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慕明韶幾乎是立刻行到了門旁,對站在石階右側(cè)下方,哆哆嗦嗦試探般望著他的小宮女冷聲命令:“進(jìn)來!” 紫珠進(jìn)了屋子,一句話也不敢說,連問安也不敢,撲通一聲跪倒在了慕明韶跟前,俯首垂望著地面。 顫著身子聽上方傳來一身甚為焦躁的詢問: “她人呢?”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紫珠卻是立刻反應(yīng)過來了。 “殿下,奴婢……奴婢不知啊……” 她一邊抽噎著,一邊抬眸看了慕明韶一眼,只見他眸中狠戾之色悉數(shù)落在自己身上,心底不由打了個寒顫。 以往慕明韶若真要下狠手,從不曾展現(xiàn)過半分怒火。 這會兒怒火明明白白寫在臉上,卻興許有機(jī)會保命。 她慌忙將一切瞥了個干凈: “今日……今日姑娘讓我扶著她來了書房候著,又找了她那貼身丫鬟伺候著,原先也沒什么,只是后頭明朝殿下來了,便囑我去御膳房領(lǐng)些吃食過來,奴婢……自然不可不從……” 說罷,她頓了頓,回眸望了眼慕明朝,可腦袋還沒動,就聽慕明韶冷聲道:“繼續(xù)?!?/br> 她動作一僵,只得繼續(xù)開口道:“奴婢領(lǐng)著吃食再回來,便沒了姑娘的影,明朝殿下只說她回了屋,讓奴婢待殿下回來,就喊殿下來書房,可……可奴婢之后特意去了姑娘自個兒的屋子瞧過一眼,里頭分明沒人……” 她帶著哭腔,含糊不清,抽抽噎噎,但總算是將事情都說了個明白。 慕明韶臉已黑的不成樣了。 “滾下去。” 紫珠不敢多說什么,手支著冰涼的地面艱難地起了身,一身明黃長裙下的細(xì)腿不住打著哆嗦。 饒是如此,她也不敢多做停留,轉(zhuǎn)了個面,便不管不顧地朝外面奔去。 連出了書房門,下石階時摔撲到了地面上,也不敢多做停留。 活像身后有個吞食人rou的猛虎般。 慕明朝聽著門外動靜嘆了聲氣。 一張常年奔波而有些粗礪的面容,這會兒難得的飄上了一抹哀愁。 他原以為紫珠走了,慕明韶定不會輕易放過他。 可他卻一言不發(fā),又坐回了書案后的那把紫檀木太師椅上,仿若無人一般,從袖中掏出了一個模樣分外精致的小鐵盒。 謝依依那身衣裳,是他交到底下人手里的,自然知曉,里面有什么,沒什么。 可他今日卻沒點(diǎn)破她在床榻上所說的那番話,而是乖乖將那玉佩給了她。 一來,是當(dāng)她藥效未散盡,二來,也是認(rèn)定她掀不出什么風(fēng)浪。 這人所思所想,他皆看得一清二楚。 卻沒料到,自己回了丹雀宮,旁的什么都不顧,先去了趟飛月閣,那人卻給他留下個這樣大的驚喜。 是憂心他渾然不知,這才心軟讓他做個明白人? 慕明朝看他望得入神,一時也不知該說什么。 他不曾見過慕明韶這副模樣。 所以,他也不認(rèn)為自個兒做的有錯。 他捂著左肩,在將要踏過書房門檻時,慕明韶卻喚住了他。 “如今京城里頭還有多少人?” 慕明朝腳步一頓,不知他何意,愣愣答道:“城內(nèi)約摸三萬?!?/br> “一萬人直接去華京城,一萬人派去安永城,余下的,便沿途搜尋?!?/br> 這暗道直通郊外,便是關(guān)了城門搜尋也無甚意義。 然,謝依依真離了他,能去的也不過那些個地方。 第二十六章 慕明韶嗓音清淺地吩咐著。 仿佛真在說什么尋常的事情一般。 慕明朝聞聲,卻瞪大了一雙圓瞳,神色不敢置信地望向神情逐漸歸于平靜的慕明韶,低沉的嗓音急促: “九哥,你瘋了不成?不說這城中無人將如何,若旁人知曉你意欲摻雜北地戰(zhàn)事,指不準(zhǔn)要傳出什么謠言。” 他說完,又走回慕明韶跟前,待他腳步停下,才聽慕明韶回他,“若出了何事我必然不會拉你下水,還不快去?” 最后幾個字添了分狠。 慕明朝也知曉,他并非在開玩笑。 他垂眸望著癱靠椅背上的慕明韶,低低冷笑了聲,回他一句“好”。 他愈發(fā)覺得先前的決定正確。 