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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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少年不說話,面無表情地看著笑嘻嘻的她,黑黝黝的深眸卻透露出一種“你怎么這么皮”的意思。 風知意摸摸鼻子,突然覺得自己好幼稚,忙道,“這入夏了蚊蟲多,牛棚環(huán)境又糟糕,老人抵抗力差,容易被蚊蟲叮咬傳染病菌。” 說著從包里摸出一袋草藥粉,“這是我用各種草藥曬干磨成的粉,你拿去給他們,每天……” 風知意比劃了一節(jié)手指頭大小,“睡覺前當香料燒上這么一點,便可防蛇蟲鼠蟻,還可以防疫治病,寧神安眠?!?/br> 說完遞給他,“給!你自己也留點用?!?/br> 少年的眸光一點一點地晶亮起,如月光下的海面,波光粼粼,也柔似深海。他接過藥粉,朝風知意點點頭。 風知意也不意外少年的沉默寡言,倒退走著朝他擺擺手,“前面就是知青宿舍了,你回去吧,不用送了。” 說完,轉(zhuǎn)身朝知青點走去。 少年沒說話也沒拒絕,只是靜靜地目送她進了知青院子,才轉(zhuǎn)身離去。 風知意一踏進知青院子,就看到一大幫人坐在院子里似乎在等她??吹剿M來,全都蜂擁上來七嘴八舌地問她白天“活死人”的事。 今天除了她,其他知青都跑縣城去了。所以白天的事,沒有一個知青親眼目睹?;貋砺牭缴鐔T們眾說紛紜,自然驚奇。 風知意輕描淡寫說只是會一點針灸的皮毛,而王隊長也只是暫時休克,她找準xue位扎了一下,讓他緩過一口氣,放出毒血就沒事了。救活王隊長只是湊巧而已,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本事。 這個說法,比“活死人”還容易讓人接受,很快就得到了知青們的認同,并問她會不會用金針治別的??? 風知意自然說不會,說自己其實不懂醫(yī)術(shù)和醫(yī)理,只是自己久病成醫(yī),認識一點點人身上的xue道而已。 聽她這么說,眾人才作罷。 看知青們都沒多作懷疑,而且之前她還特意跟大隊長他們打過招呼,風知意以為救人這事,應該就這么被她輕描淡寫地帶過了,不會在大隊里傳出什么謠言。 畢竟救人性命能有什么錯? 可沒料到幾天后,她還是被人匿名舉報了搞四舊。 被下來調(diào)查的人帶走時,風知意抬眼不著痕跡地掃視了一圈,在或沉默、或擔憂、或避諱甚至或幸災樂禍的人群中,掃到賀梅那張痛快到扭曲的壓抑笑臉。 風知意不太意外地垂眸,賀梅應該是怕她揭穿她的偷竊行為,所以先下手為強吧? 風知意一直認為,自己都快奔三的成年人,不該跟還未成年的孩子計較。所以本想放過賀梅一馬,給她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畢竟壞脾氣、小心眼、眼紅病、不良的衛(wèi)生習慣,甚至行竊,這些都算不上無可救藥、罪大惡極。 可這次居然想置她于死地,那就是人性本惡了,無關(guān)于年齡大小。 既然如此,那她便不客氣了。 等著大隊長跟調(diào)查人員交涉完,來到她跟前,安慰道,“別擔心,應該沒什么大事,可能就是去走個澄清程序。畢竟有人舉報了,上面就得調(diào)查?!?/br> 可眼中的擔憂,卻明顯不像是沒事。 風知意神色看不出什么情緒地淡淡點頭,然后在圍觀群眾目送下,跟著調(diào)查人員離開。 在經(jīng)過賀梅跟前時,賀梅腳突然往前一踢,踢得風知意腳下一絆,猛地抓住了她的手,才免去摔倒。 在調(diào)查人員瞪過來的眼神中,賀梅顧不上風知意抓得她有點痛的手,趕緊把風知意扶穩(wěn)站好以示清白,“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也不知道她的腳為什么突然往前踢一下,像是應激反射一般,難道是自己太討厭陳素素了? 這種落井下石的情況,在這個年代很常見。哪怕是無冤無仇根本不認識的人,看到有人被批斗被游街,都會跑上去唾棄兩口。 