白,你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 你年輕時候,太過輕浮,女孩子打著轉(zhuǎn)地?fù)Q,該鬧到我這里來。我從前該嫌棄你不知尺寸,到現(xiàn)在,反倒希望你能像那會兒一樣。” 他已經(jīng)時常陷入這種喋喋不休里。 容起云把他的衰老看在眼里,垂下眼睫,輕松開口:“老爺子,你寬心吧,我有數(shù)的?!?/br> 老爺子長嘆一聲,“你有數(shù),你每回都這么說?!?/br> 他說著,自己撐著身子要躺下去。 容起云搭手扶他,站定在光影里,聲音輕了幾分,“這回是真的有數(shù)。” 老爺子背過身去,“我累了,你也去忙你的吧。” 等忙完老爺子的事,接他回家休養(yǎng),一切妥當(dāng)之后,回過頭來找曾忱,卻意外撲了個空。 容起云按了半晌的門鈴,也沒人應(yīng)。問過才知,這屋住戶拎著箱子,像是搬家了。 容起云神色微斂,幾乎自嘲:真是一如既往地干脆。 三年前這么干脆,三年后也是。但三年前他沒找她,三年后卻不是了。容起云叫徐知陽訂了最近的飛江城的機(jī)票,關(guān)于曾忱住處行蹤,他一查便知。 消息不過一個半小時,就到他手中。 看著那份資料,容起云卻在想:原來這么容易的事,他卻一直沒做。 這幾天,他忽然認(rèn)清了一些事情。 他在乎他對于曾忱的意義,大過于在乎他自己的面子。 那天從醫(yī)院回來后,他回了一趟南舍的房子。南舍的房子是他送給曾忱的,除去這一樁房產(chǎn)證,還包括里面的家具擺設(shè)以及衣服首飾等等,但是她一件沒拿。 南舍一點(diǎn)也沒變,她走的時候是什么樣子,現(xiàn)在就是什么樣子。容起云回顧一番,卻忽然發(fā)覺,他忽略了一些事情。 房子里有一間畫室,和另一間用來存畫的儲物室。儲物室里放著曾忱給他畫過的畫,那半年里,曾忱倒是給他畫過很多畫。 她走了以后,容起云時常會來這里坐坐。 他竟然從未發(fā)現(xiàn),少了一幅畫。 那天他發(fā)覺這事實(shí),手指都在顫抖,心跳也跟著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