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和皇后都親自過問了大長公主病情，宮里也撥了最好的御醫(yī)來，大長公主府里伺候的奴仆也都很盡心盡責(zé)。所以，老人家雖說遭了點罪，但暫時還不至于要了命去。

    柳香去探望她老人家時，老人家正臥靠在床頭鬧脾氣。丫鬟嬤嬤一個輪一個的哄她吃藥，她也不吃。誰再多說兩句，她就使性子摔碗，弄得大家都要哭了。

    老人家見到明霞和墩哥兒，立馬就換了一副表情，忙讓他們姐弟去她身邊坐著。

    柳香在墩哥兒耳邊說了幾句，墩哥兒“蹬蹬蹬”就搖搖晃晃的晃到床邊，然后一臉認(rèn)真說：“太奶奶，要按時吃藥，這樣病才好得快。病好了，才能和我一起玩?！?/br>
    墩哥兒口齒并沒那么清楚，一口氣也說不出這樣的整句子來，斷斷續(xù)續(xù)磕磕碰碰才算說完整。

    大長公主聽后，就高興得不行，忙讓丫鬟們把藥端來給她喝。

    這會兒也無需人再勸她哄她了，她直接自己抱著碗一口氣喝了。喝完連眉頭都不蹙一下，還把藥碗反扣過來給墩哥兒看，和他說：“你瞧，太奶奶全喝了，一滴不剩?！?/br>
    墩哥兒有模有樣的認(rèn)真檢查了一番，見真的是一滴不剩后，這才沖大長公主露出個笑臉來。

    “這樣才對嘛?！倍崭鐑赫f，“病了就要喝藥，這樣才是好孩子?！?/br>
    墩哥兒記得自己生病時，娘親就是這樣對他說的。

    大長公主稀罕得不行，揉了揉墩哥兒小臉兒，親切道：“可真是太奶奶的乖寶寶哦，有你這句話，以后太奶奶也會好好按時喝藥的。等太奶奶徹底好了，去找你玩好不好……”

    屋里伺候的奴仆們一聽這話，都瞬間松了口氣。

    明霞走過去，十分規(guī)矩的朝老人家請了個安。

    “明霞丫頭也是好孩子?！贝箝L公主雖然最喜歡墩哥兒，但也很喜歡明霞。她覺得明霞這樣的才是正經(jīng)的大家閨秀該有的模樣，聰慧可人，落落大方，比她娘還要好上三分。

    “今天是除夕，你們怎么過來了？”這句話是問柳香和盧秀慧的。

    柳香說：“正因為是除夕，所以我們才過來陪您。今兒中午，我們就不回去了，等到了傍晚再回?！?/br>
    大長公主心里很感動，但嘴上卻還是勸說：“除夕團(tuán)圓日，你們該回家和家人團(tuán)聚的。不過，你們?nèi)羰橇粝聛砼阄遥铱隙ê芨吲d?！?/br>
    柳香如今是知道了自己身世的，難免更會覺得大長公主這一生都十分遺憾。她不知道她祖父年輕時有無對這樣的一位公主動過心，但老人家自打認(rèn)識來，就對她特別好。憑著這份好，柳香也是必須要在她晚年纏綿病榻時侍奉在她身邊的。

    “您要是高興啊，那我們往后天天過來叨擾您，直到您嫌我們煩為止?！?/br>
    大長公主一面希望他們?nèi)杖者^來，一面又怕耽誤他們的正經(jīng)事兒，一時面上神色遲疑，欲言又止。

    盧秀慧怕老人家心里負(fù)擔(dān)太重，于是笑說：“您認(rèn)了香兒做孫女，給她得了這么個大便宜，總不能到付出的時候一點表示沒有吧？您別擔(dān)心她會太忙，凡事都是有輕重緩急的，如今緊要關(guān)頭是什么，她心里可是清楚的?！?/br>
    大長公主嘆息：“可我畢竟不是她親祖母啊?！?/br>
    盧秀慧說：“您對她這么好，可比外面很多親祖母對親孫女都好了。晚年享她點福，都是應(yīng)當(dāng)應(yīng)分的。何況，外面多少雙眼睛盯著香兒呢，若她不常來孝順您，那些嫉妒她能給您做孫女的人，是要罵她是白眼狼的，您不會希望她挨罵吧？”