所以調(diào)查人員見怪不怪,見人也沒摔著,就沒多計較,直接把人帶走了。 第24章 治病 風知意本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若真對她執(zhí)行什么人身傷害或人格侮辱,她就直接死遁換個身份,不再回夢莊大隊做知青陳素素了。 可意外的是,她直接被送到了省城最大的醫(yī)院,一路被禮遇地送進了一間高等病房里。 風知意這才被告知,“抓”她來不是要審查,而是讓她治病救人。 至于為什么要用這么隱蔽的方式,因為這個病人是胃癌晚期還在堅持工作的某軍部首長。 頭發(fā)花白、瘦骨嶙峋的老首長看她似乎還是個半大的孩子,扭頭對送她來的將士皺眉,“我都說了,在我走之前肯定能把工作處理交接好。你們別再費這個心了,浪費時間?!?/br> 對方眼睛濕潤,梗著脖子聲音哽咽,“首長,您就再試試吧!反正人都請來了,也不差這一時半會?!?/br> 看著那么一大高個的硬漢幾乎都要哭出聲來,老首長無奈地輕嘆一聲,擺擺手,讓他先出去。 待將士鏗鏘有力地敬了個禮出去之后,老首長起身坐在她對面,對她笑得溫和慈祥,“孩子,嚇壞了吧?沒事,你且在這里呆一呆,讓他們死心,回頭我就讓人送你回去。別怕,啊!” 風知意溫柔淺笑,“首長,我來都來了,不如讓我試試?也不枉我千里迢迢地跑來一趟不是?” 老首長看風知意一個半大的孩子如此從容淡然的氣度,而且言行舉止不卑不亢,頓時有些贊賞和驚訝,像縱容孩子玩鬧一般笑著點頭,“好啊!你想怎么試?” 風知意抬手,“把手腕給我便可。” 老首長笑呵呵地伸出手,“你這小小年紀,還真的會中醫(yī)?” 風知意把手指搭在他的脈搏上把脈,“您的部下若沒打聽到一點真材實料,怎會把我送到您的面前來?” 老首長愉快地哈哈大笑,“所以,你那個能活死人的針灸之術(shù)是真的?” 在某些有大能力的人面前,自作聰明地撒謊隱瞞沒有意義,他們不會聽信片面之詞,只會根據(jù)調(diào)查到的事實來判斷是非。 所以,風知意不置可否地“噓”地一聲,“這個,還請首長幫我不擴散、不放大、不傳謠?!?/br> 老首長饒有興味地輕笑著點頭,覺得這小孩說話可真是字字璣珠、又言簡意深。這份涵養(yǎng)功力,可不是一般人能修煉成的,這讓他不禁好奇,“你既有這本事,為何還要下鄉(xiāng)插隊?” “會什么不一定要做什么吧?”風知意不以為然,直接坦言,“最根本的原因是,我實在沒有一顆救死扶傷的心?!?/br> 說著,風知意狀似天真無邪地歪了歪頭,“沒有一顆偉大高尚的奉獻之心、不做一個善良的人,應該不犯法吧?” 老首長怔了怔,隨即點點頭,“確實不犯法?!?/br> 只是,這孩子的思想怎么有點離經(jīng)叛道、亦正亦邪? 為人長者的心又讓他忍不住想引孩子走正道,可剛想開口,就看見這孩子笑盈盈地看著他,那清澈見底的眼眸,似乎能把人給看透一般,讓他到嘴邊的話都無端消聲。 頓時,他心下有些復雜,“你倒是坦率?!?/br> 畢竟這年頭,很少有人敢坦言自己不想為祖國奉獻、不想為人民服務(wù),這很容易被戴上各種致命的帽子。 風知意不甚在意地笑笑,收回手,“確實是晚期,癌細胞已經(jīng)向遠處擴散和轉(zhuǎn)移,沒法通過手術(shù)根治,倒是可以用針灸一點點地驅(qū)散?!?/br> 老首長沒有驚喜,只是平和之外有些驚奇,“你還真能治?” 不是他不想相信,剛發(fā)現(xiàn)的時候,他去過京市海市等各大醫(yī)院,還去國外看過,都沒用。眼前一看就沒成年的小孩,這讓他如何敢相信? “七成把握?!鼻旰蟮哪┦?,全身腐爛的喪尸都能活過來,癌癥早已不是什么絕癥了,但風知意也沒把話說死,“只是時間會就久一些?!?/br> 老首長依然淡定,語氣平和,“要多久?醫(yī)生說我最多只有四個月不到的時間了?!?/br> “大概三個月吧?!逼鋵嵱卯惸苤委?,半個月就夠,但風知意不想太過駭人,“針灸會循序漸進地把癌細胞驅(qū)散掉,您的病情和癥狀只會越來越輕。就算最后不能根治,我也能保您之后至少十幾甚至二十年都不會栽倒在這病上?!?/br> 風知意也不是不想幫他根治,只是全世界都沒法治愈的病,她若是給治好了,那她不是在自找麻煩嗎? 