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前夕
滿室的濃重藥湯味也不知相國給她兒子尋了多少的藥,羅秉然的榻前還溫著參湯,床榻上的人已經(jīng)快枯瘦成了人干。 祝義壓低聲音問背上的親王,“可能讓他大好?”梅怡晴輕笑化作清風吻了她的臉頰,“不過動動手指的功夫?!?/br> 羅圍的目光瞥過來讓祝義有一瞬的慌亂,她輕咳一聲摸了摸臉,遮擋嘴唇對梅怡晴說:“讓他慢慢轉好,叁日為最佳?!?/br> 祝義放下袖子狀似思慮般說道:“令郎的病不是什么大事,恰好下官認識一位名醫(yī)……”她還沒編完瞎話羅圍了然說道:“你既如此說了我也就安心了,明日我必然將馬嘉言帶到金鑾殿上?!?/br> 兩人具都是心知肚明祝義也省了編說辭,她拱手作揖,羅圍輕輕頷首。 事已過半就差明日一早的最后一關,可回程的路上祝義心思深沉面上悶悶不樂。在車輦內梅怡晴化作人身坐在她的身側,關切問她:“可還有什么事憂心?說給本御聽聽?!?/br> 祝義掀開窗簾看向街道碰巧見了申爾陽的轎子,她倏地放下了窗簾嘆氣說道:“這不,想著誰就見到誰了?!?/br> 梅怡晴抬眸看她一眼隨后低頭一聲冷哼,祝義反握她的手,說:“我要將雷生帶到御前,讓他吐出多年前的舊案好讓亡魂安息?!?/br> “不錯,然后呢?” 祝義五指收緊,“那……申爾陽,她可能就……”梅怡晴也看向街道,申爾陽的家仆抬著禮品匆匆而去,這人怕是已經(jīng)開始四處運作了。 梅怡晴纖長的手指捻動薄薄的一層窗簾,她淡然道:“她的或生或死可就在一念之間?!弊Ax催促車夫快走,對梅怡晴說:“她這個傻的在這個時候送禮,我也沒有辦法?!?/br> 話是這么說,可祝義緊咬牙關面色凝重。 “嗯?”梅怡晴緩緩摸上胸口某處,“她未必是傻?!?/br> 金淼看著下人們抬進的大箱小箱愣怔半晌,他動動嘴唇不知所措,“師妹,這不年不節(jié)的這是作甚?” 申爾陽打個響指,炎子捧著一錦盒奉上。金淼狐疑的督了一眼申爾陽而后接過錦盒,打開前他還問一句:“師妹不會害我的罷?” 申爾陽俊美的面容上露出一個轉瞬即逝的淡笑,金淼打開錦盒里面是一本泛黃的賬本。他倏地抬眸命令下人們全都退出去。 “這!這是我……是老師……” “不錯。”朱紅的唇微啟吐出殘忍的字眼,“是早年間老師以你的名義收的禮單。當時你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小子,怎么能收下大小官員的重禮?” 金淼拿出那本賬目牢牢抓緊丟下了錦盒,又指向一堆箱子,“這些?” 申爾陽長舒口氣,說道:“是我給師哥的禮,也是咱們救命的東西?!苯痦祵①~本藏進懷里,叁步并作兩步的跑過去打開了箱子。 甫一開箱頓時見到寶光十色,光是東海熒珠便有數(shù)十顆,這只是其中一個箱子而已。 金淼一拳砸在箱子上,低吼著:“憑什么要拉我給你墊背?用我來救你的命?”申爾陽提起裙擺蹲下身輕柔的扶在金淼的肩上,“師哥莫要誤會,不是用你的命救我。是用老師的命,救你我的命?!?/br> 喬老門生無數(shù),他時日無多學生們或遠或近的大多都趕過來探望,甚至有些人濫竽充數(shù)冒充成學生也要混一混。 金淼與申爾陽低語:“你我費盡心思想擺脫和他的關系,反倒是有那個傻的削尖了腦袋想混進來?!?/br> 喬老沒有子女眾人正商議著誰人繼承他的家產(chǎn),金淼還沒和申爾陽說完話,這申爾陽上前一步高聲道:“自然是我。” 金淼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差點把眼珠子都翻出來申爾陽也沒看他一眼。她走上前去對眾人說道:“老師自病后皆是我盡心盡力的cao持,說句不孝的話,我對家中老父都沒這樣孝敬過?!?