    “我看誰敢罵她！”老人家不高興了，“誰背地里嚼舌根，我去告訴圣上，讓圣上割他們舌頭去?！?/br>
    柳香笑說：“您別急，沒有人說我呢?；踛iejie的意思是，若我不去盡一個晚輩該有的責(zé)任，怕會挨人說。但我和您有緣分，和您親近，我來看您，是真心想陪著您的。”

    老人家感動得有點熱淚盈眶了，她盡力忍住道：“我為了那個人，守了一輩子，放棄了為人妻的機會，也放棄了做母親做祖母的機會，如今想來，也不知是對還是錯。其實到如今，我早記不得他長什么樣的，能記得的，只是那些發(fā)生在他和我之間的事。若我當(dāng)年并沒有那樣執(zhí)著，也不知道如今會是怎樣一番場景?！?/br>
    柳香也感觸很深：“一切都是命運最好的安排?！?/br>
    大長公主年紀(jì)大了，尤其病了這一場后，似有一病不起的架勢。雖說不缺良醫(yī)良藥，但老人家的歲數(shù)擺在這兒呢，怕是時日不長了。

    正好這幾天過年，柳香不必去木林院點卯，精匠坊也關(guān)了，她反而會有更多的時間陪在老人家身邊。

    下雪的時候，她陪老人家坐在廊檐下看雪。天氣好的時候，她則推她老人家去園子里曬太陽。會給老人家梳頭，也會說一些自己小時候的事給老人家聽。

    老人家每次聽到她提起往事時，眼神都會變得有些迷離，但臉上還是帶著和煦的笑容的。

    “香兒，之前聽你說，你祖父大了祖母許多歲……他們感情是不是很好？”老人家隨便問了這一句。

    柳香不知怎的，卻是心突然驚了下，以為老人家是知道什么了。但再去看老人家臉色時，卻又見她神色如常，并沒有什么異常，不由又覺得是自己多想了。

    “祖父祖母年輕時什么樣，我其實也不知道?！绷阏f，“不過我記憶起，祖父就是一副十分嚴(yán)厲的模樣?？伤m然嚴(yán)厲，但對我卻很好，所以，家里哥哥們都怕他，爹爹也怕他，唯獨我不怕他?！?/br>
    大長公主忽然笑起來：“你這么好，要我是你祖父，我也定很喜歡你的?！庇终f，“只是可惜了……我晚了幾年遇到你，若是再早幾年的話，說不定能見一見你們家的那位柳公?！?/br>
    柳香原是推著老人家在園子里慢慢走的，聽她這樣說，柳香則停了下來，挨在她身邊笑問：“您要見祖父做什么？”她總覺得老人家是不是知道了。

    但知情者畢竟就那幾個，且個個都是嘴比較緊的，不該會說與她知道。就算是前些日子她和祖母住一起時，祖母不小心說漏了嘴，憑她老人家那謹(jǐn)慎的性子，不該會被公主聽到卻還一無所知的。

    作者有話要說：　　依舊發(fā)50個紅包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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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0章 √

    病了些日子, 大長公主面色憔悴蒼白。出來前丫鬟是給她梳齊了頭發(fā)的，這會兒被外面的風(fēng)吹了吹，鬢發(fā)散落, 迎風(fēng)飛舞。

    散落的發(fā)絲更是襯得那張日漸削瘦蒼白的臉不好看了，柳香這樣近處認(rèn)真望著她老人家，不由心中一陣酸意。

    “常聽你祖母提起，并且每回她提起時，都是一臉的自豪。哼, 我就很不服氣?！崩先思矣行┖⒆悠?，“他有那么好嗎？會比我的丁公還好？我不信。”