如今不過才十月,搜尋個半月,待年底,至多年后,那群人也該歸來了。 “那……小弟便退下了?!?/br> 他強(qiáng)忍著肩上痛楚,對著慕明韶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才轉(zhuǎn)身離去。 只離去時,余光又瞥見慕明韶抬手拾起桌面那小盒子把玩起來。 令他不由攥緊拳頭。 慕明韶母子的恩情他自然是記得一清二楚。 便不由得旁人毀了他們先前努力,斷了慕明韶往后前程。 他徑自回了自個兒府上,將慕明韶所言擬了封密信給送了出去。 就如慕明韶所言,他不受皇上寵愛,又無母妃照應(yīng),去歲便被封了王出宮住著。 哪怕皇上給他封了個京中閑職,回回入宮,也不過是與皇上談起慕明韶之事。 慕明朝眼看著密信遞交到暗衛(wèi)手中,心里才徹底松了口氣。 左肩處傳來的陣陣刺痛,悉數(shù)涌了上來。 身后一向受他信任的侍衛(wèi),單看自家主子額間簌簌落下冷汗,心中隱隱浮現(xiàn)猜測,連忙俯身問道:“主子可要屬下去將九殿下所贈的外傷膏藥取來?” 慕明朝聞言,緩緩點(diǎn)頭應(yīng)下,趁著侍衛(wèi)去墻角柜臺上取藥,強(qiáng)忍痛楚,低聲問道:“鴻宇,我九哥那樣的人,若旁人惹得他不滿,應(yīng)當(dāng)留不下命回來?” 鴻宇點(diǎn)頭應(yīng)下,將藥取了過來。 慕明朝手捏著滲出涼意的瓷瓶,唇角艱難地扯出一分笑意: “他說未將我視作兄弟,心頭還是念著幼時相伴之情?!?/br> 既如此,他便要比慕明韶更千百倍珍視這份兄弟之情。 若慕明韶明說了以往一切皆不算數(shù),他必然會繼續(xù)與他一道。 但若慕明韶只是因旁人有了片刻迷茫,他便替他做出選擇。 畢竟,當(dāng)局者迷。 慕明朝小心翼翼地將那瓷瓶擱置在了筆架一旁,卻未給自己上藥。 只是繼續(xù)取了先前那狼毫毛筆,沾了硯臺里未干的墨汁,在眼前攤開的宣紙上緩緩落下字跡。 停筆后,他將紙張折了兩折,遞給了仍舊候在他身側(cè)的鴻運(yùn)。 “送到裴清荷手里?!?/br> 兩個月前他便與慕明韶說了,裴清荷心慕他,讓他干脆娶了這女人就是,也讓朝堂上少些對他的微詞。 慕明韶?zé)o甚反應(yīng),不反對,也未應(yīng)下。 如此,對他來說,便是能去做。 這婚事,他倒也不急,幾人都不急,到了明年再談也是一樣的。 可這會兒卻不同,慕明韶依舊不急,甚至想尋個沒什么用的女人占了那位子。 他便不得不急了。 可真要論起來,裴清荷理應(yīng)比他更急。 慕明朝側(cè)眸望著自個府上的書房門被打開,又被闔上,心底余下的那絲煩悶也漸漸散去。 總歸慕明韶暫且尋不到謝依依,以他這九哥萬分理智的性子,如何也不可能為了個女人反反復(fù)復(fù)耽誤時間。 尤其像這會兒,將京中全然屬于他們的人手悉數(shù)派了出去。 * 慕明韶一閉上眼眸,腦子里便能浮現(xiàn)謝依依向他討要玉佩的模樣。 羸弱嬌嫩,眼眸斂下,平靜淺淡的神情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異樣。 他倒從來不曾想過,自己竟有一日會被旁人給蠱惑了。 還是曾經(jīng)所認(rèn)為的,最易掌控之人。 他懶得再喚人來書房。 便是往房門一瞧,哪怕沒有任何痕跡留下,也可讓他憶起謝依依那日在那處頂撞他的模樣,與輕顫卻堅(jiān)定的嗓音。 他垂眸走過書房門前的小路,小道一側(cè)幾株小野花開得格外嬌艷。 又讓他憶起,謝依依那日從這里走過時,掌心滴下的幾滴血。 他直接繞到了常安這會兒的居處,看他逗弄懷中毛絨絨的棕黃色小狗,模樣還挺愉悅。 他原本清越的嗓音瞬間低到極點(diǎn): “常安,你師娘去何處了?” 常安聞聲,回眸便瞧見慕明韶猶如鬼魅般無聲無息的身影,笑意猛得收起,身子一哆嗦,差點(diǎn)沒跌倒在地,喉嚨都打著顫,下意識回了句: