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絕望嗎？”

    “不，這個世界依舊美好，盡管他有時候那么殘酷。”

    ……

    附近中學(xué)的幾位女學(xué)生約在書店碰頭，一碰頭就開始討論最近知道的八卦，其中一人說起了一個小說作者，立刻引起了新一輪的話題，“你們聽說了嗎，陳盒子大大決定寫完最后一個故事就要封筆了?！?/br>
    “嗯，聽說了，而且聽說他把所有版權(quán)都賣了，要回家做個自媒體的小編?！?/br>
    “真可惜啊，他簽約到現(xiàn)在快十年了，起起落落寫了四部小說，現(xiàn)在就要落幕了嗎？”

    “這次的故事和他以往的不一樣，他要寫自己的故事，聽說從他欠下巨款的人生低谷開始寫這十二年。”

    “還是都市背景吧，他一直都寫都市的?！?/br>
    聽著小女生的八卦，書店老板娘看向角落里的男人。他沉默不語，眺望著窗外熙熙囔囔的人群，筆躺在筆記本上一動不動，一旁的筆記本電腦，一個對話框正跳動著綠色的消息。筆記本上已經(jīng)錄了一個開頭，他總是喜歡把初稿寫在本子上，再在電腦上抄錄修改。

    一聲悠悠的嘆息從老板娘處傳來，陳何回過神，轉(zhuǎn)頭向老板娘笑了笑，低頭回復(fù)完編輯的消息，又把注意力放回了電腦屏幕上……

    2018年的秋冬，對陳盒子來說格外寒冷，二十四歲的他面臨著自己過去三年，年少無知惹下的爛攤子。

    今天是周末，窗外明明陽光明媚，可陳盒子只覺得世界暗淡無光。已經(jīng)下午了，陳盒子忙碌了大半天，到處求人，可聽到的不是美其名曰指導(dǎo)的說教，就是令人絕望的冷漠，隔著屏幕，他仿佛都能看到嘲諷和白眼。曾經(jīng)的“朋友”原來只是酒桌上的歡客。

    正想著辦法，陳盒子的手機響了，那部手機恐怕是此刻他身上還屬于自己的最值錢的物件兒。而每當它響起，無論電話短信，陳盒子都感到滲透到骨子里的煩躁……

    “尊敬的陳先生，您當期逾期金額3699元，請盡快……嘟，嘟，嘟”

    果然，陳盒子煩躁地掛了電話，狠狠將手機摔在床上，一轉(zhuǎn)身趴在床上。此刻，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心臟的跳動仿佛也于此刻慢了下來。面臨巨大的打擊，他連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更別說眼淚。

    “這就是欲哭無淚吧，”他苦笑一聲。已經(jīng)兩個月了-自從十月份爆賬單開始，他已經(jīng)向家里坦白，向朋友借錢，甚至還去做了不太地道的小生意等等等等-可，還是差著不少。有人建議剩下的不管了，“強制上岸”，可陳盒子做不到，他怕家人對他再次失望。是的，他瞞報了。面對三年來如山的債務(wù)，他沒辦法與本不富裕的家人全盤托出。

    平臺雇來的催單倒挺盡責，該催的不停轟炸你，花式催收，像極了一場鬧劇。誰都不肯退步讓他緩緩，盒子也不怪，要怪只能怪自己當初愚笨，不明白網(wǎng)貸和信用卡都是吸血鬼，遠比蚊子更煩人。

    “叮，”微信有消息進來了，死寂的房間因此劃過一抹生氣，只是那一抹。陳盒子打開一看，聊天框里是個女孩的頭像，備注是“丫頭”。那是盒子的女朋友，雅婷。

    “今晚去哪里吃飯？”

