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鈺想了想，點頭道：“那就要委屈殿下了。”

    “沈大人言重了，這有何委屈？”先太子微微一笑，并不在意，“這兩年在仇人的眼皮子茍且偷生，我不也撐過來了？”

    沈鈺無言，半晌才道：“殿下長大了?！?/br>
    “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要是還長不大，我也活不到現(xiàn)在。也不知父皇泉下有知，會不會高興？他當(dāng)年可是成天擔(dān)心我太傻，容易被別人糊弄?！?/br>
    沈鈺想到先帝當(dāng)年的跳脫模樣亦是一笑，又逐漸紅了眼眶，斟酌了片刻才看向先太子，認真道：“臣以為，作為父親，先帝會為殿下的成長心疼。而作為帝王，他會因此感到欣慰。”

    先太子猛然落下來淚來，趕緊轉(zhuǎn)過身抬袖擦掉臉上的淚水，強笑道：“讓沈大人看笑話了。”

    沈鈺卻是一陣心疼，眼前這少年臉上尚帶著嬰兒肥，身量同小豆包相仿，卻遭遇了這世上最絕望的事。沈鈺頓時父愛泛濫，一個沖動上前握住了先太子的手，激動道：“殿下您受苦了！”

    人的情緒是一種非常奇怪的東西，受了傷要是沒人安慰，自己一個人孤獨地舔舐傷口還能堅強地撐過去，而一旦有人來關(guān)心安慰，就會不由自主地軟弱下來。先太子就屬于這個情況，早先要在下人面前維持自己太子的尊嚴，哪怕有再多的苦難都是自己一個人扛過去?？墒巧蜮暫推渌瞬煌?，因著先皇的緣故，太子是把沈鈺當(dāng)成長輩來看的。如今感受到了來自沈鈺的真切關(guān)心，太子頓時繃不住了，靠在沈鈺肩上崩潰大哭，幾欲昏厥，連話都說不出來。

    沈鈺輕輕地拍著太子的后背，小聲地說著安撫他的話，耐心地等著他發(fā)泄完所有負面的情緒。

    一盞茶的時間過后，太子哭累了，漸漸收了聲。屋里伺候的人早在太子紅了眼眶之時就極有眼色地退了出去，沈鈺見太子哭得十分狼狽，親自拿了帕子給他擦了眼淚，又倒了杯茶，試了試溫度確定不燙后才放在太子手里，溫聲安撫他：“喝點茶暖暖嗓子，哭出來也好，氣大傷身，發(fā)泄出來后心情能好上些許?！?/br>
    太子點點頭，努力擠出一個微笑，“還請大人稍等片刻，待我簡單收拾一番便跟大人回青州。”

    “殿下，老奴已經(jīng)將行李都收拾好了，您不必費心?！?/br>
    沈鈺循聲望去，入目所見的，也是一張熟悉的面孔。當(dāng)年沈鈺去上書房接小豆包時，看到過這位幾次，應(yīng)該是先皇后身邊伺候的太監(jiān)。怪不得他們要以祖孫相稱還假裝重病，太監(jiān)的嗓音和普通人還是有所區(qū)別，有心人一聽就能聽出來其中的蹊蹺。能帶著太子在齊王的地盤上安安穩(wěn)穩(wěn)待兩年，這位公公的能力也不容小覷。

    二人的視線交錯一瞬，沈鈺微微點頭，對方則恭敬彎腰，鄭重地行了一禮，恭聲道：“沈大人高義，先皇若是在天有靈，定然會欣慰當(dāng)年與大人之間一番深厚的君臣情誼。君敬臣忠，大人之忠義，當(dāng)流芳百世！”

    果然是個厲害人物，彩虹屁張嘴就來。沈鈺回以一笑：“沈某只做自己應(yīng)做之事，當(dāng)不得公公這般夸贊?！?/br>
    太子上前扶了他，溫聲道：“張公公不必如此，沈大人公正廉潔，自然不會不管我們。”

    沈鈺受不住這對“祖孫”的猛夸，趕緊轉(zhuǎn)移話題：“殿下若要與我一同去青州，為了不引人注目，不宜帶太多人。這一路上，要委屈殿下了?！?/br>
    太子更加有決斷，“大人不必憂心，此次去青州，只我和張公公二人跟著大人，其他人都留在府里，以掩人耳目?！?/br>
    沈鈺一想，這位的身份就是個大炸.彈，越少人關(guān)注他越好。

    于是張公公再幫太子修飾了一下五官，掩去白皙的膚色，又調(diào)整了一下眉毛，再加上太子刻意做出的畏縮之態(tài)，整個人的氣質(zhì)神態(tài)與方才大不一樣，哪怕是齊王在世，迎面撞見太子，也不一定能認得出來。

    張公公依舊裝出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樣，對外只說怕自己撐不住，想到還有一個遠房親戚在青州，趁此機會同沈鈺一起去青州找人，將“孫子”托付給對方。因走得匆忙，府上的護衛(wèi)都留著看家，等他們傳來確切的消息再過去。

    到時候去了青州，張公公順理成章“病重不治”，沈鈺憐惜他尚未成年的“孫子”，把孩子養(yǎng)在身邊，同大兒子一起讀書也就說得過去了。

    而沈鈺此番進京是領(lǐng)賞的，也該帶著快長成的兒子見見世面拉拉人情，兒子身邊再跟個小伙伴，沒毛病。

    沈鈺對此表示非常滿意，有了這樣掩人耳目的借口，就意味著他的北上之行會少許多麻煩。

    沈鈺多帶了兩個人回青州，俞成他們聽說了也沒什么想法。反正沈大人菩薩心腸樂于助人是所有青州百姓一致認定的事實，現(xiàn)在順手幫助一對祖孫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于是，太子二人就這么安安穩(wěn)穩(wěn)地跟著沈鈺進了青州。

    刺史府。陸蕪和兩個孩子正翹首以盼等著沈鈺回來。雖然平叛勝利齊王伏誅的消息已經(jīng)傳來，但沒有親眼見到沈鈺，陸蕪哪里能放得下心來？

    現(xiàn)如今見沈鈺活蹦亂跳安然無恙的輕松模樣，陸蕪的臉上才有了笑意，連忙上前仔仔細細地打量著沈鈺。倒是小豆包，眼神往站在沈鈺旁邊的太子掃了好幾次，先時還目露迷茫，而后臉上便浮現(xiàn)出震驚之色。

    沈鈺見狀，生怕小豆包當(dāng)眾叫破太子的身份，趕緊上前一手握住小豆包的手使勁兒捏了捏，一手輕輕拍著他的肩笑道：“怎么，高興傻了不成？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小黏包有沒有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