    柳香緊緊握住她手, 驚覺她雙手冰涼后，示意遠(yuǎn)處跟隨的丫鬟把披風(fēng)拿過來。她親自為老人家披上后，才說：“當(dāng)年的魯國公, 我雖沒見過, 但他能陪著太.祖一起共創(chuàng)大晉王朝, 那肯定是了不得的。至于我的祖父……他老人家只是一介布衣, 也就是在我祖母心中有些分量。若真遇到了魯國公，肯定就是小巫見大巫了?！?/br>
    “我知道?！崩先思艺f，“你祖父祖母這輩子, 定是十分恩愛的。你祖父也定然對你祖母很好。如若不然的話，她不可能會一直這樣記她在心中。”

    “丁公當(dāng)年對我……”榮安其實想說丁八卯當(dāng)年對她也好, 可話到嘴邊, 她卻說不出口。

    她猶豫了, 她遲疑了。

    和香兒祖母比起來，丁八卯當(dāng)年對她的好，又算什么呢？

    可以說，這一輩子, 都一直只是她自作多情一廂情愿罷了。他對自己的，只是兄妹之情，而這僅有的一點兄妹之情，也隨著皇兄對他的絕情而煙消云散。

    她不能怪他狠心，不能怪他明知道她一直在等他他卻不來，就只是讓自己一個人苦苦守著。她不能怪他的。

    柳香見她老人家話說到一半突然不說了，想著怕是當(dāng)年祖父對她老人家也并沒有過什么許諾。柳香怕她因太過傷心而傷了身子，于是忙轉(zhuǎn)了話題說：“祖母，外面風(fēng)大了，我們回去吧?！?/br>
    “你叫我什么？”老人家本來沉陷于往事有些昏昏欲睡了，聽到這句稱呼，她忽然驚醒過來。

    柳香沖她笑：“您認(rèn)了我做孫女，自然是我的祖母啊。”

    柳香從前顧著尊卑，雖說是認(rèn)了老人家做祖母，但平時見面都是喚她老人家公主的。這會兒其實也是預(yù)感到了什么，所以才在沒別人在的時候喊她一聲祖母的。

    柳香想，她老人家肯定愛聽。

    大長公主原有些昏昏欲睡的，這會兒又清醒了。明顯也比方才高興許多，柳香陪她回去的一路上，她老人家說了好多話。

    晚上柳香回趙家，把她心中的猜疑和丈夫說了。趙佑楠也很吃驚，聞聲忙朝妻子望過來。

    凝神遲疑了一瞬，然后才說：“不會吧？”

    柳香卻十分篤定：“肯定是知道了。”

    趙佑楠挨著妻子坐過去問：“你挑明了問她老人家了嗎？”

    “沒有?！绷銚u頭，蹙眉說，“畢竟是大事，我得回來和你商量才行的。只是奇怪，不知道她老人家是如何知道的?！?/br>
    趙佑楠說：“別擔(dān)心，明兒一早去問問祖母看。前些日子大長公主是和祖母住一起的，許是一時祖母說漏了嘴，也未可知。”

    但第二日一早夫妻二人一道去溢福園請安順便問起此事時，趙老太君卻一臉嚴(yán)肅否定。

    “若她真知道了實情，也指定不是從我這兒知道的?！崩咸f，“此事事關(guān)重大，我和榮安一起時，都是留一份小心的。若是哪句說漏了嘴，肯定也很快會覺察到。”

    老太君擔(dān)心的說：“你們別忘了，知道香兒身份的，可不只是咱們幾個。若是我們自己人說漏了嘴的還好，但若是那個人說的，麻煩可就大了?！?/br>
    老太君口中的那個人是指衡陽王。

    趙佑樾方才一直沒說話，見老人家突然開始擔(dān)心起這個來，他倒是開口插了一句。

    “不必把事想得太過復(fù)雜，想來不會是衡陽王，他沒有這樣做的理由?！壁w佑樾給大家分析，“再說，若真是他告訴的大長公主，大長公主還真未必會信?！?/br>
    “依我看，許是柳家老太太那兒不小心說漏了嘴。”趙佑樾說出這句的時候，抬眸望向了柳香。