    盒子正準備回復(fù)“吃泡面今晚”，消息又來了一條，是好友胖哥發(fā)來的消息。

    “盒子兒，你的事情幫你問好了，如果可以，你隨時可以去面試。不過，你可想好了，如果你要去酒吧兼職就只能全職，你一天只有四小時睡眠，你的小說也別想寫了?！?/br>
    盒子嘴角掛上慘淡的笑容，雙指翻飛，“放心吧，我可以的，哥。我寫小說也有寫通宵的。小說什么的，等熬過這兩三年就可以再寫了。”

    ……叮

    “這不一樣啊，你在這里做服務(wù)員一晚上被呼來喝去，和你在家寫小說或者玩干啥的不一樣，你白天還要上班?！?/br>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現(xiàn)在必須賺錢?！?/br>
    “唉，好吧，胖哥別的幫不了你，這件事幫你解決了。我和老板關(guān)系好，幫你調(diào)一下班，以后八點之前我?guī)湍沩斨?，下班了你去吃個飯再過來?！?/br>
    “好，謝謝胖哥?！标惡凶油顺隽奶炜?，看著雅婷的消息，一時間思緒紛飛，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夏天……

    雅婷是陳盒子的學(xué)妹，曾經(jīng)的陳盒子可是學(xué)校里的學(xué)生干部之一，還參加了文學(xué)社。當時的陳盒子覺得自己意氣風發(fā)，天天帶著自信的笑容。

    如今想來，他覺得自己當初的笑容那么欠。欠的，自己想給自己一巴掌……

    按照慣例，新生入學(xué)由學(xué)生干部接待。而盒子兒就是在那時候認識了雅婷。也許此刻應(yīng)有夏花燦爛的畫面，但很遺憾，沒有。

    午覺睡醒的盒子踢著拖鞋就去了會場，他睡遲了，穿好衣服只用了一分鐘。雖然著裝不太正式，好在老師和學(xué)生主席也沒追究。盒子領(lǐng)了吊牌就去了校門口迎新生。

    雅婷就在這時從出租車里出來，玲瓏嬌小的女孩想從后備箱里抬出半個高的行李箱，看上去些費勁，陳盒子趕忙上前幫忙。箱子落地，隨之而來的還有出租車喇叭里一聲俏皮的女孩聲音，“謝謝學(xué)長，學(xué)長叫什么？我叫雅婷！”

    陳盒子抬頭，迎上了雅婷的燦爛笑容。盒子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一刻的感覺，明明是個微胖還很普通的女孩，身材也沒好到哪里去，可那明亮的笑容卻讓他記住了，天真爛漫，仿佛女孩不知愁為何物，那么的干凈。

    新生入學(xué)期間，學(xué)生干部無論男女，都可以進入女宿舍。兩人一路有說有笑，盒子很快就把學(xué)校的基本情況跟雅婷說了，也順利要到了她的微信號，一切安頓好，盒子還得去接待下一個學(xué)生，于是揮手告別就匆匆離開。事實上，他也沒法在女生宿舍待太久。舍管大媽防男生跟防賊一般。

    兩天后，新生全部完成了報道，盒子恢復(fù)正常上課。因為專業(yè)不同，兩人沒再碰上。但盒子很想再見一次那笑容。許是緣分作怪，他正這樣想著，卻感覺后背被人狠狠拍了一下，那一聲悶響連身邊的舍友都紛紛側(cè)目，隨之入耳的又是那熟悉的俏皮聲音。

    吃痛的盒子咧著嘴大叫，“雅婷？你屬牛的??！”

    “學(xué)長，你可是說過要帶我去到處逛逛的，呵，男人，說話不算話！”

    “哇，盒子兒你竟然是這種人！騙女孩，你要不要臉？該打，來來來，多打幾下！”舍友揶逾地笑，聽到這話，面前的女孩還裝起了可憐。挨了一掌的盒子急了，“少裝可憐，我……我這上課下課也挺忙的……這不是也沒見到你嗎？這樣吧，周末我不回家，我們?nèi)コ抢锕涔?，我請你好好吃一頓！”