到時,這老首長還能放過她嗎?就算老首長能,但別人呢?這世上可從來都沒有不漏風的墻。 她雖然不根治,但可以把病情控制在一個穩(wěn)定的情況下,不會影響生活和工作,保證他十幾二十年,不會死于這個病就是。 而且,這樣也能督促他保持良好的飲食和生活習慣,跟治愈也沒什么差別。 所以老首長的臉上終于有了些細微的情緒波動,淡然笑道,“那行,姑且就讓你治治看?!?/br> 語氣隨意,好像治不治、能不能好都行。 風知意也不在意他信不信,“那在開始治療之前,咱們先來個約法三章吧?” 老首長以為,“是要規(guī)定我飲食、休息、運動什么的嗎?” “不,”這個風知意完全沒興趣,“這些事,自有比我還專業(yè)的人監(jiān)督您。我想說的,是我的要求。” “哦?”老首長滿是意外地挑眉,這孩子膽識不錯,笑呵呵地點頭,“是該有要求,說說看。” 風知意一點都不客氣地開口,“第一,希望這次治療能多保密、就多保密。不要讓人知道是我給您治的病,就當根本沒有這回事,讓人以為我只是被審查完,無罪釋放而已。” 老首長一愣,有些不敢確定,“你的要求就是你的醫(yī)術(shù)不想為人所知,不想居功,也不想要報酬、任何形式上的酬勞都不要?” “是的?!憋L知意點頭,“我只想回去接著做一個普普通通的插隊知青,能清凈度日,不希望受到任何打擾?!?/br> 老首長看著她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會,也沒先答應,“那第二呢?” 風知意也不著急他沒應下,繼續(xù)說,“第二,不要去調(diào)查我的身份,就算是調(diào)查了,也要裝作不知道?!?/br> 這話說得老首長意外又不意外,從能力、氣度以及言談舉止上來看,這女娃的身份一定不簡單。更何況,她還想大隱隱于市。 老首長還是不置可否,“第三呢?” “第三么?”其實風知意并沒有第三個要求,剛剛的約法三章也只是順口一說罷了,“咱能不在醫(yī)院里治病嗎?我討厭這里的味兒?!?/br> 老首長低笑一聲,“前兩個要求,若是我不答應呢?你還給治病嗎?” 第三個要求根本就是可有可無,明顯是來湊數(shù)的。 這孩子,居然沒有趁此為自己謀一份利,這讓他不得不好奇。 “給??!”風知意想都不想地回答,“我若是無意,從一開始,我就會直接說我不會治病或者說您這病沒法治了,想必您也不會懷疑什么?!?/br> 老首長點頭,確實,若說不會治或沒法治那才是正常的。 可是,“為什么?” 風知意掃了眼書桌上堆積如山的工作,有些敬佩和感慨地看著這個年過花甲且身患絕癥的老首長,“能為國家和人民做到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人,大抵是個好人吧。我這人比較天真,希望好人能一生平安。” 老首長對于這夸贊只是淡淡地笑笑,接著再問,“那我等治療結(jié)束后不遵守約定呢?你還會認為我是個好人嗎?” “不遵守就不遵守唄!不是好人就不是唄!”風知意無所謂地聳聳肩,意有所指,“我又打不過你,還能咋滴?” “哈哈哈!”老首長暢快地哈哈大笑,“那你不怕嗎?你這么明晃晃地告訴我你的身份有問題,就不怕我檢舉你或直接把你抓起來?” “怕?。 彪m然嘴上說著怕,可風知意神態(tài)舉止沒有一點懼意,“可我既然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這里,我的身份問題,我現(xiàn)在不說,您不久后也會查到?;蛘哒f,這會您已經(jīng)知道了。” 老首長贊賞點頭,“你倒是聰明!” “真聰明就不會被你抓來了,哦不是,是請。”風知意懊惱地撇撇嘴,“早知道就不爛好心救人了?!?/br> 不,其實會被舉報這種可能,風知意早就料到了。哪怕會有更嚴重的后果,她當時還是會救王隊長。這是她自己的原則。反正不管何種后果,她都能承擔。 老首長低笑不已,“那看來,你的身份應該沒什么大問題。” 不然,怎么會如此有恃無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