    柳香道：“可我祖母也并不知情啊?！?/br>
    趙佑楠理解了兄長的意思，手拍了拍妻子手，以示安慰道：“兄長的意思是，前些日子祖母她老人家常來府上說話。大長公主和她老人家甚是投契，老太太或許說了幾句有關(guān)老太爺才有的特征，被大長公主猜出了身份，也不無可能。”

    見弟弟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趙佑樾沒再說什么，只是靜坐于一旁安靜端起丫鬟奉上來的茶喝。

    柳香認(rèn)真想了想，也覺得丈夫說的或許有幾分道理在。

    “若真是這樣，那現(xiàn)在怎么辦？”柳香一時也沒了法子。

    趙佑楠：“還和從前一樣，既然大長公主不說，咱們也不必挑破。從前是什么樣，現(xiàn)在也還是什么樣。等什么時候她老人家想說了，咱們再順著她的意思?！?/br>
    趙佑樾也點頭：“不錯?！?/br>
    老太君卻看向長孫說：“發(fā)生在別人身上的事情，你永遠(yuǎn)都能保持那么清醒的頭腦。怎么事情發(fā)生到了你身上，你就糊涂至此呢？”

    見又舊事重提，趙佑樾其實很多話并不方便和她老人家說。為了避免自己繼續(xù)留在這兒更惹她老人家生氣，所以趙佑樾立即尋了個借口起身告辭了。

    “一說這事就跑！一說這事就跑！”老太君生氣道，“反正我年紀(jì)也大了，你是想熬死我，把我給熬死了，就沒人嘮叨你了?！?/br>
    趙佑樾忙說：“孫兒不敢，祖母言重了?！?/br>
    老太君其實也不想說這些氣話去氣他，只是每回瞧見他這副不冷不熱的模樣，心里就要為他和慧娘著急?；勰锬呛⒆樱黠@豁達(dá)得很，早看開了。

    也不知道他成日在想什么？非得等慧娘徹底對他死了心，跑了，去和別人成親了，他才知道著急嗎？

    “你不敢？還有什么是你不敢的?！崩咸叩?，“你如今做了侯爺，當(dāng)了一家之主，就開始學(xué)你爹了。我沒被你爹氣死，倒是要被你給氣死了?！?/br>
    其實老太君說這些話的時候自己心里也很難受，她知道長孫并不是先侯爺那樣的人。憑她老人家多年來的洞悉世事的銳利，她知道長孫這樣做，必然是有苦衷的。

    只是她已經(jīng)不知道找他問過多少回了，這孩子旁的方面什么都好，就這事上不肯透露絲毫來。

    氣也氣了，罵也罵了，她真是拿他一點法子都沒有。

    見祖母老人家又要抓著兄長好一頓說教，趙佑楠適時打圓場說：“祖母，有孫兒和香兒陪在您身邊，您非留著兄長做什么？兄長既要走，便讓他走就是了?！壁w佑楠一邊說一邊湊去了老人家跟前，順勢手藏在腰后沖趙佑樾揮了揮。

    趙佑樾看到了，依舊禮貌的朝著老人家抱手鞠了禮后，這才離開。

    陪完老太君后，趙佑楠去紫玉閣尋兄長。

    “決定要挽回了？”趙佑楠不喜歡兜圈子，索性直白了說，“我瞧盧家那邊已經(jīng)漸不和張家來往了，想來是大嫂的意思?！北R家不論是盧老爺盧夫人，還是盧大爺夫婦，其實都是看中了張勁松的。

    兩家一直拉扯了這些日子，到如今才算說清，想來是大嫂明確表明了態(tài)度。

    趙佑樾自然也知道這件事情，其實此刻聽弟弟提起，心里多少也是有些激動的。他從前從未將除了祖母弟弟以外的誰放心里過，和盧氏結(jié)為夫妻，最多的其實也只是共事的關(guān)系。

    而到如今，他才算明白，其實他早已經(jīng)將她放在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