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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PARTS:體溫在線閱讀 - 【一】蝴蝶(二)

【一】蝴蝶(二)

    【一】蝴蝶(二)

    打開教室門,一股難以名狀的鋪面濁氣遍身襲來。甚至帶著昨晚的嘈雜熱度。

    陳愿隨即開窗。

    開門開窗。作為第一個到達教室的人該做的事。

    已經(jīng)由她持續(xù)執(zhí)行近叁個學期之久,到今天為止。

    接下來的日子,也就是暑假之前,也將繼續(xù)由她完成。

    她不是生活委員,但因為每天都是最早到校且風雨無誤,于是被委以執(zhí)掌班級鑰匙的重任。

    兼顧時不時被拜托看守教室的重任——運動會時謹防有人會回教室拿東西,不關門又不太安全,于是作為場外機動人員留守在教室。

    照看大家的財產(chǎn)。

    場外機動人員。確實是cao場以外很遠的呢。

    但她卻相當喜歡甚至有些感激這樣的安排,不論是作為守門人還是機動人員。

    這樣,就能一個人待著,并理所當然不被打擾。

    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則是——

    她可以獨自一人站在學校教學樓天臺靠北處朝下看。

    看他停完車,看他站在車旁不緊不慢抽完一支煙,看他順教學樓后的青石小徑邁開長腿,再看他消失在屋檐下。

    一切都像規(guī)劃預演好的一樣,她知道他這個時間段的每一個動作。然后眼見著這些動作在片刻后的未來被他踐行。

    仿佛自己的意志被他接收并忠實施行。

    令人著迷的某種貫通。

    許策。

    去年的這個時候,他站在講臺上朝她們做自我介紹,說出這兩個字。

    ce的發(fā)音如同一聲輕嗤。

    簡潔明了,沒有一點龐雜表達。連同他的處事措置。

    看似寬厚親和,實則止乎于禮。得體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與任何人都沒有交集。

    說著‘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來問我’這樣的話,但從來不會在課下被人找到。只在上課時又神奇出現(xiàn)的人,或許根本就不想被任何人詢問。

    陳愿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沒開教室燈。

    盡管天色漸明,但終究還是有些昏暗。清晨的教室。除了她空無一人的教室。

    陳愿趴在桌子上。確切來說是把臉貼在桌面上。

    他看到了吧。那張卡片,后面的字。

    會做何感想呢。

    右臉上的燥熱因為冰冷桌面的貼合得以舒緩,但左臉仍舊燒的厲害。

    她在桌面上難耐的翻轉了自己的腦袋,好讓左臉降溫,卻被側桌悄無聲息出現(xiàn)的人嚇了一跳。

    當然,表面上不露聲色的,嚇了一跳。

    “覺得困的話就晚點起。每天都這么早到校,學校給發(fā)勤奮刻苦獎么?”肖子初的座位并不在她旁邊。

    特地坐下跟她搭話,陳愿覺得他大概會錯什么意。

    叁天前語文課上老師找人朗讀博爾赫斯的《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肖同學被選中。

    緊隨其后的陳愿被要求對此做出評價。

    “很好的傳達了一種深刻、坦誠的人生體悟以及堅不可摧的喋血深情?!?/br>
    點名太突然。她不假思索的就這么回答了。

    『我給你瘦落的街道、絕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給你一個久久地望著孤月的人的悲哀。

    我給你我已死去的祖輩,后人們用大理石祭奠的先魂:我父親的父親,陣亡于布宜諾斯艾利斯的邊境,兩顆子彈射穿了他的胸膛,死的時候蓄著胡子,尸體被士兵們用牛皮裹起;我母親的祖父——那年才二十四歲——在秘魯率領叁百人沖鋒,如今都成了消失的馬背上的亡魂。

    我給你我的書中所能蘊含的一切悟力,以及我生活中所能有的男子氣概和幽默。

    我給你一個從未有過信仰的人的忠誠。

    我給你我設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不營字造句,不和夢交易,不被時間、歡樂和逆境觸動的核心。  』

    “如果我是被挽留的人,大概會愿意為他留下?!?/br>
    這么直率又銳利的反語,真實的刺痛人心又使人震撼的告白。陳愿確實是這樣想的。她愿意。

    但她不該說出來。

    對這首詩本身的感覺。

    而不是某人的朗讀,讓她動容。

    她說完之后,右前方的人有些錯愕外加不可思議和受寵若驚的回過頭來看她。

    陳愿于是忽然回神,內(nèi)心翻江倒海的情緒也瞬間因為全班莫名的竊笑與側目得以平息。然后適時的住了嘴。

    陳愿高一下學期就讀完了博爾赫斯全集。因為太喜歡,于是失的控。

    誤了口舌,攪了人心。

    “這么早來學校。吃早飯沒?”

    攪了人心。她的錯。

    “對不起!”

    她認錯就是。

    陳愿面無表情的起身然后出了教室。

    她不想惹上任何麻煩事。

    啊——

    卻不想,全是麻煩。

    “抱歉。你沒事吧?”

    他朝她伸手的瞬間,陳愿忽然想到了西斯庭禮堂穹頂上的天神。

    有事。怎么會沒事呢。

    就這樣撞上你。

    陳愿直視他細長眉目,全神貫注于他冷峻威儀的面容,硬朗精刻下顎線與略有焦灼的微蹙黃疏眉,金屬框眼鏡鏡片的反光猶如肆起的心火,讓她在冷光中被切割、被肢解。

    她沒有讓他扶協(xié)。

    她拒絕這樣沒有深意的觸碰。

    陳愿自己起身,忍著右腳踝的些微刺痛,她目不斜視從他身旁走過。

    伴以驚顫,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