    舍友們繼續(xù)調(diào)戲他，盒子有些尷尬，雅婷也忍不住哈哈大笑，那種爽朗的笑容-少了幾分女孩的秀氣，多了少許英姿颯爽-又是不同的明媚。

    回憶起丫頭的笑容，盒子心里的陰霾少了幾分。這時，她的消息又來了，語氣間似在埋怨他半天不說話。

    盒子看看時間點，已經(jīng)晚飯時間了，難怪那么急，這丫頭最不能拖延的就是各種飯點，當初便是請她吃喝了一天，把這個女孩追到了手，直到今天。也許……也許……不該拖著的，不只是飯點……

    盒子想了想，讓雅婷到常去的餐館等他，然后從銀行取出最后一千塊錢，轉(zhuǎn)身出門。他要好好跟雅婷吃頓飯，就像從前一樣……

    半小時后，一個明媚如少女的年輕女人走進一家火鍋店里，四下環(huán)顧。看到坐在靠窗位置看著窗外的車流發(fā)呆的陳盒子，她的笑容中多了一絲甜蜜。

    “學(xué)長！雅婷快步走到陳盒子身邊坐下，陳盒子收拾好心情轉(zhuǎn)身看著她，“坐對面去?！?/br>
    “不，一個禮拜沒見，我就要坐你旁邊！”雅婷鼓起腮幫子，眼里流光異彩，充滿著對他的依賴。曾經(jīng)讓他迷戀的眼神此刻突然刺痛了陳盒子的心，他仔細看著妝容精致許多的雅婷，仿佛要將她刻到骨子里。她不再是過去那個普通的女孩，這個世界，真是沒有丑女人，只有懶女人。

    白襯衫黑套裙，打底襪加高跟，標準工裝。雅婷學(xué)的移動專業(yè)，畢業(yè)后成了一位營業(yè)廳的客服。

    “你不坐對面，我不給你涮牛rou了。”陳盒子眉毛挑了挑，看著雅婷哼了一聲，不甘不愿地起身坐到對面去。

    陳盒子笑了笑，開始涮著牛rou聽著雅婷侃大山。不過，他心里裝著事，也只能盡量笑的配合點。漸漸的，雅婷也看出來了，攔住盒子又夾過來的食物，“學(xué)長，你以前每次吃火鍋都跟我搶著吃的，今天你都沒吃多少？而且，我覺得你心里有事。”

    陳盒子的手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把食物塞進嘴里，嘟啷著不吃算了。雅婷卻不吃這套，拿起筷子敲了敲桌子，“別想轉(zhuǎn)移話題，我看出來了，說吧，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對不起我的事！”

    陳盒子喝著啤酒差點噴出來，咳嗽了一聲，“想什么呢，這么多年了你還不了解我？”

    “就是這么多年了我才了解你，你肯定有事！”雅婷皺起眉頭，臉上的明媚不再。

    陳盒子呆了一下，眼底涌上復(fù)雜的碎光，那細碎流光里充斥著不舍，愧疚，懊悔，悲痛。

    “丫頭……我們分手吧！”

    “果然被我猜到了，你喜歡上別人了！渣男！”雅婷楞了一會兒，臉色越來越難看，眼眶也紅了起來?？雌饋恚谂酥浦约盒牡椎男』鹕?。

    陳盒子連忙解釋，“你這孩子是不是言情小說看多了，這就不是一件事！什么跟誰，我能跟誰？不對，我根本沒做對不起你的事!”

    “那你為什么分手!到底是為什么？”雅婷聽到盒子這么說，臉色稍微好了點。

    陳盒子迎上雅婷等著他的目光，心里估摸著，如果把自己的麻煩說出來，雅婷一定會決定跟他一起還。雅婷也二十四了，獨生女，家境不好，她已經(jīng)不容易，自己不能那么做。

    于是陳盒子咬了咬牙，開口說出了傷人的話，“沒什么原因，我就想問你現(xiàn)在的生活你膩不膩，你不膩我反正膩了。坦白說就是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