/br> 有太多人不服,但她申爾陽的確是喬老最疼的關門弟子,她年紀小得了不少的寵愛。好多人沒法多說,只有一人有資格開口——大弟子。 大弟子和申爾陽年紀幾乎差了一輩還多,他年歲比申見修還要大,花白的胡須滿面的紋路?!靶熋貌灰髯x圣賢書,長幼尊卑還是要懂的。我伴隨老師數(shù)十年,比你年歲還要長呦?!?/br> 申爾陽不甘示弱唇槍舌劍和大師哥吵個翻天,金淼一后背的冷汗,明明說好了摘干凈自己身上的罪責全推給老師,怎么這會兒因為點財產(chǎn)要往火坑里跳呢? 兩人是真的吵,修養(yǎng)禮儀都不顧了互相指責。大師哥心中的不滿委屈太久了,他責罵申爾陽的話愈漸難聽。而申爾陽毫不客氣,什么為老不尊不配為長的話也張口就說。 當場還有外人看得直咂舌,誰都沒見過當朝紅人文質彬彬的小申大人竟然也會因為錢財暴露丑態(tài)。他們紅著眼咧開嘴大笑著,這簡直比看戲聽書都趣多了! 金淼過去拉氣紅了臉的申爾陽,“師妹!師妹!”他壓低的聲音語氣焦急,“人們都看著呢!你別如此,太過失態(tài)!” 申爾陽握緊了金淼的手扣在身側,她側頭低眸輕聲說道:“我的尊嚴我的臉面都不要了。師哥,還不明白此事有多險?”金淼心里咯噔一下。 是啊,申爾陽自小就孤傲,何時有過如此…… 申爾陽推走開竅的金淼,用喊劈的嗓子沙啞說道:“大師哥還是不服?不如去問老師意下如何!” 大弟子也不是沒有心思,他擔憂這一鬧萬一直接給老師氣死了呢,還是讓她申爾陽先進去問罷。他揮手一指,“師妹先請?!?/br> 申爾陽笑著點頭提起裙擺匆匆而去。 臥房內喬老瞇著眼對她笑,他已知自己偷了太多的人間光陰如今將要逝去也算是值了。 “我都聽說了。爾陽啊,同他吵什么?我必定是要將一切都托付給你的。” 申爾陽一改往日的恭順,她開門見山的說道:“對不住了老師,您的罪名恐怕要您自己背了?!眴汤系纱罅藴啙岬碾p目,那雙眼里滿是滄桑已經(jīng)看不出黑白來?!笆裁?!你還沒殺了雷生?” 她撲過去抱緊了老人將死的身子,似威脅又似請求:“您再拖一拖再死,把罪認了成全我。您教我的我都學會了,我是您最好的學生,不是嗎?” 喬老氣得一口氣堵在胸口吐也吐不出,吞也吞不進。他周旋在先帝和陛下之間,保住了榮華富貴,最后就想干干凈凈不落罪名的離去,想不到他最疼的學生竟然要毀了他的夙愿。 近在遲尺的俊美女人讓他晃神,原來這孩子成長的這樣快,喬老還記得她幼時拜師的模樣。像一根細竹,扛不住狂風而搖曳但分外堅韌。 “爾陽。我認了罪你也逃不開啊?!?/br> 申爾陽將額頭抵在老人的額頭上,“是的老師,可我能活?!眴汤蠝啙岬碾p目顫動,原來事情糟糕到如此境地,怪不得爾陽要舍了他。 “你沒受過苦,生來尊貴步步青云。就算是活著你能甘心?比讓你死了都難捱吧?” 清淚滴到布滿皺紋的臉上,“是的??晌宜懒?,可我死了……”幾度哽咽讓她說不完后面的話。喬老仿佛看到那根細竹在狂風中孤零零的搖曳,好似下一瞬就要被攔腰折斷。 他伸出蒼老的雙手扶住哭泣的細竹,最后替它擋住了因他自己而刮起的狂風。 “知曉了。讓我的大弟子繼承家產(chǎn)?!?/br> 申爾陽垂著頭從喬老的房中走出來,不過一會兒喬老的決定被管家宣布。大弟子被眾人圍住,而申爾陽紅著眼眶灰溜溜的離開。 一出了門金淼給她遞過來手帕,她接過擦了擦淚水,吸吸鼻子鼻音有些重,“把證據(jù)上稟陛下,記住,直接上稟陛下?!?/br> 金淼點頭,又問:“你剛才鬧那一出?” 申爾陽扯扯嘴唇但最終沒笑出來,她說:“要給陛下一個我背叛老師的理由。是因為不甘生恨,而不是別的……別的什么?!?/br> 金淼喉嗓堵了一下,半晌才出聲,“你這,你這心計。” ———— 追-更:po18gw.vip (ωoо1⒏ υ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